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闯入者!在青莲院附近!”
“包围!快!”
尖锐的呼喝和密集的脚步声炸开,瞬间打破了西南角的寂静。
宋芝在剧痛中强迫自己冷静,听声辨位,寻找出路。
东南西北……都有守卫。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能上天入地吗?
等等,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守卫应该不会闯入。
——清池居。
说是专门为他疗伤建的。旁人,甚至曾经袭峥自己都不得入内。
不过现在……难说被许给谁了。
但至少是条出路。
宋芝靠着假山,融入了石头的阴影,呼吸微弱到近乎消失,青莲院侧面那堵毫不起眼、爬满枯藤的矮墙便是入口。
青莲院一直守备森严,连带着青池居的入口也大大咧咧地摆着。
毫无遮掩的必要。
也是,他死后青莲院就是凶宅了,本就没人出入,更谈不上遮掩青池居。
越过墙体,森凉的寒气将宋芝团团包裹,只是片刻他的鼻尖就红了,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白雾。
他看到了裹在霜冻里的清池居。
房屋外的竹林也早已干枯,捏上去“咔嚓”就碎了。
看来他离开后,青池居就衰败了。
可这四溢的寒气从何而来?
宋芝费了一番力气,撞开清池居那被冻住的大门,只见原本的浴池已被一座晶莹剔透的冰棺所取代。冰棺周围簇拥着无数雪莲,棺中隐约可见有个人影!
宋芝向前走近,定睛一看,那棺材中躺着的身着大红婚服的红色身影,不正是自己吗?
*** ***
寒气在青池居内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无声流淌。宋芝站在冰棺前,目光穿透澄澈的寒冰,落在棺内那具躯体上。
面容安详,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双颊却透着活人般的红润。无数圣洁的雪莲簇拥着他,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浓郁的生机灵气几乎要穿透冰层。这副模样,倒比他现在更像一个活人。
最初的惊骇退去,留下冰冷的审视。莹润肌肤,那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睁眼的安详神态,还有那些提供着磅礴生机的雪莲……。
宋芝的手指在冰棺外悬停片刻,拨开了紧贴手腕的雪莲。
雪白肥厚的根系底部,与“沈珩之”手腕的肌肤,竟有一线细微的、肉白色的连接!并非寄生,更像是……生长在了一起!
宋芝想起了他曾看过的一本禁术古籍——
莲花化身!
以绝世灵植为基,夺天地造化,重塑血肉,凝练神魂,逆转生死!
……他竟真的复现了这传说中的禁术!他凭空为“沈珩之”造了一具身体!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让宋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招魂幡引魂,莲花化身造体……袭峥到底想做什么?将他硬生生拽回来,塞进一具崭新的躯壳里?
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晶莹的冰棺,长盛不衰的雪莲,棺中栩栩如生的“自己”……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施术者倾注的、近乎偏执的用心。
宋芝的心猛地一沉。
坏了。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袭峥如果如此在意此地,随时可能亲自前来!
下一刻,“嘎吱——!!”
一声沉闷刺耳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冰窟的死寂!
两扇厚重的、结满冰霜的玄铁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刺目的天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涌入这幽蓝的冰寒世界,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光影。
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逆着强光,一步步踏了进来。日光勾勒出他轮廓凌厉的线条,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
宋芝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前。他甚至不敢用余光去瞥,只感觉一道冰冷、锋利的视线,瞬间钉死了他还未来得及从冰棺上收回的手!
宋芝立刻将手收到身侧,宽大的狱卒外衣袖口滑落,遮住了手腕小臂上层层交叠的伤。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脚下的影子,和身后那沉稳得近乎压迫的呼吸声都清晰地表明——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来人停在门口,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沉重的寂静如同巨石压在宋芝心头
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只能在心底祈祷——
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音色粉碎了宋芝的侥幸。
“能摸到青池居来,”声音低沉,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冰冷清晰,“看来蝎月在你身上压了不少筹码。”
十年了。这声音褪去了曾经的张扬与少年意气,沉淀下的是深潭寒冰般的沉稳与威压,但那独特的音色底色,却与十年前那个在月光下笨拙地说着“都听你的”的声音,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是袭峥。
逃已经来不及了。
宋芝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将自己缩进那身宽大的狱卒外衣里,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诡异的是,明明知道身份暴露,被当成了邪教密探,袭峥周身散发的、几乎要碾碎他脊梁的恐怖势压也真实存在……宋芝心中翻涌的,却并非面对死亡威胁时应有的恐惧。
而是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漠然。
真奇怪。难道死过一次的人,对第二次死亡就免疫了?
