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给我狠狠打!”
一个半大的少年,正指挥着几个同龄人对一个瘦弱的小孩不停拳打脚踢。
小孩蜷缩着,用手抱着头,胳膊间露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领头人,那眼神像躲在角落里趁人不备就要咬一口的毒蛇,让人心里发毛。
领头人胆寒一瞬后恼羞成怒,他上前踹了几脚小孩,嘴里骂道:“这对夫妇是我的你懂吗?下次他们来的时候你给我滚回你的垃圾桶里去!这样说够不够清楚啊垃圾佬!”
小孩被打得面目全非之后那群人终于停止了殴打,嘻嘻哈哈说笑着离开了。
小孩孤零零躺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紧牙关坐起来,他吐掉嘴里的血,强撑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又痛地蹲了下来。
他面前的地上有一队在搬运东西的蚂蚁,他捡起一根树枝,面无表情地戳着蚂蚁。
死……死……死!!!
小孩休息好后,起身往福利院的方向走。
今年夏天尤其热,大中午的路上没什么人,就是如此那群人才敢明目张胆的在白天群殴小孩。
小孩才走了一段就走不动了,汗水流经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他擦擦汗,环顾四周,想找家药店去偷点药,却看见路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小孩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他被目光点燃了怒意,他痛恨这种眼神,好像他是一个垃圾,一个坏人。
小孩决定不去偷药店了,他要去偷这个少年。
小孩一屁股坐在少年旁边,边休息边等着少年回去的时候跟踪他,他发誓,他一定要把少年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干净!
坐下后才发觉自己有多累,小孩后背稍稍放松,陪少年呆坐了会儿。
太阳晒得人头发晕,小孩流了太多汗,又一直没有补充水分,一张嘴嘴唇便粘在牙齿上。
没一会儿少年起身离开了,小孩立刻跟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去了家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认识他,打招呼道:“星星,要买什么?”
少年问了声好,道:“要两根盐水冰棍。”
“好。”老板正要拿冰棍,转身时看见站在门口的小孩。小孩浑身脏兮兮,身上都是伤,脸更是五颜六色的看不出个模样。
老板皱着眉,厌恶地挥手驱赶道:“赶紧走赶紧走,别站在我家门口影响生意!”
小孩面色阴沉地挪到了角落里。
少年安静看着,对此一言不发。
老板转头笑呵呵地给他拿了两根冰棍:“这天气热了,最近冰棍都好卖很多。”
少年话很少,对老板的闲话并不理会,只在接过冰棍时道了声谢。
少年出去后老板撇撇嘴,嘀咕了句“真是个哑巴”。
少年听见了,却不在乎,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在门口看了下,果然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小孩,他走过去,递给了他一根冰棍:“给你。”
小孩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却没动,警惕道:“为什么?”
少年没回答,只是把冰棍又往前递了递。
小孩像警醒的兔子,试探地从洞穴冒出个头,抓到食物后很快又缩回了洞里。
少年看他接过,什么也没说,吃着冰棍走了。
小孩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的背影,随后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冰棍。
这是他人生中吃的第一个冰棍,盐水味的,甜的他心发慌。
(二)
小孩是个很记仇的人,他才不会因为少年打发叫花子似的一根冰棍就原谅他。
最近福利院来了对从美国来的夫妇,想领养一个孩子,福利院的孩子都对此虎视眈眈,小孩也不例外。
他长得很好,虽然有些营养不良,已经八岁的年纪看着还像四、五岁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果然如他所料,那对夫妇第一次来就从所有孩子中一眼就看中了小孩,这也惹怒了其他孩子,那对夫妇离开后他们就开始对小孩进行霸凌,更是不允许他干干净净的出现。
领养不是件简单的事,那对夫妇也不会来一次就决定,其后他们还来了几次,只是每次小孩都被其他人用各种方法拖延住,小孩自然不服气,他才不怕硬碰硬,绞尽脑汁想见到那对夫妇。
不过最近小孩不再想领养的事情,他天天一有空就偷溜出福利院,他出来只有一件事,就是跟踪少年。
少年是个初中生,生活很简单,天天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他跟同学关系一般,经常独来独往,但他学习成绩很好。小孩偷过他的试卷,考的满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覃拾星。
小孩有些嫉妒,他想少年肯定是在父母的爱中出生,才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不像他,叫苍耳。农村路边随处可见,走过就会被粘上,最终只会被人厌恶地扯下再踩上几脚。
