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夜泄情丝

阴无凭醒过来的那天是立冬,很巧的是几年不曾落雪的锦州城里飘起了雪花,照禧进来添被子的时候打翻了案桌上的茶壶,哗啦一片里后,榻上传来抽气声。

顾及闻讯赶来时,阴无凭正靠在床栏上喝照禧喂的汤,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唤了一声:“陛下”,那声音沙哑又细微,像是准备随时再睡过去一样。

阴无凭的状态的确不好,连续躺了半个多月,身上的大半肌肉现在还是僵着的,就连起身都需要人将他抱起,原本就清瘦的人影在单衣的包裹下更显消瘦。

顾及喉间滑动两下,“全都退下。”

照禧得令也将手头的汤碗放到了桌上,随着宫人一起下去了。

等到大门关上,原本拥挤的房间登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谁也没有说话。

阴无凭安静的靠在栏杆上,像是睡着了一般,但不时扇动的眼睫却叫人清楚的知道,他醒了。

其实这半个月里他有过无数次醒来的瞬间,但都和顾及最初看到的情况一样,只是暂时恢复了意识,偶尔能动下手指给点反应罢了。

然此刻他彻底醒来,却连手指都不动一下了。

顾及一直站在桌前盯着床上的人,阴无凭不给反应,他也不催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知道,阴无凭能感受到。

“咳咳……”

低缓的咳嗽声传来,顾及叹了口气还是走到了床边,将滑下的杯子给人包裹好,榻上人察觉他的动作后,尽可能配合他的移动。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话落,怀中人又不动了,装死一样的任他摆弄。

“好,好,好。”顾及气得咬牙切齿,一连三个好字。

手上力气用大了些,察觉到人皱起的眉头,又慢慢放缓下来,给人团巴好了才看回桌前那碗汤。

“张嘴。”顾及将勺子放到阴无凭嘴边,生硬的语气像是准备随时爆发的火箭筒。阴无凭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忤逆他,老老实实张嘴把汤吞了下去,半点停顿都没有,好好一碗汤愣是喝出了砒霜的决绝。

“陛下,薛太医的药童来了。”折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

“说是公子方醒来,身上筋脉还僵着,遣个药童来给按按……”

“叫他去偏殿等着。”

等外面人走远了,顾及看回身侧还一动不动的阴无凭,“原是我错怪你了。”

阴无凭心道,逃过一劫……

心还未彻底放下,一股力突起,将包裹自己的软被掀开。仅着单一的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中,阴无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又急忙绷住了身体,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顾及假装没看见的将被子丢到一边。

火热粗糙的大手隔着衣服碰到了阴无凭的小腿,惊叫在泄出咽喉前,被他强吞到了肚子里。

顾及扯着他的脚踝给人转了一面,原本背靠的床栏转而变成了侧身倚靠,而隔着小臂远的顾及慢慢靠近了闭着眼睛欲盖弥彰的阴无凭,滚烫的呼吸打在他脸上,让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睁开眼睛时,顾及退开了。

还抓着小腿的火热手掌又紧了半分,阴无凭捏紧了藏在被褥间的手。

顾及心头怒火翻涌,旋即重重按了下去。

“呃……”

阴无凭惊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目里满是慌乱

门外折福听到动静,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紧闭的大门,然后大脑飞速运转将守在门边的侍卫赶远了些,“这这这……才醒呢……真是……年轻啊……”止不住的担忧道:“公子那身板……好歹先养养啊……”

折福的声音不算大,但房中二人时下都耳力通明着,闻言都下意识的楞了一瞬。

顾及只愣了一秒,就将挣脱出去的脚抓回,接着用力按向足底的穴位,阴无凭身体肃然又是一颤,咬牙怒斥:“放开!”

