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章猛地一用力，想要推开萧牧川，后者重如泰山，一动不动。

他脸上恼怒，难堪极了，“还不滚下去！”

“你别动行不行！”

萧牧川低吼了一声，旋即了又低了声音，有些不自然道：“本王……腿脱臼了，动不了。”

他忍得颇为辛苦，他却还动来动去，更加致命。

谢含章微微一愣。

第一反应是这兵痞子在装，随即扭过头去，朝后面瞧去，只见萧牧川的小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抻着，僵直僵直的。

四下夜色晦暗，隔岸人声喧嚣，唯独这一处安静极了，谢含章清晰地听见萧牧川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他可以感觉到身后的变化，闭了闭眼，无奈道：“你慢慢挪开，下官帮你看看腿。”

萧牧川忍得额角都冒汗了，不是脱臼的脚有多痛，而是身边若有似无的兰香草的味道仿佛更浓郁了。

那脱臼的小腿像是面条一样，横叉直楞，不听使唤。

萧牧川用力地支楞着自己的大腿，缓缓地移动了下，谁知不挪还好，一挪动反而贴得更紧了，让他猛地倒吸一口气。

夜色中，萧牧川看不见谢含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能清晰地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谢含章难堪到了极点，他猛地一用力，终于将他掀开了去。

萧牧川脱臼的腿被这么粗暴地对待，顿时痛得他嚎了一声，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顿时被疼痛冲得一干二净。

谢含章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他。

隔岸的华灯照了过来，仿佛能瞧见他一侧的耳尖还泛着红，他紧紧抿着唇角，整个人看起来又艳又冷。

萧牧川的疼痛渐渐缓和了，刚刚发热的头脑现下也冷却了。

他瞧着谢含章气得咬牙的模样，不由凉凉道：“丞相真是没良心，本王救了丞相，丞相还这么对待本王。要是本王这条腿废了，丞相养我啊？”

谢含章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依然满脸冷色。

他从未经历过此等事，方才又惊又怒，一气之下就掀开了他，倒是没有考虑过他的小腿。

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微微生出一点愧疚的苗头，却被萧牧川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给按压下去了。

这人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谢含章想要立刻拂袖而去，却在瞥见他额头上的冷汗后，顿住脚步，站着忍了片刻。

终于走前了两步，缓缓蹲了下去，抬起萧牧川的脚。

他学过一点岐黄之术，大概知道如何将脱臼的骨头接上，但没有实践过。

萧牧川瞧着他的动作，顿时一喜，却听见他的声音冷冷的，“王爷救了下官，下官帮王爷接骨，今夜过后，你我两不相欠。”

萧牧川：“……？”

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像是大石落入深渊，深不见底。

谢含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跟他划清界限。

萧牧川忍不住冷笑道：“丞相方才还说要助本王一臂之力，现在怎么急着撇清关系了？”

谢含章缓缓掀了掀眼皮，眼底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凉凉，“王爷自己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方才没有控制住？

萧牧川面上微微一哂，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憋屈。

这件事他委实无辜，身体的反应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谢含章不再多言，低头将他的裤管撩了上去，查看他小腿的脱臼情况。

他用手在几处关键地方捏了捏，动作很细致，声音却还是冷冷的，“捏到痛处就说一声。”

谢含章的手指很冰凉，指腹很光滑，没有一点茧子，轻轻地按压在萧牧川的腿上，激得他浑身紧绷。

萧牧川那不该有的心思又起来了。

却在这时，谢含章猛地用力按压他小腿的一处关节，顿时刺得他一阵抽痛。

谢含章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忍着。”

事实上，萧牧川对于疼痛早就已经习惯了，一阵猛痛之后，便没什么感觉了，如同挠痒痒一样。

但此情此景，一个面冷心狠，一个心猿意马，怎么看都是萧牧川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他十分不甘心地低头看着谢含章手上一丝不乱的动作，垂着眼皮，很是专注，却也仅仅限于专注，而没有一点其他的神色。

