世界安静了，恍若千万米的海底，光再也不会渗透进来，一切都沉于深渊永恒。

白悯生逆着光，向前走了两步。

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眼镜。

_创世神抹杀了医生。｜

白悯生跪在地上，脱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将它规规矩矩的叠起来，放在身后医生常用来夜间处理工作的桌面，眼镜轻轻放在上面，小手电还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白悯生转身去开门，手刚放在门把上，他忽然回头，放柔声音说：

“你没有错。”

咔哒。

打开门，何汀就站在门外。

这张熟悉的面容，他真正的追求。

白悯生眼眶酸涩，喉咙忽然干热了起来，他无意识唤道：

“何汀，我看不清你了。”

就在这时，整个医院的灯全亮了。

没有怪物，没有医生。

只有两个病人。

何汀一步跨来将人拥进怀里，白悯生感受到实质的触感，抬手攥紧他背后的布料，温暖的气息交融扩散。

寂静的空间里，两人的心跳挨得极近，布料下皮肤的温度滚烫而炙热。

深夜的太阳等着他，他不会怕冷了。

……

“我出去过一次。”

何汀揉着他的后发，“嗯”了一声。

“但是我又回来了。”

白悯生哽咽了，他把脸埋的更深，紧紧抓住何汀的手臂，像在做无法控制的清醒梦一样，怕他就此消失不见。

何汀感受到胸口微凉的湿润，不由气息轻颤：“我知道，生。”

几秒后，何汀推了推白悯生。

推不动。

何汀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我。”

白悯生闷闷的冷声道：“你瞎。”

何汀愣了愣，随后抱着他朗声大笑。

“是我比较顺从你吧，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我更加主动。”何汀一手揽着他的后背，一手捋顺他的头发，边亲吻白悯生的额头边说，“你说‘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再被怪物抓走，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白悯生低声呵斥：“不想在正地方。”

何汀没理解：“嗯？”

白悯生抬头，半张脸全是水汽，眼睫沾黏在一起，他微微皱着眉头。

“这次，还是要丢下我吗？”

何汀心悸一阵，立马去吻他的眼睑，他不经意托起对方的右手，布料上挑，漏出了腕处浮肿泛红的刻写字迹——找他。

“怎么能说是丢呢……”

何汀收回目光，去吻他的唇。

沉沦而发狠。

何汀真切体会到，

爱能跨越一切，

包括生死。

生。

我真的，为你而生了。

……

昏暗，噪音，灯光，恍惚。

病痛的折磨、脱发、虚弱。

不想吃饭。

看见生想哭，但他忍住了。

能凑近点吗？我碰不到你了。

感觉自己有点脱相。

生今天来的很晚，是我很恐怖吗？

翻不动身。

被子稍厚一点就喘不上气。

这哪还能是人呢？

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凑合着活吧。

……

我又脏又臭。

是生活的生，不是生活的生。

对不起。

……

好像看见生了，他在找我。

我说不出话。

讨厌这个塑料罩子。

被推到手术室了。

灯还是好刺眼。

我爱你，生。

手术失败。

爱生的人死了。

……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能感受到时间在流逝，何汀睁开眼，觉得自己好像没死。

可是，为什么身体自己在动？

医院。

精神病院。

晚上有好多怪物！是那些病人？！

快跑！

触手怪真烦人。

为什么往高处去。

天台外边为什么有露台？

像个每晚打卡景点。

……

白天。

想见见这具身体是什么模样。

好像还是有一点身体控制权的。

卫生间的镜子。

生？

我就是你吗？

还是，

你就是我？

在白悯生的视角里，

他望着镜子里不同的面孔，愣愣的。

镜子里的何汀也是。

何汀忽然笑了。

白悯生情不自禁走向前。

何汀隔着镜子送了白悯生一个吻。

……

我就是我。

你就是你。

我以你为载体，重生了。

……

写日记？

想想我们以前干过什么吧。

……

你应该知道了。

……

白悯生出院。

何汀也跟他走了。

……

现实。

恐慌、混乱、迷茫，精神错乱。

最后惨叫。

为什么？

你声音都扭曲了。

让我抱抱你。

怎么抱？

哦，我们是一体同生。

你是正常人。

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我像你的寄生虫，啃食你的脑子，侵占你的思维，控制你的行动，透过你的眼睛看世界。

