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常思说的没错,我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覃拾星这么想着。
他卑劣、阴暗、贪婪,在烂泥中生长,却还觊觎月亮。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吻。
自那天后,常思来店里变得频繁,给老妈喂饭时覃拾星不用再关门,常思会帮看店。两人变得亲密——是呼吸间让覃拾星融化的炽热,是夏天夜晚汗水滴落覃拾星身上的疼痛。
又一个夜晚,潮湿的肢体松开,两人平躺着,都有些喘。
常思探身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朝覃拾星示意:“介意吗?”
覃拾星摇头。
常思点燃。
覃拾星极快地皱了一下眉。
常思拿着烟往口中送的手一顿,他面无表情地按灭烟,穿好衣服起身打开窗:“不喜欢烟味可以直说。”
“没关、关系的!”覃拾星爬起身道,“我只是,太久,没闻了。”覃拾星慢慢解释。
常思忍不住笑起来,轻声说了句什么,只是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下雨声淹没了常思的声音,覃拾星没听清。
“你说,什么?”覃拾星边穿衣服边靠近常思。
覃拾星手忙脚乱,常思笑着帮他穿好衣服,搂住亲了亲他,想说什么,忽然皱眉朝外看了眼,随即捂住覃拾星的嘴,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嘘,有贼进来了。”
覃拾星惊讶于常思敏锐的听力,他紧张地凝神去听,暴雨声中夹杂着陌生的脚步声。若不是认真听,覃拾星是万万注意不到的。
深更半夜家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除了进贼了不做他想。
覃拾星抓住常思的手,在他手心写:110?
常思摇摇头,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常思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从门缝中看见一个人影正撅着屁股在客厅里翻找东西。
常思猫一样悄无声息前行,走到贼的身后了贼才听见声音,黑暗中他回头看了眼,转身就想跳窗逃走。
覃拾星还没看清常思的动作,他已经把贼踩在了脚下。
贼用力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了常思的压制,他泄了力,跟条死鱼一样趴在那,嘴里不住哀求:“哥,大哥,饶了我呗,我也没拿什么东西。”
常思疑惑地“嗯?”了声。
覃拾星没注意到常思的不对,贼的声音太大,老妈的呼噜声停了下来。他不想让老妈为家里进贼担心,忙跑上前道:“闭、闭嘴!”
贼被突然出现的覃拾星吓了一跳,还要再叫,常思脚下用力,声音低沉道:“闭嘴听不懂?”
贼小声呼痛着闭嘴了。
覃拾星扯扯常思,道:“报、警吧。”
常思安抚地摸摸覃拾星的后背:“嗯,正好我回去,顺便把他压去派出所。”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带走?覃拾星有些疑惑,但他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老妈醒了,正在房间里骂他:“覃拾星!大半夜的你又搞什么东西!不想让我睡想让我早死是不是!”
声音吵得他没能继续思考,只点点头。
常思走了后,覃拾星进老妈的房间看了眼,不出意料被老妈骂得狗血淋头,他没什么情绪地关上房门隔绝了声音。
客厅被翻得乱七八糟,覃拾星弯腰收拾起来,幸好阻止及时,家里的财物都没丢失。覃拾星收拾好客厅,去了厨房。
覃拾星很少做饭,厨房很干净,一眼望去厨房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覃拾星关上厨房门转身要走,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动作一顿,抬起脚,地上散落着些许大米。大米的边缘已经发霉,捡起来离近闻,还能闻到丝淡淡的臭味。
覃拾星心跳有些快,他在米缸前站定,慢慢打开米缸,满满的霉米被盖子顺了些滚落在地,本埋在米缸最底下的东西如今浅浅地埋在米下,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覃拾星。
(五)
覃拾星有些萎靡不振。
常思下班给他打包了冰豆花,覃拾星提起些精神,趴在柜台小口小口吃豆花。
常思目不转睛地盯着覃拾星吃东西,红糖水浸湿嘴唇,看着就让人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覃拾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停下吃东西,抬头看常思,勺子无意识地捣着豆花,问:“昨天的小偷,怎、么样了?”
“当然是送到派出所了。”常思笑眯眯道,“怎么问这个?”
“没、没事。”覃拾星又吃了几口豆花,抬眼看常思,常思脸上是一贯的笑容,看不出什么,覃拾星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常思疑惑地歪了歪头:“他应该说什么?”
覃拾星皱眉,可怜的豆花被捣得不成样子。
“哦,对了。”常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昨天倒是跟我说了,你家这里——”他环顾四周,覃拾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着地看着他。
常思神秘兮兮道:“他说你家房子这里,风水不好。”
“……”覃拾星垂下眼,又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豆花。
常思打量着他,忽然不可自抑地笑起来。
覃拾星紧张地问他笑什么,常思笑得说不出话,他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才笑着说:“真可爱。”
覃拾星脸红起来。
常思笑着摸摸覃拾星的头发与脸颊,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别担心,别担心。”
那一瞬间覃拾星觉得,常思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秘密。
但两人都没主动开口谈起,这个秘密就依然是个秘密。
其后几天,两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在闲暇时,覃拾星脑海中会闪过小偷的影子,他忍不住想那个小偷去哪了。
没过多久覃拾星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寻常的一天,常思去上班了,覃拾星在店里看DVD,屏幕上播着他刚租来的《山村老尸》,楚人美一身蓝衣忽然出现把覃拾星吓一跳,就这时候,店里来了两个人敲敲柜台,惊魂未定的覃拾星被忽然出现的人吓得一激灵。
那两人普通打扮,一老一少,老的那个也没有多老,只是跟年轻的比显得老,他看着四五十岁,有些发福,脸上堆满慈祥的褶子。年轻的那个人高马大,身姿笔挺,板着脸不苟言笑,气质与常人不同。
覃拾星心里有了些计较。
年长的那个笑呵呵道:“看电影呢?”他瞥了眼电视,哟了声,“还是恐怖片呢。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
覃拾星站起身:“买、什么?”
