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整装赴归途

阴无凭说的归城准备得很快,准确来说,那边自从知道出了事,就开始安排他回去了,但他之前新伤旧疾并发,暂且颠簸不得,才不得已往后推了日子。

在确定江潭要一同回去后,护卫军也就加快了安排的动作,因着照禧的情况,阴无凭并未准备与江潭同乘。

启程的日子是两日后,江潭因重伤修养并未挂着太多事儿,因而没什么麻烦的交接,倒是王曲生忙前忙后的打点准备,江潭有些看不过的将他叫回来:“不必准备这么多。”

“无事,近来议事堂无事,我帮着做些事儿打发时间罢了。”

江潭看拦不住他也便随他去了,暖阳下,少年兴高采烈又跑去了马车边检查遗漏,江潭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到初见时还木讷呆板的少年模样,只能说这两月来确实变化诸多。

“江太守。”

江潭回身见是卢弦惊上前,道:“护卫长何事?”

“听闻江大人此番要一同归城,你适才受了伤,何不缓些时候再去。”

“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城中事有曲生在,我也可放心些。”

卢弦惊见他是真的打算不告而别,有些不忍道:“何不同他说,这小子又不会赖着不让你走,好歹给他个告别啊,等你一去不返,这小子不知道要哭个几日……再说,你真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儿,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下头是什么情况……”

他四下望着,见无人注意着才压低声音继续:“大烟你是给禁下了,但戒烟这事可没人说怎么做,先前你没在,这事儿就搁置了,但议事堂那些文卷我不信你没看,此番你一走,底下那帮老东西非得把那小子撕了!”

卢弦惊不常待在城中,多数时候都是在驿站处驻守,三天两回的摩擦里,他清楚这底下“瘾君子”没反扑上来,是因为各知府都还绷着根弦压着,说白了是怕着江潭这钦差大臣的身份,可若是他走了,王曲生可镇不出渠州如今面上的平和,但凡松一点反扑上来的动静都够人喝一壶,思此,卢弦惊不由望向江潭。

江潭虽是朝着外侧,却也能感受到身侧人的目光,他扯了扯右侧的空袖,白色的袖袍像是坠下的风筝般晃悠,他没说话,卢弦惊却也明白他的意思,重重的吸了口气便背过身去了。

“渠州的命数,不在我手中,我只握的住一手东西。”

闻言,卢弦惊猛地回身看向了江潭的左臂,欲张口,却见江潭摆摆手道:“此去锦州城劳烦护卫长了。”

卢弦惊稳神,良久郑重到:“好。”

二人不再言语,只是一同看着湛蓝天幕下少年飞扬的绒发,未被扣住的发丝缕缕扬扬,飘飘发发的样子颇稳心神,不远处的红楼中,阴无凭接过照禧递来的茶盏,平和道:“这趟路不好走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

“好,那你便将你那背后尾巴藏紧些。”说罢,将盏中热茶倒下起身,外间侍女见人出来上前搀扶,照禧便规矩的跟在他身后。

如今距离入秋还有半月时间,渠州的天气始终燥着,正午时候马匹没什么精力,众人只得早些启程多行些路,彼时天光还有些微朦,烛火晃动里阴无凭与江潭正欲出府,就在门口碰上了等候多时的王曲生,边上卢弦惊抱着刀撇关系道:“与我无关,我出来时就看到这小子了,你们说,我先过去了。”说着就快步离去。

阴无凭见状对江潭道:“我先走一步,启程还有一会儿,二位大人慢叙。”

江潭道了谢,有些无奈转向王曲生道:“等许久了吧,走走吗?”

“走。”

江潭跟着他在庭院里走走停停,又拐回路口如此往复,二人都没说话,王曲生几次想开口又闭了嘴,诡异的沉静倒还算是和谐,房瓦上突然响起卢弦惊忍无可忍的怒吼:“你俩在转些什么!有事快说!没事上车走了!”