你不能接受，我也是。

真可怜，生。

我也可怜。

……

我和生又回到病院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没关系，呆呆的也很可爱。

……

人死前大多数应是安然的，再不济也是对死亡的恐惧，这些都归于正常死亡，因为死前认识到了自己即将死亡，所以才是死亡。

但如果一个人含着深沉的爱，死前爱意盖过了死亡，或者任意一种情绪、思想盖过了死亡，一个没有死亡意识的人，不会真正死亡。

换做话说，谁引起了谁导致最终结果涵盖了什么，就好像这其中蕴含着某种奇幻而真实的命运之线，两人因此会紧紧纠缠在一起，直到作为主载体一方的死亡。

所以，爱能跨越一切，

是恐怖的。

□□死亡的何汀，全部的意识、精神、观念、感知都依附了白悯生，

以对方为载体而存在。

……

生，我存在于你所编制的世界里。

你要么杀了我。

要么，我杀了你。

……

在此之前，

先相认吧。

你这次回来，什么都忘了呢。

……

我的这点控制权还不能做些什么。

或许，心理暗示？

没关系，我来引导你。

……

医院夜晚会刷新一遍。

那就刻在你身上。

敲碎了卫生间的镜子。

划破皮肤。

眼睛好模糊……？

原来是哭了。

是你在哭，还是我在哭呢？

你的眼睛疼，我的也是。

……

医生来了。

怎么是这个时候？

他很着急，带你去处理伤口。

他看着你，你看着他，我也看着他。

那个医生是你对我的折射吧？

他爱你。

你伤害到他了。

……

医生让你在白天对刻下的字迹感到混乱。

原来医生也会对你心理暗示。

我以前竟然没意识到。

我差点和你真正相融了吧……

还有什么能做的？

对了，我看着你写的那本日记。

我知道你肯定会去找医生解密它。

乖，想象着

它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吧。

……

连同日记一起出现的。

还有何汀自己。

看来心理暗示有误差。

不过原来你是想念我的。

虽然你把我默认成病人。

但你给予了我健康的身体啊。

生。

……

白悯生说不出话，被逼后退一步，后背贴上一个宽大结实的胸膛。

“真可怜。”何汀嗓音暗哑的感伤道。

他知道医生就在角落里看着。

他故意的。

……

白悯生不知道在想什么，抬头看了眼下降的楼层显示器，才回过头去看身边人。

黑发青年同样一身病号服，但肤色健康，身材高挑，没有一点病弱的气息。

五官硬朗立体富有沉稳感，星眉剑目间隐隐流露出一丝本性的乖张，即使他什么也没做。

白悯生似乎是想皱眉，但又忍住，抬手抵开对方的触碰，眼神中透着凝冰般的平静：“你为什么在这？”

“何汀。”

何汀愣住了。

你现在的眼神，

和大二那年夏天一样啊。

一开门你就撞到我眼睛里，

我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

何汀缓缓转过身，即使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还是准确的伸手抚上白悯生的侧脸。

因为同体的时候，白悯生每一次崩溃哭泣，他都会想象着自己替他抹去泪水。

这个动作他静悄悄做过许多遍了。

……

时间、空间，过去与未来，在爱的交融下扭曲拉长，像银河，像深渊，无尽而永恒。

天边朝阳欲起，世界即将脱离黑暗。

天台的护墙外，露台上。

两个病人并肩而坐，双腿悬空。

“这样啊。”

“那你现在选择什么？杀了我，还是让我杀了你？”

“生，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真像结婚誓词。

……

未知的领域，

“阡河精神康复医院”消失了。

如同这荒诞的故事，消寂不为人知。

——全文完——

OK，短篇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ー°〃)

前边再修一下就算完工了。

可能会出一些小自传，比如贺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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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结婚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