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覃拾星在城中村经营着一家五金店,生意一般,
隔壁快餐店的梅老板说他就是话太少,不会说好话。嘴皮子灵活些,客人也不至于来一次就去了别家。
覃拾星对梅老板的好意只是笑笑。
梅老板摇摇头,告诉他话越说越利索,一天憋不出一个屁可不结巴了吗。
覃拾星还是笑。
梅老板没话说了。
城中村最不缺的就是声音,斜对面理发店不停循环《super star》,服装店天天最后一天跳楼大甩卖,奶茶店里学生络绎不绝……在城中村生活的人声音大多是向上的,笑骂声都比外边人有力。这些声音堵塞住了覃拾星的喉舌。
唯有一人,整日穿着板正的白衬衫,打着领带,留着清爽的发型,说话轻声细语,与城中村格格不入。
他上个月刚搬来,就住覃拾星对面二楼。覃拾星开门时常遇到他匆匆出门上班,不知做什么工作,看起来很忙,下班晚了会去梅老板家吃饭,现在已经是梅老板的熟客。周末休息时会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偶尔会顺手带杯奶茶。他头发长得很快,去旁边理发店几次就与理发小哥成了朋友。
覃拾星二楼的房间与他家正对,他窗帘总是只拉一半,仅有的视野内能看见他家里只有自带的家具,空且整洁。他习惯下班后开着电视做事情,领带抽掉,领口凌乱,远远的也能看见脖颈处苍白的皮肤。他身形很瘦,身材却好,洗澡前后他**着上身,小腹紧致的肌肉清晰可见。
覃拾星进货时鬼使神差地进了一批望远镜,望远镜让人离得好近好近,他仿佛就赤身**地站在覃拾星面前。覃拾星体内涌起一股灼热,他狼狈地丢掉望远镜,匆匆逃离窗前。
这是他搬来一个多月覃拾星与他仅有的交集——
偷窥与被偷窥者。
(二)
9:00开门营业,一直在店。
11:30关店吃午饭,有时自己做,大多时候去隔壁的快餐店打包,吃完给卧床的老妈喂饭,中年女人醉醺醺的咒骂声能传遍整条街。
12:30再次开店,一直在店。
17:30关门吃晚饭,情形同午饭。
18:00再次开店,一直到21:00结束一天的营业,二楼的灯亮到22:00左右彻底熄灭。
覃拾星每天都是如此枯燥与重复。
他一天中白天还算有些生意,晚上彻底闲了下来,喂完老妈吃饭便坐在店里等关店。
他坐在柜台后看电视,本地的新闻频道在重播近期市区发生的命案。余光中他看见个身影站在柜台前,与他一起静静看电视,等新闻播完,来人出声道:“老板,有遥控器电池吗?”
覃拾星转过身,一张笑盈盈的脸闯入视线,他有着清爽柔软的短发,眼睛弯弯,浓密的睫毛直直垂下半遮住眼睛,皮肤苍白,唇色倒显得有些红了。他不像是会出现在城中村里的人,倒像是故事书里的王子。
覃拾星动作蓦地僵硬,他不自然地飞速瞥了眼玻璃柜台下的望远镜,强装镇定道:“几号?”
男人摇摇手上的遥控器:“老板你看一下是几号的。”
覃拾星接过看了眼,递给他两节五号电池。
他付了钱没立刻走,收起钱包打量着店里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玲琅满目的商品。
“还、还需要什、什么吗?”紧张之下覃拾星口吃更明显。
闻言男人看了眼他,又转头继续看货架,片刻后他问:“老板,店里有望远镜卖吗?”
覃拾星手指痉挛似的蜷缩了下,他道:“有、有、有的。”
“能拿来给我看看吗?”男人笑着问。
覃拾星动作缓慢地从货架上拿了个未开封的望远镜递给他。
他拆开包装,用望远镜在店外巡视一圈,视线一路从店外移到覃拾星身上。
近距离放大地看他的眼睛,没了平日温和的模样,反而像躲在暗处阴冷的毒蛇。
覃拾星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冷颤。
“看得真清楚。”他看了覃拾星好一会儿,才笑着放下望远镜。
八月的天气闷热不已,挂扇对着覃拾星不停吹也吹散不了暑意,他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上衣湿润地贴在皮肤上。他抖动上衣让风穿过,僵硬地“嗯”了声。
男人把玩着手上的望远镜,漫不经心道:“老板平日里看我也是这么清楚吗?”
