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牢狱寻转机

自从立冬开始下起小雪,之后就没再停过。

整齐排列的红砖建筑中,一蓝一白的人影在淡青竹伞遮挡下缓慢前进。

在阴无凭又一次踉跄时,江随州回神将他拉住,竹伞滑落,二人暴露在天空下,不时有霜雪飘过打在二人脸上,江随州拭下了脸旁停滞的雪花,看向身侧垂眸不语的人,霜雪附在他的睫毛上,雪白荫蔽的遮挡下,让人很容易忽视那双浅色无焦的眼睛。

江随州也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他,但看到对方神色落寞的吐出那句“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时,还是没守住防线答应了下来。

他捡起掉落在地的伞,抖了抖雪重新盖到两人头上,“没事吧。”

“没事,麻烦江大人了。”

“都到这儿了,还有啥麻烦不麻烦的。”他扶着阴无凭的胳膊,状似无意的试探道:“公子怎么不和陛下说声,若是陛下知道,定然不会叫公子自己踩着雪去。”

身边人安静的走着,只有脚底吱呀的踩雪声,在江随州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准备换个话题时。

“我自己的私事,总是麻烦陛下帮忙,我实在不知怎么偿还才好……”阴无凭解释道。

江随州正要说,哪需偿还什么,却听一旁阴无凭意有所指道:“况且陛下要的,我实在给不起。”

江随州侧身看去,却见对方漠然的闭上眼睛,心下明白。这两人已经折腾过了,想来已是有了结果,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干脆点点头不再说话。

诏狱所门前,成华正指挥人扫着门庭,远远看见人影忙上前恭迎道:“江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这儿啊……这位是……”

江随州上前半步,将成华探究的视线挡住,“公子有疑要问,我不过是陪同过来的。”

宫里唤公子的还能有谁,成华心道不好得罪,有些为难的解释:“这……可有陛下手谕?非是我要拦着公子,只是这诏狱之地,得陛下授意才可。”

江随州袖中手腕翻动,正要递上荷包,就听身后人道:“手谕没有,只有口谕,大人若是不信差人去问便可。”

“不敢,不敢。”说着就叫人放了行。

江随州只是愣神一刻,就立刻扶着阴无凭进去了。

前面小厮离他们有点距离,江随州压低声音问:“公子真有口谕?”

身旁人轻笑了下,开口道:“诓他的,反正他也不敢去问……再者,若是陛下有意阻拦,我也到不了这儿。”

前面带路的小厮似乎走快了几分,江随州见状也不再遮掩,低低笑了起来,“公子还真是……”

宫中诏狱所在西南一角,倒也算不上偏僻,或是常年冷清的缘故,总带着似有似无的寒气,江随州打了一瞬的寒颤。

前面小厮带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沿途不少披散头发的囚徒正沉沉的盯着栏杆外走动的人影,那眼神算不上和善。

“大人,就是这里了。”小厮转动手上的钥匙扣,哗啦细琐的开门声引得周遭人人蠢蠢欲动,不时撞向门栏上,更有甚者口中哀嚎怒啕,小厮开锁动作间,悄悄打量着不远处的阴无凭,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亲自来审的样子。

江随州斜眼看来:“试好了吗。”

“马上、马上好。”手下动作快速,赶忙给人拉开门栏。

厚重大门推开的一瞬间扬起一层灰尘,引得阴无凭侧头低咳,他有些不解道:“这门可是许久未开了?”

牢门敞开的一瞬间,恶臭瞬间翻涌而出,阴无凭直觉里面不会太体面,却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落脚踩下的一瞬间,泥泞触感瞬间爬到头顶,江随州蹙眉拉回阴无凭,冷声道:“将他带出来审。”

小厮得令就进去将人提了出来,只见几日前还尚且康健的老人,不过几日光景就干瘦下来,浑浊的眼睛藏在干枯打结的头发中,他一声不发的盯着对面人,看到熟悉身影愣神一瞬,又快速恢复了死气,无力的由小厮提出来。

四人原路返回途中,原本只是窥探嘶吼的囚徒变得激动起来,胆大的甚至将手伸出护栏,妄想留住过道中央的人影,方才那小厮受了江随州一记眼刀,故意与两人走远了些。

牢门最外处的转角,原本鸦雀无声的静室,猛然深处一只大手抓向最近的阴无凭。

“咣——”

沉重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狭小的护栏间隔中镶嵌的刀刃将那只伸出的手划出裂口,然而大手的主人却毫不在意,甚至将手又推出去了一分。原本徒留一指的距离被他突破,布满血污的手抓住了阴无凭的袖角,嘶哑难听的人声从门后传来:“让我出去!”