“殿下醒了?”他声色平和,分毫不见动怒之意,手下动作却片刻不停,紧紧按着手下挣扎的人。

阴无凭死死闭着唇,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只是疼的还是气的。忍受着顾及毫不收敛的按压,他不断蓄力,将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抽出,打向半蹲塌前的人。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响起,阴无凭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然而足底按压的手只是停顿了一瞬,就继续按揉穴位了。

这一次力道轻上不少,除了必要用力的时候,没再泄愤的故意使劲儿。

掌锢的手许久后移动到了另一只,然后是小腿、胳膊,阴无凭默不作声的躺着,大概是希望顾及冷静下来后自己离开。床榻边衣物悉索,是顾及起身了,他用软被给人包好,抬着桌上那盆已经凉了的热水走向门外。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阴无凭慢慢活动了下四肢,感受着逐渐恢复知觉的身体。或许是气糊涂了,他竟然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

顾及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相比于衣衫不整的人影,他第一个注意到的是踩在地上的赤脚,绒毛地毯藏住了半边足底,但裸露在外的脚踝却更引人注意。

阴无凭听到开门声后,登时也明白自己干了糊涂事,刚要开口认错,就听到极重的放置声,接着身体陡然悬空——竟是被抗了起来!

顾及将手中木盆重重放下,大步迈向还在地上怔愣的人,几乎是弯腰一瞬间就将人捞了起来。

肩上人不住的挣扎,或许是膈到了腹部叫他不适,肩上挣扎的动静渐渐放缓下来,然顾及却半点也没被宽慰到。他将肩上人丢到了榻上,柔软宽大的床榻将落下来人稳稳接住,却仍旧不可避免还是撞得阴无凭生疼,他开口似有话说,却被手上束缚打乱了思绪。

顾及撤下腰间束带,三下五除二的将还妄想起身的人双手捆好,线头丢向床栏,接着就是用力一拽,阴无凭受力不可控制的向上滑去,在脑袋撞到床沿前被一只手细心挡住,然此刻阴无凭可没工夫感谢顾及的这份体贴,他抬脚就要揣向身上虚压着的人。

顾及毫不费力的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脚,略微使力将其折至阴无凭胸前,原本只是虚虚压着的身体没了支撑,切切实实的压力下来,阴无凭忍不住抽气。顾及将捆好绳结的那只手收回,支在阴无凭耳边,起了胸口压着的重量,脑袋却逼近了阴无凭的右脸。

他贴着那只冷白的耳朵,低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阴无凭耳朵被热气吹的不舒服,想要别开转向一边,被顾及察觉后抓着脚踝的右手又使了半分力,迫使他不得不转过脸来与顾及对视。

尽管知道眼前人什么也看不到,但这样的对视却给了顾及极强的满足感,他阴沉的脸终于好看了一些,笑道:“不承认?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亲自去举贤殿收信,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那些人的存在,就一定猜得到他们会动手。”他的鼻子抵着阴无凭的鼻子,浓重的喘息让阴无凭不适的想转头,却被小腿上的手无声警告着。

阴无凭只能凝神回答:“我没想到……”

“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久了才出手,还是没想到自己没死成?”顾及打断道。

“我没想到他们会动手……”话还未落,压在身上的人牵起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轻轻扯动打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许久,阴无凭都不曾开口。

顾及等待良久,最终还是怕热水又凉了,起身将木盆抬到塌前小桌上。

毛巾拧干后,他解开阴无凭原本就因为挣扎凌乱的上衣,尽心的给人擦拭身体,却对还绑在床头的双臂视而不见。

阴无凭放缓了语气示弱,道:“抱歉。”

顾及仿佛听不到一般,又走回了桌前木盆,一阵水声后回来,热毛巾碰到了他的腰腹,阴无凭别扭的躲开,低声道:“不要。”

顾及只是“嗯”了声,就带着木盆出去了。开门时正好撞上躲在门口偷听的折福,折福只往里看了一眼,看到床上光景就迅速收回视线,故作平常道:“陛下,那小童可需唤上……”

“不必,叫他回去。”

折福领了命就要去偏殿办事,却被顾及叫住,“叫他记住,今日他已经给公子按过了。”

“是。”