不。似乎……和眼前这个人有关。
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忆:袭峥……从未伤过他。即便是在他最决绝地背叛、自戕之前,袭峥予取予求,连一句重话都未曾有过。
那份纵容几乎没有底线。
此刻,即便感知到袭峥话语里冰冷的杀意,宋芝紧绷的神经下,竟也生不出太多源自生命威胁的紧张感。
他甚至有空默默复盘此刻奇怪的心情。
袭峥的脚步无声地踏在光滑的冰面上,停在了他面前。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
“抬头。”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鬼使神差地,宋芝没动。下颌的线条绷紧,透着一股无声的抗拒。哪怕理智清晰地告诉他,此刻这张与沈珩之酷似的脸,是他唯一的保命符,他应该立刻抬头,利用这份相似求得一丝怜惜……但他依旧固执地垂着头。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悄然滑过心间——他凭什么这么凶?
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宋芝自己都愣了一瞬。
他怕是恃宠而骄了吧?
“嘶。”
下颌突然传来冰冷的、坚硬的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剑柄冰凉的金属抵着他的皮肉,强硬地抬起了他低垂的头。
视线被迫上移。
宋芝仰着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袭峥的面容比十年前更显冷硬,轮廓如同刀削斧凿,线条绷得极紧。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曾盛满炽热与笨拙的眼眸,如今翻涌着审视、杀意,以及……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被宋芝捕捉到的疲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芝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皮下的每一寸骨骼都看穿。片刻,冰冷的薄唇吐出四个字,带着淬了寒冰的轻蔑:
“赝品而已。”
四目相对的刹那。
宋芝清晰地感觉到,抵在自己下颌上的那截冰冷剑柄,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
荒诞和讽刺涌上喉头,他竟然有点想笑。
赝品?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
纵有朝夕相处,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沈珩之,因为我从未给过你靠近的机会。
你此刻的断言,底气何来?
这无声的嘲讽在宋芝心底翻涌,是对他此刻粗暴轻蔑的回击。
然而,他的思绪未能继续。
后颈猛地传来一股沉重的钝击。
剧痛伴随着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 ***
袭府大牢。
水牢的阴冷深入骨髓,浑浊的污水没至小腿,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宋芝被粗暴地推搡进来,锁链重新扣上冰冷的石壁,沉重的玄铁镣铐坠得他手腕生疼。
狭窄的楼梯层层向下延伸,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线和声音,这里只有永恒的潮湿、黑暗和死寂。
他背靠着滑腻的石壁,微微阖眼,试图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伤痛和寒意。
就在他心神最为疲惫紧绷的一瞬——
“你到底在哪?”
宋芝微微抬眼,耳边突然传来的呢喃声惊得他猛一哆嗦。
那声音带着幽怨和颓唐,倾诉一般砸在他心头,又是一声:
“你到底在哪?”
不等他惊骇平息,一种极其诡异的触感骤然出现在他的右手!
不是冰冷的镣铐,也不是污浊的脏水。那是一种轻柔的、温热的触碰——落在他右手食指的指节上,就像有人牵着他的手落下了一吻。
宋芝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除了冰冷的镣铐和污浊的污水,空无一物!但那被亲吻的触感却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心头的叹息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独占欲:
“今日我见了一个与你很像的人。”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认错。”
“我会一直等你。”
声音渐渐淡去,如同雾气消散。
宋芝猛地抬手,不是去擦右手,而是狠狠抹过自己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股轻柔温热的触感——如同有人用指尖或嘴唇,极其怜惜地拂过他的额顶,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亲昵。
不对。
这感觉……太真实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调动所有感官去捕捉周围的环境。
死寂。
头顶上方,巡逻守卫那沉重规律的脚步声——消失了。
牢房角落里,污水滴落水面的“滴答”声——消失了。
甚至他自己因为惊骇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镣铐摩擦石壁的细微声响、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所有属于这个水牢空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宋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了!
不是水牢安静了。
是他的听觉……被“置换”了。
不,不仅仅是听觉还有触觉,那诡异的、被亲吻、被抚摸的触感……它们并非来自这具身处水牢的身体。
是招魂幡!
他的部分感知……被强行拉扯回了青池居那具冰棺之中!回到了那个正在被重塑的“沈珩之”的体内。
袭(掐作者脖子):市南路,我老婆呢?
作者:你更强了就得有老婆?
袭:只求一个对老婆好的机会,老婆都没出现我怎么对他好?
作者:认不出老婆你怪谁?
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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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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