江随州抽出小厮腰间佩刀,怒斥着那只手,“将你的手放开,这不是你该碰的人。”

“呵”门后轻蔑一笑,迅即又加大了力道,将阴无凭拉了一个踉跄,带着木门震动的笑声传来:“这位贵人,你身边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他夹着尾巴在你后面,明日就能捅你一刀……我看你是能当家的人,不如你放了我,我给你你想要的,我父亲是幽州府长史,金银细软什么没有,又或者……我来给你当个贴身的侍卫……”说着意味不明的摩梭这指间布料。

“放肆!”江随州手上刀刃已经刺进了他腕间,却见那人不为所动的仍紧紧攥着那寸袖衫,他将血污的眼睛逼近了隔拦,挑衅的看向门外两人。

“好啊。”

一声轻笑,江随州错愕的看向一旁人,劝阻道:“公子!此人不可轻信……”

却见阴无凭缓缓摇头打断了他,只是抬手将被拽着的袖衫向后一扯,“幽州府长史,好大的官。”

男人隐隐感受到了什么,想要将还敞露在外的手抽回,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阴无凭抽袖的手按在了他卡住的手上,旋即就是用力一压。

咔——

阴无凭再如何消瘦,也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当他将全身重量压下时,轻易的就能压断这只悬在空中的手,闷哼骨裂声传来的同时,还有阴无凭略带笑意的声音,“斩断它。”

小厮已经回过神了,阴无凭刚开口就已上前,从江随州手中拿过佩刀,高高举起将这只无力挣扎的手砍了下来,惨叫声自门后传来,四周躁动的声音归于平静,阴无凭擦干净了手,将手巾递给那小厮,笑道:“静待令尊问责。”那语气笑意晏晏,却叫砍手的小厮脊背发寒,敛了心思赶忙提起老者往中堂走。

方才断手溅起的血染上了阴无凭的披风,他面不改色的捋好袖摆,催促还在一旁愣神的江随州,“江大人,走吧。”

“昂……哦、哦、好。”江随州抬手放手几次,在反复犹豫怎么上手的瞬间里,眼睁睁看着阴无凭踢开了挡路的断臂。断臂当啷落地的一瞬间,江随州麻溜的抓住了阴无凭的胳膊带人往中堂中,一路上只觉这世界光怪陆离、异彩纷呈……

中堂不大,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中间空当正好够放下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那小厮如今眼睛十分清明,将老人放下后就告了退,“我在外面等候,二位若有需要唤我就好。”

江随州也恢复了平静,摆手挥退了人。

“还要装吗。”阴无凭坦然坐下,对一墙之隔外偷听的耳朵毫不关心。

躺着的身影像是死去一般沉静。

“或许,我手里也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话落,原本形如死尸的人抽动两下坐了起来,满脸沟壑的脸上黑红一片,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他抬头看向头顶淡漠的人,直接道:“你们知道什么?”