覃拾星手一抖,上衣又贴回了皮肤上,这下他额上也渗出了汗。
“很热吗?”男人笑了下,伸手擦拭覃拾星额上的汗。
覃拾星一愣,随即动作夸张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椅背碰到后面的货架,几件商品掉了下来。
“你、你、你——我、我——”覃拾星情绪激动,字不成句,懊恼地闭上嘴,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了,这不就是你期待的吗?”男人不解地歪头,脸上带着无害的笑,一字一句道,“阴沟里的老鼠。”
覃拾星脸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他难堪地盯着柜台,不敢直视男人。
二楼传来老妈不干不净的谩骂声,质问覃拾星在搞什么东西,乒乒乓乓响。
两人不说话,安静地听着二楼的声音,等老妈骂累了,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覃拾星握紧了拳。
男人从钱包里抽出张名片,放到柜台上:“这是我的名片,覃老板,下次见。”
(三)
常——思——
原来他叫常思。
常思。常思。真是个好名字。
覃拾星翻来覆去地看常思留下的名片,名片上有凹凸不平的暗纹,上面简洁地写了名字与联系方式,其余什么都没有。摸得出名片材质很好,近闻甚至——
覃拾星将名片贴在鼻子上,闭目深嗅,一股好闻的馨香涌入鼻腔。啊,是了,那天他来店里身上也是这股味道。
距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覃拾星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枯燥,常思说了下次见却再也没来找过他,只路过店里时会朝覃拾星笑着点点头。
他给的名片都已经被把玩出了毛边。
覃拾星心不在焉地去梅老板店里打包午餐。
人不多,梅老板打包好拎出来给他。
“阿星啊,我看你跟新搬来的那个后生仔关系蛮不错的嘛。”
梅老板口中的后生仔就是常思,覃拾星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他们关系好的,他笑了笑没否认,掏钱给梅老板。
梅老板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这就是了嘛,你们年轻仔就是要多交朋友。你也不要老守着店,有空一起出去玩玩。”
覃拾星有些想笑,前不久梅老板还说他开店不上心,现在倒是让他不要一直守着店。
但他也知道梅老板是一片好心,所以解释道:“要,照顾,妈妈。”他慢慢讲倒是不结巴。
梅老板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嚯了声:“让别人帮看一天半天的,谁会不同意。年纪轻轻的,老婆也不娶就围着你妈病床转怎么行。”
覃拾星就笑。
梅老板没脾气了,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看见你笑就烦,快回去照顾你妈吃饭去吧。”
覃拾星回到店里,就见几天未见的常思正在店里与一个阿婆相谈甚欢,覃拾星猛地握紧手里的塑料袋,塑料袋发出哗啦声。
常思抬头,笑问:“覃老板,螺丝刀多少钱?”
覃拾星说了个数,阿婆付了钱,又拉着常思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笑呵呵地走了。
覃拾星木桩一样站在一旁,不像老板,像呆愣的伙计。
常思送走客人,转身看见覃拾星手里提着的餐盒,自然地坐下,道:“覃老板快去吃饭吧。”
覃拾星呆呆地点头,游魂一样给老妈喂了饭,期间老妈不满他的死样,咒骂几句。
覃拾星左耳进右耳出,仔细给老妈漱口擦嘴,迅速扒完饭匆匆下楼,即将到楼下时放缓了脚步。
下到一楼,他发觉常思正在看他放在柜台下的书。
看店是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没客人的时候。除了看电视,覃拾星也会去租书店租些书来看。挤满字的书是看不下的,他看的最多的就是漫画。
许是老顾客了,这次去的时候,租书店老板嘿嘿笑着给覃拾星强烈推荐了几本新到的漫画。覃拾星便租了一本试试,结果回来一看,竟然是一本黄色漫画!
剧情之火辣、画面之裸露、台词之大胆,让人嗔目结舌,面红耳赤。
覃拾星只看了几页就受不了了,把它埋到了柜台最下面。
而现在,这本不该见天日的漫画,此刻,正在,常思,手里……
覃拾星慌乱上前,想夺回小黄漫。
常思仗着身高,一侧身,平静地翻看完了最后一页。
看完后,常思低头问:“你喜欢这样的?”
覃拾星僵硬地站在原地,平生少有的感觉到尴尬。
“那这样呢?”常思的手指轻柔地从覃拾星的脸颊顺着脖颈滑入T恤,“喜欢吗?”
他在覃拾星耳边轻声问。
覃拾星呆住了,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立刻有了反应。
那玩意杵一样抵着常思,常思低头一看,轻笑出声。
覃拾星满脸通红,手想挡住不雅的地方,却被常思轻巧拂开。
“敢想不敢做?”常思歪头,脸上一片天真无邪,手却很有技巧地玩弄着。
覃拾星哪见过这种场面,他想挥开常思的手,手脚却软的不像话,灵魂都仿佛浸泡在温泉里,飘飘然,醺醺然,已不知今夕何夕。
覃拾星从来没这么快乐过,快乐到顶点还落了几滴泪。
常思摩挲着手指,忽然按着他的后脑勺俯身吻去他脸上的泪。
覃拾星瞬间清醒了,他慌乱偏头,看了眼外面的街道。正是午休的时间,街上日头正毒,路上除了将水泥路照得扭曲的阳光,只有发廊传来的歌声不停飘荡。
“你在看什么?”常思捏住他的脸颊,轻声细语,神情冰冷。
覃拾星嘟着嘴,被迫直视常思,声音含糊地解释道:“有、有人。”
常思神情缓和了些,却依旧不满,他道:“专心。”
说着,狠狠吻上覃拾星。
就算是大夏天,常思的手指仍然是冷的。冰冷的手指抵在脸上,让覃拾星打了个激灵,他的口腔却很热,潮湿、黏糊,舌头像灵活的小蛇,追逐着覃拾星一起嬉戏。
覃拾星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只想跟常思近些、再近些,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另一半惊慌失措、困惑不解。
一吻毕,覃拾星不住喘息。
常思呼吸都没乱,他大拇指擦掉覃拾星嘴角的银丝,笑着抱怨:“肺活量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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