“大人,你先从房上下来吧……”

“大人……”

那头兵荒马乱一片,院中俩人终于不再悠哉晃荡了,江潭抬头看了眼天色正要开口,就被王曲生抢先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议事堂中诸事堆积,我就送到这里了。”

“锦州城来人的封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在渠州并非孤立无援,大人无需忧心我,只管去做你的事儿便好。”

“渠州诸地都已经安了新军备,暂且不会有什么动静,若我将此事办好,或许不久便能见面了。”他双目璀璨如炬,身后不是满目狼藉的土地,在这声声的诚挚恳切的叙说里,江潭那些忧心骤然变得多余,他只是有些怜惜眼前少年成长的迅速,几日前还磕磕绊绊的小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或许他没说错一句话——渠州的命数,从来不在他的手中。

他只是暂时握住了船锚的一柄,而如今这柄桅杆已经从他手中缓缓脱落,他不只是落到了王曲生的手中,而是落到了这块被放逐已久的土地上的万千人手中,下次见面,或许还需要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

江潭在卢弦惊的嚎叫声中上了马车,时间掐得极准,不多时队伍就开始行进了。

院落中王曲生听着吆喝声渐渐远去,转身去了议事堂中,如卢弦惊所料,江潭适才走一会儿,下边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倒腾恶水了,王曲生接过旁侧同僚递来的文书,吩咐道:“按事先商议的办,先将北区的县城按死,归都的车队至少不能在渠州境内出事儿,诸位最近都盯紧些,待南下的人马到了,便能轻松些。”

“是,王大人。”

众人言过便四下散去,次第的卷轴鱼贯进出,高声吆喝商量之音不乏堂中,王曲生在堆积的书册与决议中渐渐忘却了院落中还未散去的离别伤感,只是在偶然抬头看见桌前烛火缓缓消融,会不由想到两年前刚到渠州时惴惴不安的蹲在桌侧守着江潭的样子。最初的时候,江潭不太信人,即便知道自己是江随州派来的人,也依旧不愿意将诸事都告知给他,初时他自然是失意不甘,但随着渠州一次又一次异动到来,他才迟钝的意识到这样疏远的关切……如今的王曲生坐到了江潭的位置上,看到了广阔浩远的海河,无风无浪下的诡谲波涌将他的多愁善感扯回,这会儿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他凝神看回了手下宗卷。

而在群山峰峦间的橙黄天际下,归都的车马已经开始准备驻扎休憩了,江潭虽是文官,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待了三年,手下功夫也一点不比人慢,卢弦惊去了四周探查,驻扎一事便交到了他手里。只见他挽过一段粗绳,将其稳固的捆在了树桩上,起身对阴无凭道:“好了,公子可以先进去歇息会儿,明日一早还要早起赶路,这里有我看着。”

“好。”阴无凭也不推拒,虽说行军诸事都会上这报一声,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他这身子实在没什么大能揽遍诸事,有江潭在还为自己消了不少繁琐,照禧顺意扶起他往里走,正在这时意外突生。

“咻——”

红紫色的焰火在不远处山头绽放,是卢弦惊手头的信号弹。

事出从急,阴无凭半边身子还没入帐便回身道:“如何?”

“公子勿担心,是绛紫焰火,该不是什么大变故,我先遣小队过去看看。”

“好,你自去安排,不必顾及我这儿。”

江潭招来护卫军夫长,分了半支队伍前去支援,剩下半支驻守营帐。

距支援队伍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营帐都已驻扎完毕,却始终未得回信,江潭有些不安的去了阴无凭帐子前,正巧碰上出帐的照禧,二人目光对视一瞬,犹火炽激碰,不过瞬息就恢复了原样。

江潭问帐外护卫:“公子可是歇息了?”

“还未。”是阴无凭自己掀开帐帘出来了,他面色看着不太好,江潭正要开口询问,就见这人悠然撞来道:“小心——”

阴无凭是江潭去后进的帐子,马车上虽颠簸却也小憩了不少,现下就是身上倦怠,实在没什么睡意,不过是靠在榻上养神,听到江潭靠近便已起了身,出帐子一瞬,他只觉耳边恍然有拉弓之声,不等脑子反应就先一步扑向了江潭处,伴随着江潭的闷哼声的,是阴无凭身后破空而来的箭矢,一股淡淡的火石味冲进了阴无凭的鼻腔。

“都躲开!”