“我们不是买东西的。”年轻人早在身旁人闲谈的时候就不耐烦了,此时接过话茬,从口袋掏出证件向覃拾星示意,“我们是警察。”
覃拾星心里说了句果然。
“黄警官,什么事?”覃拾星问。
黄警官收起证件,掏出张照片举起给覃拾星看:“照片上的人见过没有?”
照片上是一张普通且陌生的脸,却总给覃拾星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他皱起眉,思索片刻,最终谨慎地摇摇头:“没见过。”
“嗯。”黄警官没再多问,给他留了张名片,只说有线索了打上面的电话。
覃拾星不是个好奇的人,警察来了又走,他也没弄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但城中村没有秘密,两个警官在城中村走了一圈,小道消息插着翅膀传遍了。
下午没什么客人,梅老板揣着一把瓜子来找覃拾星。
“阿星,今早黄警官来你这了没有?”梅老板边嗑瓜子边问。
覃拾星点头。
“他跟你说什么了?”
“看了张、照片。”覃拾星道。
“我们都一样。”梅老板吐掉瓜子皮,“那你知道黄警官问那个人是为什么吗?”
覃拾星摇头。
“可不得了。”梅老板神秘兮兮道,“我听理发店的华仔说,照片上的人死了,尸体就在我们这附近发现的!现在就在走访找线索呢。”
覃拾星心里一动,他问:“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
“哟,这问着我了。”梅老板嗑瓜子的动作一停,“听说有几天了,具体哪天也不清楚,反正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覃拾星脸上藏不住事,什么情绪都在脸上显示得清清楚楚,此时他心里揣揣,梅老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梅老板习惯了跟覃拾星聊天跟在自言自语似的,也没多在意,自顾自聊完,满意地带着剩下的瓜子回去了。
覃拾星终于想起照片上的人怎么有些熟悉了。
——那个小偷。是那晚的小偷!
那天他蒙了面,覃拾星没看见他的脸,却认识他的眼睛。
那晚的小偷,死了。
而常思极有可能是他死前最后一个见过的人。
所以,会是常思……杀了他吗?
覃拾星害怕起来。
(六)
“你今晚怎么一直心不在焉。”常思抚摸着覃拾星汗津津的后背,他的手很凉,乍一碰到覃拾星他不禁抖了下。
常思动作一顿,随即把覃拾星紧紧拥住,脸颊蹭着脸颊,嘟囔道:“怎么了嘛?”
常思太用力了,覃拾星感觉肋骨好疼。
“没、没事、啊。”覃拾星道。
常思拉远了些距离,定定盯着覃拾星,刚开始覃拾星还能镇定回视,时间一久视线乱飞。常思笑了,他轻声道:“撒谎。”
覃拾星心跳不自觉变快,他憋了半天,干巴道:“你、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覃拾星实在不是个思维敏捷的人,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个。
“这个嘛——”常思笑着拉长声音,“因为一根冰棍。”
“啊?”覃拾星一愣,这个回答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好奇道,“一根冰棍?”
常思状似认真道:“是这样的,你可能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之前,你在路边给过我一根冰棍。”
覃拾星满脸迷茫,他把自己二十来年的记忆翻来覆去搜寻,实在是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常思看着覃拾星思索的模样,忽然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地倒在覃拾星身上,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可爱了,星星。这都相信你很容易被骗的。”
“这、这样吗。”覃拾星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话题一岔开常思没再继续追问,两人又闲聊几句就睡了。
睡到半夜覃拾星口渴,迷迷瞪瞪睁开眼,床头灯亮着,常思正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翻看。
常思听见声音回头去看:“怎么醒了?”
“口渴。”覃拾星道。
常思接了杯水递给他。
覃拾星坐起身喝水,常思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有警察的名片?”
覃拾星动作一僵,杯中的水洒出了些。
意识到常思极有可能与案子有关后,覃拾星便纠结要不要将这一线索告诉黄警官,纠结中就把名片随手放进了抽屉里。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常思翻出来了。
“怎么跟小孩似的。”常思轻柔地笑起来,帮覃拾星擦拭干净。
“是是是是因因因为——”覃拾星口齿本就不好,紧张之下更是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常思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满含趣味地盯着他,还体贴的让他慢慢说别着急。
覃拾星磕磕巴巴地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说话间覃拾星一直偷瞄常思的表情,也不知道常思是心里素质太好还是怎么,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听完他甚至担心地叮嘱覃拾星最近别乱跑,也不知道那个凶手是不是还在附近逗留。
听他这么说,覃拾星又开始怀疑起自己,莫不是自己想多了,常思与案子并没有关系。
后半夜覃拾星睡不着,听着常思清浅的呼吸,脑子里胡思乱想直到天亮。
起床后常思赶着去上班,亲亲覃拾星就离开了。覃拾星站在窗边目送常思远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下定决心,要将这一线索告知黄警官。
若是清白,自有警察为他证明。
覃拾星这么想着,拉开抽屉却没看见黄警官的名片。明明昨晚常思翻看后随手把名片又放回了抽屉,可是现在抽屉里什么东西都在,唯独不见了名片。
抽屉、书桌、床底,覃拾星把房间的每一寸空间,甚至垃圾桶都看过了,始终找不到黄警官的名片。
覃拾星靠在桌边,心中忐忑,名片……是常思拿走了?他为什么拿走名片,他不想让我与警察联系?
覃拾星脑子又开始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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