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伏在操作台上的解思量被一通电话吵醒。
“解大少,我是梁申的表哥,高胜寒。”电话那头说。
解思量下意识看向那枚带血的匕首,放了一夜,刀刃上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
他顿了一下,慢慢收回目光,淡声道:“幸会。”
……
七月六日,上午九点一十三分。
金水巷。
“昨天我们接到报警,目击者称在金水巷发现三具男尸,我们的人查了附近的监控,结果发现摄像头早已遭到人为损坏。我们找不到有效线索,除了您,解大少。”高胜寒用两根手指抬起警戒线,钻身而入。
解思量挑眉:“所以高队长想说什么?”
高胜寒转过身,看向解思量:“昨天解大少的车一直停在路对面,我想问问解大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解思量一偏头,避开警戒线来到高胜寒旁边。身后不远处就是垃圾堆,他的视线不带停顿地从上面一掠而过。
高胜寒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解思量笑了声,语气略带嘲讽:“高队长,我的车停在那里,不代表我人也一直在那里吧……”
他的话声突然一顿。
警戒线外,站着不少围观群众,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灰衣男人一言不发地站在人群中。
察觉到解思量向人群投来的目光,那人抬手压了压帽檐,将自己的大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下,同时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融入周围群众当中,再然后,就像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彻底消失不见。
“解大少?”高胜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解思量扭头,回答高胜寒先前的问题:“……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快步离开现场,回到车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方向盘,回想着刚才从人群中看到的检寒之。
检寒之为什么会返回案发现场?是想销毁什么证据,还是……单纯想观察警方的反应?
正出神,车窗从外面被人敲了两下。
解思量扭头对上高胜寒的视线,他降下车窗:“高队长还有什么事?”
“解大少要是想起什么不对的,可以随时联系我。”高胜寒抬肘,送进来一张名片。
解思量接过来,随手塞进储物盒,想了一想,他给高胜寒递了根烟过去,顺口问:“对了,这桩案子要是找不到凶手,会如何?”
“找不到?”高胜寒点着火,深呷一口,“这案子不需要找。”
“你说什么?”解思量微微拔高声量。
“解大少,你们解家在A市神通广大,您要存心想了解一件事,早晚瞒不过您。”
解思量挑了下眉。
“我就跟您直说吧,现场没有死人。”高胜寒手往巷子里指了指,“里面是个废弃厂房,经常有小年轻来搞什么探险。这次的现场我们确实发现了几摊血,但都不是人血,前几天下雨打雷,死了几只鸟,血都是那玩意儿的。”
解思量想着检寒之,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根烟燃尽,高胜寒抬脚蹍灭,说:“解大少,您一定想知道,既然没有死人,我为什么还要问你线索吧?”
解思量默然不语。
高胜寒说:“昨天我们接到报警电话,目击者称在现场看见一个带刀的年轻男人。但等我们赶到时,不仅没发现所谓的那个年轻男人,甚至连目击者也联系不上。这事可能是恶作剧,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解思量顿了一下,缓缓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有事我会跟你联系的。”
“那就多谢解大少了。”
解思量驶离金水巷,路上接到何秘书打来的电话:“解总,出事了,检以南正在解氏集团大楼闹事,说有人冒充您的助理坑害他。”
“怎么回事?”
“自那次生日宴后,检以南与沈家独女沈如玉光速离婚,检以南被迫净身出户,失去了沈家这个靠山,又名声尽毁,走投无路之后,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检寒之先生的错,于是找上我们状告对方的欺诈行径,希望我们能够帮他惩治检寒之先生。”
解思量嘴角微微上挑,眼神尽是冷意:“你怎么说的?”
“我没有回应,只让保安看着他,不让他在解氏地盘上撒泼。检以南便认为,我们跟检寒之先生沆瀣一气,包庇他的行为,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有您的授意,现在正当着全公司的面发疯撒气。”
“发疯?”解思量皱了皱眉,他吩咐道,“先不要动他,我马上过来处理。”
“好的,解总。”
正值高峰期,解思量的车堵在路上,他反复看了看时间,终于失去耐心,把车停在路边,改乘地铁过去。
二十分钟后,解思量抵达解氏集团大楼。
“何秘书,我已经到了。”他打着电话快步走过去,刚到门口,呼啸的风声“咻”地一下从头顶灌来,一条人体重重砸落在解思量面前,相距他仅不到三米!
地上男人的尸体像软绵绵的布偶,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他身下地砖被砸得粉碎,裂缝一路钻向解思量脚底,大片大片的粘稠鲜血蜿蜒开来。
“报警!”何秘书举着手机从大楼奔出来,一路吩咐人,“赶快报警!所有人,不许出来看热闹,不准靠近现场!”