守门的护卫军身子比脑子快,拉着二人就往前冲,只见山坡上又丢来几个球状物体,众人心下都有了猜测,不需人指挥都知道躲避,驻扎地一时变得慌乱,那两个护卫带着三人去了火石投来的下坡角,暂且躲过了漫天而下的火花箭羽。

“轰——”

一声声爆破里,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一个半身鲜血的人见五人所站位置似是安全,跌跌撞撞的向这跑来,江潭伸手想将人拉来,却见那人骤然闷哼一声,胸口显出一支发着寒光的箭矢,江潭撤回手将阴无凭拉到里侧,方才他在那倒下的士兵后看到几个下坠的黑影,几人现在正在下方位置尚且安全,但倘使上面的人下来便是无所遮挡的困至角落,退无可退。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骤然陷入困境,众人仅靠壁岩,杂乱的心脏跳动声震如擂鼓,在狭窄逼兀的通道里一个瞎子、一个残疾、一个侍女、两个还没摸清楚状况的守门护卫,甚至连面面相觑都做不到。

不时有火星飞溅入内,照的人影颤动。上空黑影猎猎涌入,厮杀声音在谷中回荡,只听马蹄嘶鸣中,有人踏着阴无凭背后的山石上了山坡,长枪短刀在头顶交汇,不时淌下鲜红的血水,淋得众人心底恶寒,却无人敢吭一声,紧绷的神经全数放在了不到一仗开外的地方,打斗声渐渐平息,只听巨石外有人高声:“我等受命前来护送大人归都!逆贼已全数击毙!”

岩壁下,一个护卫重重的呼出口浊气,只觉劫后余生好不真切,不消人命令便收起心神,率先出了岩壁开出条路来。阴无凭顺着照禧的搀扶走到了岩壁外,剩下二人依次走了出去,血光猩气中,只觉天幕都满含红光。

布甲整齐划一的敬礼声,在阴无凭不可视的脑海中化为一团焰火,明明不曾看见那团绛紫色的焰火,却能想象到焰火下泛着白光的夜路。

“公子——大人——”卢弦惊的声音从远处的山坡下来,他一路狂奔而下,语气不稳却是平安回来了。

他们在营地外斜坡下受了埋伏,打斗中信号弹被人截去,那人放响信号弹,就见一批黑影奔向了营地,留在原地的刺客不多,但受地形限制全被咬死不得抽身,卢弦惊看到营帐来的救兵就知是被调虎离山了,啐了脏活也只得咬牙打下去。还未跨过山沟就听到了援军的呼声,这才放下心与追赶的影子缠斗。

“谢过诸位援助了,不然卢某今日不交代也得回去掉个脑袋。”他喘着粗气,转面道:“在下的过失,险些酿下大祸,愿领责罚。”

“先做休整,其余回去再议。”

“是。”

担心那批刺客有援助赶来,今日夜里不得不提前动身,这场突袭将原先的马匹车队弄得七零八碎,只余江潭那一辆马车还能用,阴无凭只得带着照禧蹭了上去,三人挤在一个马车里难免有些不好活动,加上方才一番闹腾下来江潭已没了睡意,一直在尽可能的放平额前跳动的青筋。

阴无凭没什么精力支撑着他继续思考,夜里他的精神不好,马车晃悠悠行进,几次模模糊糊醒来,都能觉察到身侧人的紧绷,觉着似乎回了点精神开口道:“江大人还没休息吗。”

“抱歉,我现下有些……不太能放心。”

“无事,是在担心那批刺客?”

“嗯,他们来得实在是时候,偏偏是我们驻扎地附近的埋伏,偏偏碰上的了援队……我许是有些想多了。”

“不,并未想多。”

江潭侧目看去,阴无凭还是微眯着眼靠在车壁上,像是梦呓中不经意的一句话般安然,江潭警惕的掀帘看向随行的军队,见无人在附近才缓缓放下帘子道:“为何?”

“这些人该是小王大人废了心送来的,”只见他缓缓张开双眸,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准确的抓到了江潭的眼睛,江潭在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下意识垂下了头。昏暗的马车里,银白色的人影像是地底的幽魂,“但来的人不全是从议事堂派出来的,太守府的守备军可穿不起那般好的布甲。”

江潭下意识想问话,却见对面人扶额蹙眉道:“大人放心,至少在渠州境内我们不会出问题,但过了渠州境,就要靠大人想办法把他们打发了。”

说着便缓缓靠向车壁,接着便没了声音,江潭确定他是精力不支睡去后,便也靠着准备闭目养会儿神,或许是阴无凭方才的话起了作用,闭目后心头的慌乱安静了不少,再一睁眼便是第二日晨时。

见阴无凭还靠在车璧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他就听那人道:“按他们行进的速度或许快出渠州了,卢大人那边或许要麻烦江大人走一趟了。”他声音清冽,显然是醒来颇久了。

照禧直接将帘子掀开,催促之意不言而喻,江潭眼底闪过一瞬怪异,见阴无凭一副坦然模样,便直接出了马车,走前听到了阴无凭略带讽刺的轻笑:“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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