顾及再一次进去的时候,阴无凭的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了,方才惹起来的那点波动又化为了一滩死水,听到顾及在塌前放下水盆的声音,温和道:“陛下,我手麻了。”

顾及依言给他松开了手腕上的捆绑,扶着他起身,确保他坐稳后才蹲下将垂在床边的脚放进了盆中。

水温偏烫,却也刚好足够暖进血液里。

阴无凭静静的坐在床榻上,对于陈王陛下给他洗脚这件事不置可否。

在顾及给他擦好最后一只脚后,他将被擦干的那只,原本被放在顾及膝上的脚抬起,准确无误的落在顾及的肩头,温凉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了肩膀的肌肉上,臂膀的主人不可控的绷紧起来,他听到上方人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高兴呢?”

若是死在迎封后,死在宋举派来的亲卫的手下,那么原本还保持中立的诸侯还能这般稳如老狗吗?这些最在乎正统与否的家伙,不就有了理由集结共伐汴国吗?陈国或许不会一次就登上高位,但以他为首的征伐会给他打下不小的名声,自此只要由陈国号召扫“药”,行动就会畅通无误的贯彻……而这一切只需要付出一个,早就不该活着的人就行了。

“殿下,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们见过,只是你忘了。”顾及游刃有余的责问里,突然带上了一点落寞,阴无凭莫名的产生一股心疼,但却仍旧不理解,说话间带上了一些怜悯,“可我已经见过太多人了,我不可能记得每一个,更不会为了谁停留……”

“我知道。”顾及当然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劝阴无凭活下去。

阴无凭不是讨厌活着,也不是向往死亡,他只是想要解脱,但死亡不是解脱,他的解脱从来都不在生死,而在漫长岁月里的那些说不清、解不得。

顾及不抱希望的问:“有关国度呢,国度灭亡的真相你不想知道吗,只要再等……”顾及凝视着阴无凭的眼睛,却发现他连自己都骗不了,讪讪的闭了嘴。

阴无凭却是笑了,他笑得畅快,好似要把这辈子的笑都笑完,他硬是生生笑出了泪水。

笑得眼角泛红的阴无凭放下了那只压在顾及肩头的脚,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乎这个,还是说,你觉得我可能会有想复辟的想法,这简直……太可笑了。”

顾及看着上方张扬笑着的人,目光毫不掩饰的为这份驰魂夺魄之景所撼动。

看着光影中晃动的人,他忍不住想,阴无凭从来就不是万家灯火里晃动的温暖烛火,而是雨夜惊心动魄的电闪雷鸣。

他曾站在过万人之上的位置,看过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的美景。他见过蝴蝶振翅扑灼,也见过池鱼撼莲茎;他听过凤鸟栖鸣,也听过人声高语……对他来说,一份尊敬就如同蜉蝣一粟,即便蹉跎数年,也不会叫他触动半分,同样,顾及赤诚的尊敬留不住他。

就像催促他求死的也不是所谓的国度尊严,而是他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

而让顾及真正疑惑的是,为什么是现在?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阴无凭听到后缓缓扬起了头,肩胛卸力的慢慢松弛,他双目疲倦的闭上,淡淡道:“因为我累了。”

彼时窗外树影摇晃,似乎有鸟雀在枝头晃动,然后又归于平静。

“顾申见,你不该起这样的心思。”或许一开始阴无凭没有觉察出这份尊敬里参杂了什么私心,但经宋举亲卫动手和折福反馈来的讯息,无一不告诉着阴无凭,顾及心中到底何求,他若是再看不明白、再不做了断,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顾及闻言,身体猛然一僵,手中帕子落到了盆中,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阴无凭直接了当的下了逐客令。

他不愿给顾及回应解释的机会,直接道:“我累了,陛下早些歇息吧。”

顾及看着床榻上留给自己的背影,许久才抬脚离开。

1.是的,感情线很慢,下了剂猛药,但好像没促进感情,斯,好难,等我再研究研究。

2.这是最后一章存稿了,明天开始就不更了,可能要等个把月才会继续,下次见啦,拜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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