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乍然回神,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他委婉道:“这处庄园是夫人留给少爷的私人遗产,二少自然不住这儿。”
“可我听说,”检寒之顿了两秒,“你们解大少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这么大个庄园,居然是她的财产?”
解思量的出身在A市不是秘密,稍微了解一下解家八卦,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是老爷专门给夫人打造的。”徐管家解释,“当年,老爷斥巨资修建出这座庄园金屋藏娇,庄园直接划归夫人名下。夫人死后,这庄园就过给了少爷,除了少爷,解家谁都不能踏进庄园大门。”
检寒之问:“你们夫人这么讨厌解家?”
徐管家摇头:“这其实是少爷的意思,少爷讨厌解家,因为夫人就是被解家逼死的。”
他们一边聊,一边沿着□□往里首走。
转过拐角,被掩映在花丛后面的一尊银白雕像跃入检寒之视野。
雕像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呈跪坐姿势,作半掩面状,垂首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
检寒之盯着它,微微有些出神。
徐管家说:“夫人是老爷包养的情人,但夫人刚跟老爷在一起那会并不知情,以为自己与老爷是自由恋爱,她甚至不知道老爷的真实身份。直到老爷与别人的订婚新闻传出来,夫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那时已经怀上了少爷,本来要去医院打胎,人都已经躺上手术台了,被老爷追来带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那尊雕塑:“后来老爷怕夫人继续做傻事,就建了这座庄园,把夫人关在这里,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那时候,解家正是新旧交替的动荡期,老爷整日忙碌,对夫人疏于照顾,连夫人被关出了病,不得不每天吃药的事都不知情。少爷出生后第三年,老爷终于正式迎娶宋家千金,夫人则在那一天,当着才三岁的少爷的面,割腕自杀了。”
检寒之心中顿生一阵冷寒。
徐管家继续说:“那之后,少爷就受了刺激,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直到后来接触到泥塑,这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花房里的这尊女人雕塑,就是少爷捏出来的第一尊成型作品。”
检寒之并没有太惊讶,从他进来庄园就发现了,无论卧室还是客厅,几乎随处可见解思量的泥塑作品。
雕的都是同一个女人,有着不同神态、各式动作。
徐管家说:“检先生或许看出来了,这些雕塑其实都是夫人。”
一阵微风吹来,掀起地上的玫瑰花瓣,拂向雕塑肩头。
徐管家“哎哟”一声,抽出手帕,扫落那片花瓣,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动作轻柔地拭去上面的灰尘。
他笑说:“这些都是少爷的宝贝,每天至少擦三遍,要是脏了,少爷可是会生气的。”
检寒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望着这些雕塑,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被困在这金丝笼里的可怜女人。
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同徐管家说过,转身回到楼上。
徐管家盯着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
真是奇怪,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跟夫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总让徐管家想起夫人来。
……难怪少爷会对他这么上心。
检寒之回到解思量卧室,半小时前晕倒了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间卧室只有黑白灰三色,唯一的亮色来自床尾对面的满墙书架。
他有些好奇解思量看书的品味,目光一一扫过书脊。
视线落到书架第五排,他忽然定住。
他发现在靠右的位置,有一本的颜色很奇怪,书脊的顶部格外发亮,有种被盘包浆的质感,细看与周围书籍略有些格格不入。
检寒之下意识走近,伸手想要去拿。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解思量的声音。
解思量的嗓音仿佛被冰块浸过的金属,透出彻骨的冷意。
检寒之收回手,转身看他。
“出去。”解思量明显压着火。
检寒之隐约觉出不对,解思量的态度除了愤怒,似乎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对不起。”他略一颔首,擦着解思量的肩膀下了楼。
出师不利,再待下去也没必要,检寒之正打算离开,庄园门铃突然响起,徐管家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跑回来,口中不停念叨:“坏了,老夫人怎么过来了。”
检寒之脚步一顿。
徐管家上楼请示解思量,然而任他怎么敲门,里首都无人回应。
他愁眉苦脸地下楼来,检寒之敏锐地嗅到机会,开口问:“怎么了?”
徐管家怪道:“老夫人来了,只有少爷能阻止她进门,可是少爷不知在卧室里干嘛,怎么叫他都不说话。”
“连你们老夫人也不能进?”检寒之诧异。
徐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最恨的就是老夫人,要是没有她,夫人或许也不会割腕。”
检寒之眉头一跳。
徐管家继续解释:“当年老夫人为了让夫人彻底死心,也为了让她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一辈子待在庄园安分守己,于是在老爷结婚那天,把婚礼录下来,强迫夫人看完了全程。老夫人的人离开以后,夫人就自杀了。”
原来如此。
检寒之问:“她要真进来了,会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徐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夫人死后,解家人都嫌庄园晦气,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来过,老夫人也一样。今天突然过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他要是放老夫人进来,少爷一定会生气;可他要是不放,老夫人也决不是他惹得起的。
检寒之瞧出他内心的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不难办,看我的。”
解家老夫人的车辆缓缓驶入庄园,一个身着暗绿旗袍、保养得体、珠光宝气的老妇人从车上下来。检寒之不卑不亢,将她迎到客厅:“老夫人请坐。”
解老夫人拢了拢披巾,扫眼看向检寒之,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解大少人呢?”
“解总在楼上休息。”
“他在家就好,你去把他叫下来,我有事跟他说。”
检寒之纹丝不动:“老夫人要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先告诉我,等解总醒了,我再替您转达。”
“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解老夫人毫不掩饰对检寒之的轻视。
检寒之并不恼,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解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检。平时重要的、不重要的事务,都由我来处理。”
一旁的徐管家目瞪口呆。
解老夫人端坐在沙发,高高扬起头颅,眯眼看向检寒之:“助理?”
她注意到检寒之的长相,不知为何,他那张脸居然让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人。
——都长得像祸水。
一瞬间,反感涌上心间,解老夫人冷下脸:“那好,你替我转告解思量,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国,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
检寒之神色淡淡地听着。
解老夫人继续说:“我已经筛选过,A市有几家适龄的千金,要是有合眼缘的,让他趁早定下来。”
徐管家悄悄撇嘴。不过是仗着检先生是外人,这话当着少爷的面说试试?怕是连老爷都不敢干涉少爷的私生活。
他清清喉咙,正要说话,却听检寒之开口道:“老夫人说得是,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我会劝告解总的,一定不让老夫人失望。”
解老夫人吃惊,她本以为检寒之是解思量的下属,自然也跟他一个阵营,怎么说也要跟她打一打太极,没想到居然这么明事理。
她点一点头,看检寒之也变顺眼了:“你比那个女人识时务。”
解思量在地下室待了一会,出来时重新将入口处开关做好隐藏,确保万无一失,这才离开卧室。
刚准备下楼,正好听到了检寒之与解老夫人的对话。
他用力握住二楼栏杆,指关节泛着白,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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