男人死不瞑目,两只凸出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天上。
解思量上一次看见这张脸,还是在检鸣琅的生日宴。
他蹙眉,顺着检以南那双眼睛,抬头看向楼顶。
不想这一抬眼,恰与楼顶上一个灰色人影四目相对!
对方抓着楼顶栏杆,正探出半幅身子,低头向楼下看来。与解思量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瞳孔狠狠一缩,转身从楼顶上跑开。
“检、寒、之!”解思量带着怒气低喝一声,并在认出他的一刹那,吩咐何秘书,“立即封锁整栋大楼,停运电梯,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去!”
解思量吩咐完,当即顺着楼道,不带喘气儿地往上跑。
检寒之沿着楼道跑下来,正好跟解思量撞了个正着。
他只顿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扭头原路返回。
然而他体力不及解思量,没跑几步,就被解思量牢牢抓住了胳膊。
“……你松手。”检寒之冷声道。
解思量睨他一眼,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抵在墙上:“这一切是不是你干的?”
检寒之退无可退,抬眸盯着解思量的双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的手无意识扣弄着手机,里面有着他跟检以南最后的消息往来——
就在半小时前,检以南将他从黑名单中放出来,告诉他,到解氏集团大楼来,彻底了结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恩怨。
然而事实是,检以南根本不想了结,他已经一无所有、山穷水尽了,他只想报复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让检寒之到顶楼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跳了下去。
跳下去前,检以南还扭头向检寒之笑了一下,顶楼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神情癫狂,边笑边对检寒之做了个口型,冲他无声说了一句话。
——你、这、个……
检寒之根本没看完他口型里的最后两个字,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脑袋,头疼欲裂。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浑身抽搐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沁下,他当着解思量的面,沿墙壁慢慢蹲下。
他哪里违背狂攻守则了吗……
为什么又要惩罚他。
“你怎么了?”解思量皱眉。
检寒之嘴唇发白,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解思量看他状态不对劲,打横将他抱起,毫不费力地又连爬好几层楼,一路来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将检寒之放在沙发上,等他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解思量双手环胸,半倚着办公桌:“现在可以交代了吗?”
检寒之无力靠着沙发,即便脸色白得像死人,但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他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傻。”解思量突然向他扔出一样东西,哐当落在地毯上,发出一道闷闷的响声。
是那把被扔在垃圾堆里的匕首,但上面的血迹已被解思量清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你有什么要解释的?”解思量问。
检寒之愣了下,又笑起来,干脆不装了:“这是现场唯一证物,你居然把它洗了?”
解思量俯身过来,捏住检寒之的下巴:“不要跟我开玩笑,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扭送给刑警大队。”
检寒之莞尔:“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把我送到警察手里更好。我做过什么,我会一五一十全部告诉警察。至于你,我应该没必要跟你交代吧。”
“解总。”何秘书在外面敲门。
解思量立马直起身,与检寒之拉开距离,他眯了眯双眼:“进来。”
何秘书职业素质极高,看到检寒之,脸上神色没有明显变化,眼睛也不乱瞟,一心只向解思量汇报:“解总,高队长赶到现场了,现在就在楼下。”
解思量盯着检寒之的眼睛,挥了挥手,吩咐何秘书:“你直接处理吧。不重要的访客,暂时不用告诉高胜寒。”
何秘书点头说是:“今天,我只看到检以南先生独自前来,并不曾见过其他人。”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检寒之,关门离开。
检寒之转头看向解思量,戏谑道:“万一我确实杀了人呢,你不怕被安上窝藏罪犯的罪名?”
解思量低头整理完袖口,两条胳膊撑在茶几桌上,与检寒之对视:“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报答?”
检寒之心想,这样的人情,不要也罢。
他开始环顾起这间大到几乎独霸一层楼的办公室,想着刚才何秘书那声“解总”,眼神若有所思。
这么说,眼前这个人原来就是解家大少?还是解明载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都说解明载从小被父母两边的家族宠着长大,一直含在手心里保着,生怕他遭遇危险,想打他主意的人很难靠近。
但要是从解大少那边下手呢,通过解思量这层关系,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检寒之乱飘的思绪被解思量一声轻咳咳回了神,他改变主意了,脱口而出说:“我可以做你的助理。”
解思量愣了一下,闷闷地笑起来,他抬头盯着检寒之,森然道:“之前让你做你不答应,现在再来说这话,晚了。”
“不用你答应。”检寒之却说,他轻轻按上解思量的手背,仰头靠近他耳畔,粲然一笑道,“我一定,会让解大少满意的。”
下一章明天中午12: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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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起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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