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唐学民的生活很规律，他大多时间都以赌场为家，没钱了回家与覃丽珍打一架，打赢了抢一笔钱走，打输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赌徒本就是在走钢丝，苍耳要做的就是推他一把。偷窃，是他在福利院做惯了的。

没多久，五金店被小偷光顾了的事情街头巷尾都知道了。

唐学民回家要钱碰壁，一怒之下把家砸了，可再生气也变不出钱，亲朋好友也不愿意把钱借给一个赌徒，双眼发红的唐学民被叠码仔教唆着向赌场借了钱。

村里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赌场老板，赌场老板被人称呼为强哥，年轻时就是个烂仔，犯了事进去蹲了十年，出来后变得更狠，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只敢窝里横的唐学民平日也不敢跟强哥扯上关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坚信自己能赢，只是短暂借用一下强哥的钱，他很快就能还回去。

唐学民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唐学民已经被**蒙蔽双眼，直到输得倾家荡产还不肯面对现实。

强哥可不是吃素的。一群混混闯进五金店大肆破坏，并在店门口蹲守，凶神恶煞的，没有人敢靠近五金店一步。报警了也无济于事，不过换一批人来罢了。

梅老板是少数敢在混混眼皮子底下来店里的人，他帮着覃拾星收拾宛如暴风过境的店，唉声叹气道：“你爸又发什么神经！招惹谁不好招惹这些人，命不要啦！”

店里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前不久唐学民回来要钱已经打砸过一轮，如今不过是为废墟“添砖加瓦”。

覃拾星道：“梅叔，我自己来就好，你回去吧。”

梅老板瞥了眼门口的门神，道：“你一个人能行吗？”顿了顿，问，“覃丽珍哪去了？”

覃拾星一个小孩，梅老板放心不下。

“她出去了。”覃拾星简略道。

梅老板抹了把额上收拾东西出的汗，甩到地上：“阿星，我怎么听人说，你妈跟一个香港人走得很近？”

覃拾星动作一顿，轻声道：“我不清楚。”

梅老板直白地问：“阿星你跟我说，你爸妈最近打架打得这么凶，是不是在闹离婚？”

“……我不知道。”覃拾星道。

梅老板暗骂一声，忙道：“阿星，你爸这人不靠谱，你妈……”他吞下了对覃丽珍的评价，“你还小，要有大人的，你可不能让你妈跟香港人走了。”

梅老板这话有些自私，只是他从小看着覃拾星长大，自然更为他着想。

覃拾星停下动作，他稚嫩的脸上满是迷茫，没了往日的故作成熟，才让人意识到他的年纪并不大。

“没有办法的……梅叔，我要怎么做妈妈才不会走？”覃拾星问。

“……”梅老板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阿星，没有妈妈不在意自己的小孩，你爸这种情况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抓去坐牢，你妈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

覃拾星捣了捣扫把，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我也是这么想。”

……

等唐学民死了，覃丽珍怎么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呢。

（五）

梅老板帮覃拾星把店里收拾好了才走。

苍耳在店外探头探脑已久，梅老板一走，他忙不迭跑进店里——沐浴着混混的注目礼。

苍耳仰着头背着手，语气里止不住的得意：“怎么样？我就说我会帮你吧！”

“嗯。”覃拾星反应淡淡。

苍耳刚有些恼意。

覃拾星又道：“谢谢。”

苍耳瞬间忸怩起来，他摆摆手，模仿着福利院带头欺负自己的小孩样子，拍着胸口道：“耳哥出马，一个顶俩！”

“……”覃拾星默默低头看着小矮子苍耳，没忍住笑起来。

苍耳耳朵红的要滴血，他悄悄踮起脚，梗着脖子道：“我还小，我长大了肯定比你高！”

“嗯嗯，会的。”覃拾星道。

苍耳不太满意覃拾星敷衍的态度，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

“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你帮我了？”苍耳问。

“还没有结束。”覃拾星道。

苍耳有些失望地“哦”了声，他道：“那，等唐学民被赌场老板教训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不会。”覃拾星淡淡道。

“行吧。”苍耳有些没趣地踢踢地板，“那——”苍耳说着，不停抬头看覃拾星，“我走了——”

覃拾星头都不抬。

苍耳不满，重重地“哼”了声，转身跑走了。

他可是很忙的，等他跟他的新爸妈去美国了，覃拾星想找他玩都找不着！

苍耳气冲冲地想着，头也不回地跑回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们一看见他，个个都阴阳怪气的。

“这不是小可怜苍耳吗？”

“什么小可怜，人家比电视里的明星还会演！”

“哈哈哈，原来是大明星苍耳！”

苍耳最近武侠剧看多了，他学着电视里的大侠冷哼一声道：“手下败将。”

“你！！”一句话惹火一群人，孩子们对他怒目而视。

“你们在干什么！”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怒喝道。

他快步走过来，严厉道：“院长伯伯怎么说的？苍耳跟你们接下来一年能不能吃到肉有关！你们现在是干什么，今晚晚饭不想吃了是吗！”

孩子们对视一眼，憋屈地散了。

人走完了，工作人员摸摸苍耳的头，和颜悦色道：“苍耳没事吧，他们没欺负你吧？”

苍耳撇开头，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没意思地蹲到树下看蚂蚁搬家。

那对美国来的夫妇已经决定要领养苍耳。

也是苍耳与他们有缘。

那对夫妇见过苍耳一面就对他上了心，后来每次来都没能见到苍耳，他们对此也颇为疑惑，几次后忍不住向院长询问。

福利院条件差，孩子多工作人员少，很难照顾到孩子方方面面，这一询问之下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才发现原来苍耳一直被欺负。

那对夫妇见到满身伤痕的苍耳，心都碎了，当下便决定要收养他，并承诺收养后会向福利院捐一笔钱。收养手续复杂，流程长，他们这么说也是为了苍耳在离开福利院之前能平稳度过。

如今的苍耳是院长的眼珠子，没有哪一个小孩敢欺负他，他自然也不需要覃拾星帮忙，可是——

他就是想与覃拾星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