然而苍耳的嫉妒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跟踪覃拾星回到了他家——覃拾星家里开了家五金店,他父母经常不在家,店面时常关着,客人也很少。
苍耳跟踪了几天终于见到了覃拾星的父母,两人一碰面就吵得像是要把屋顶掀翻,嘴上的仗打完,开始动手,两人都不是吃素的,谁也占不了上风,倒霉的就成了覃拾星。
覃拾星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父母打架的时候平静地站在一旁,甚至还有闲心在看书。
唐学民转头看见覃拾星,生气地上前撕碎了覃拾星的书,随手抄起桌上的工具对他又打又骂。覃丽珍一脸冷漠地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窗外偷窥的苍耳看见覃拾星挨打,第一反应是“大仇得报”的愉悦,随后他被满腔愤怒淹没。他痛恨眼前毫不反抗的覃拾星,痛恨随便使用暴力的男人,痛恨事不关己的女人,这瞬间的恨意超过了对福利院孩子的恨。
他的心脏变得好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有些迷茫地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最后悄悄溜回了福利院。
(三)
苍耳再次见到覃拾星,是在覃拾星放学路上,他上前拦住了他。
初次见到覃拾星时,他是个瘦弱俊秀的少年,有着让青春期少女怦然心动的面容。此时的他却与苍耳没什么差别,脸上涂满了紫色药水,看不清长得什么个模样。
“喂。”苍耳拦住他。
覃拾星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
身高的差距让苍耳有些羞恼,他挺直背,悄悄垫脚,中气十足道:“我找你有事,你跟我来。”
苍耳转身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覃拾星已经无视他走了。
苍耳气得够呛,他小跑着拉住覃拾星,道:“你干什么,我不是让你过来吗!”
覃拾星拨开他的手,没什么情绪地道:“我要回家。”
苍耳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他跳着脚道:“回家让你爸打你吗?!”
他声音有些大,路上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寻声看去,便看见两个脸上花花绿绿的人,身上这么多伤,一看就不是好人,众人不免窃窃私语。
苍耳可不惯着,他恶狠狠地看向闲言碎语的每一个人,人小小的,目光却像毒蛇,被盯着的学生不敢再看,匆匆离去。
苍耳满意地收回视线,一看,覃拾星又无视他走了。
苍耳:“……”
生气太多反而不气了,他也不再废话,上前拉住覃拾星,拖拖拽拽到无人处。
苍耳的力气并不大,他矮覃拾星一头,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拉动覃拾星,可覃拾星根本不反抗,任由苍耳把他拉走。
苍耳又有些生气,到了个偏僻角落,他甩开覃拾星的手,道:“你不会反抗吗?”
覃拾星避而不谈,问他有什么事。
苍耳努力压低声音,声音蛊惑道:“你很恨对你拳打脚踢的人吧。想不想让他接受惩罚?”
覃拾星盯着他,忽然戳了戳苍耳脸上的伤,猝不及防之下,苍耳忍不住轻声抽气。
“那你呢,欺负你的人受到惩罚了吗?”覃拾星没什么感情地问道。
“……”苍耳色厉内荏道,“我先帮你,帮完你我就会去解决欺负我的人!”
“帮我?”覃拾星像是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苍耳没有办法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有这么多事情要做的时候,将自己的事情搁置,去帮覃拾星。
但不重要。
苍耳道:“我是个超级无敌大好人,就是喜欢做好事,有意见吗!”
“没意见。”覃拾星道。
苍耳哼哼两声,手舞足蹈道:“你听我的,我们到时候把你爸蒙头打一顿,给你狠狠出气!”
覃拾星盯着他,忽然笑了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诶诶!”苍耳忙拉住他,跺脚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说的好好的怎么又要走。”说着苍耳委屈起来,眼眶都有些红了。
覃拾星停住了,他有些好奇地伸手碰了碰苍耳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放进嘴里舔舐。
苍耳呆愣地看着覃拾星的动作,面红耳赤,他有些庆幸此刻脸上的伤挡住了皮肤,对面人才看不出他的羞涩。
“你、你干什么?”苍耳有些扭捏地问。
“甜的。”覃拾星嘀咕道。
他放下手,没有回答苍耳的问题,道:“你知道唐学民平时都去哪吗?”
苍耳迟疑地摇头,他时间这么紧张,跟踪覃拾星都不够,哪里会关注唐学民。
“唐学民喜欢去地下赌场赌博,他运气不好,总是输,欠了赌场老板很多钱。赌场老板的耐心可不好。”覃拾星轻声道。
苍耳没读过书,可也不是个笨蛋,他立刻明白了覃拾星的意思:“你是想让赌场老板教训唐学民!”
覃拾星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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