一旁的江随州称职的抽出襟口的书卷,字正腔圆念道:“引浪族,三百年前地动致使你们生活的岛屿沉没,剩下的族人找到了一片领海陆地,你们自此傍水而居,但没有国家政权的庇护,只能游走在领海和边界交汇处,国度时君王曾向你们提出朝贡,但被零散四起的几个大头拒绝。自此,引浪族被陆上人驱逐,但数年绝境游走,让你们在海上有了一席之地——陆下水匪,说的就是你们。”

“几辈人的打拼给你们积累了丰厚的财富、知识、奇珍,所以除了土匪的称呼外,你们还有一个名字——毒医。”

“你是想让我治好你吗。”老者准确的抓住了江随州口中的重点,直直看向阴无凭的脸。

“是。”阴无凭坦然,反倒是江随州没太转过来,不太赞成的拉住身旁人。引浪族虽带了个“医”,却也带着半的“毒”,当年引浪族靠着诡谲艳艳的毒技,占据了海上话语,但也是因为一遭不慎被毒反噬,败倒在汴国手中,自此沦为奴隶。

这样高风险的尝试,江随州是不赞同阴无凭冒险的。

老者并没有受到江随州的影响,直奔主题,“你觉得你变成现在这样和毒有关?”

“是。”阴无凭安抚的拍了拍江随州劝阻的手,继续说:“我依稀记得,周续说过,这东西是从海外弄来的,而十年前,正是引浪族和汴国开战的时间,那一年,引浪族战败,海上霸主就此陨落,沦为陆上的奴隶……”昨晚顾及那句“国度灭亡的真相”真的很难不让他联想,如若当年国度灭亡的事情不全是必然,那么引浪族必然在这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阴无凭见证了汴国成长的速度,他用十年时间感知汴国成长的代价,同样也体会到这份代价带来的伤痛,而如今他却陡然发现,这份苦痛或许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了预兆……

或许是晨光熹微时,蹙眉站在仙人台上的身影,觉察他醒后转身将他轻轻抱起,温声道:“醒了?”而后抱着他离开不知站了多久的凉风;又或是深夜凝在眉目中不散的忧愁,在看到他出现后故作轻松的轻问:“睡不着吗?”然后放下书卷带他回到卧房……那道挺拔坚实的身影渐渐走远,无数画面在阴无凭眼前闪过,最后只留下一副血色交错的画面,那人披散头发坐在蒲团上,背后是高大的神明雕像,他嘴角似乎有血,但眼中盈盈的水汽让他看不真切,他只能听到虚弱的人声隔着遥远的时空,低声说着:“知微啊,殿下有事要离开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走了……”

阴无凭不记得自己站在哪里,只是看着脸色惨白的人拭干了自己眼角的湿润,咽下喉间翻涌的铁锈味,笑得牵强,“知微,答应我,将我告诉你的好好记得,将这个名字忘了吧。”

“不论何时,保全国度的尊严……”毒酒参杂的烈药终于还是冲破了他的抵抗,黑红的血液从口鼻涌出,在眼角快要流下血泪前,粗粝宽阔的大手盖住了阴无凭的眼睛,他听到耳边是濒死的竭力,“还有,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身后一双大手将他推开,身后是破碎在风中的叮咛:“一直往前,别回头……”

“公子,公子?”江随州的声音打断了阴无凭的恍惚,他回神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面色不好。”

“我有些走神了,抱歉。”

江随州没多问走神了什么,拉回话题道:“方才那老者说,还需考虑一会儿,我见你面色不好,便叫人带他下去了。你意下如何?”

“就先这样吧,多谢江大人了。”他已将话说到这个程度,那人只需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中间的联系,引浪族的成败归根结底是因毒所致,但这背后的推手却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眼下人既已答应考虑,就只需等待就好。

门外小厮在对话结束后,就离开了一墙之外的地方,而在远里诏狱的承天殿,顾及正垂眸打量着桌上的木簪,尾部不知名的花纹已被打磨到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程度,顾及正在费心将花纹恢复。骤然听到小厮口中的话,抬眸问:“你方才说,那人可以治好公子?”

“他说会考虑一下,之后江大人就将人打发下去了,我在外面看得不清楚,但看公子的脸色,似乎是真的。”

顾及瞬间就将脑子里的花纹忘了个干净,匆匆赶回了承和殿。

俺回来了!!!耽误有点久,今年开年枯竭了dT-Tb,因为感觉自己快写不下去了,所以就搁置了一段时间,打算调整一下,最近脑子转出来了一点,感觉可以泄露一点存稿了嘿嘿

另外,感谢 取悦2019 的营养液!!!(??з(???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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