倘若今天在这里的人，是萧祁呢？谢含章还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吗？

萧牧川瞧了片刻，心里的恼意渐渐涌了上来，终于忍不住缓缓道：“丞相方才不是要跟本王商量个事？要本王放了赵仰？”

谢含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萧牧川瞧见了，顿时更加不爽了。

原来谁都可以是谢含章回护的人，唯独他萧牧川不行。

他面色难看，阴阳怪气地缓缓道：“丞相还真是看重他，既然如此，丞相怎么不去求萧祁？毕竟抄了赵家这种事，不是萧祁轻飘飘一句话么？”

萧牧川在心底冷笑着，萧祁那狗东西，最喜欢干卸磨杀驴的事情。这边赵仰刚刚替他劫了粮草，他转头就将赵家给抄了。

这种冷血到了极点的人，谢含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他也会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吗？

还是说……这些年，谢含章跟着萧祁，已经彻底变成了跟他一样的人？

萧牧川的目光盘桓在谢含章身上，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他时常目光失守。

但这颗心，还是同从前一样么？

谢含章手上动作停了停，神色微沉，一言不发。

萧祁已经答应放过赵家了，然而赵家请求撤了赵仰职位的事情，却还是悬在谢含章心头。

云州这个地方关键要紧，巡盐御史这个位置，除了赵仰，换做其他人，谢含章都无法安心。

而这件事，需要萧牧川开口。

谢含章静了片刻，缓缓道：“赵家不会无缘无故上书求撤了赵仰的位置，是王爷做的手脚吧？王爷……上门威胁了？”

他抬眼看向萧牧川，暗夜中，一双眼睛却极雪亮澄澈。

萧牧川面色一哂，他早就料到谢含章会猜到，也没什么好愧疚的，谢含章既然能跟萧祁联手抢了他的粮草，那他也可以让赵家主动放弃巡盐御史的职位。

他嗤笑道：“难道以为本王是吃素的？”

萧牧川早已经想好了，等赵仰回京了，他就选一个自己人去云州，掘地三尺也要把粮草找出来。

谢含章默了片刻，缓缓问道：“王爷要怎样，才肯让赵仰继续任巡盐御史？”

萧牧川微微一愣，随即冷笑。

“丞相莫不是在说笑？赵仰转移走了本王那么多粮草，让他继续做巡盐御史，让他继续把本王的粮草藏着？本王要吃这个亏？”

谢含章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勾了勾唇角，道：“下官说过了，即便王爷有了这些粮草，也难以完成心愿。”

萧牧川挑了挑眉头，嗤笑似的看着他，“难道听丞相的，就能达成心愿？”

他要是信了谢含章的鬼话，那才是泥足深陷。

谢含章微微垂着眼皮，没有应声。

护城河的水流哗哗作响，两人之间却诡异地静谧。

萧牧川盯着他素白冷静的面孔，又爱又恨，咬着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片刻后，谢含章再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王爷，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赵家，让赵仰继续任巡盐御史？”

他顿了顿，缓缓道：“粮草，不可能还给王爷。”

萧牧川忍不住想要气笑了，谢含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一边死死攥着他的粮草，一边又要让他放过赵仰？

凭什么？凭他萧牧川是一颗贱草，任由谢含章践踏吗？

萧牧川俯下身去，凑到谢含章跟前，眼底带着笑意，慢慢道：“丞相想要让赵仰做巡盐御史？好商量啊。”

他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缓缓道：“本王只要丞相以身相许。”

谢含章愣了一瞬，蓦地抬眼看向了他，眼中难掩震惊。

这个断袖之癖的兵痞子，竟然真的敢肖想他？

震惊、恼怒，他脸上的神色瞬息之间变换不定，耳尖还浮上薄红。

萧牧川瞧着他神色的变化，就像方才被他压住的时候。

他心情莫名愉悦，脸上笑意不减，“本王可没有胡说八道，这是丞相亲口答应过本王的。”

谢含章咬着牙冷声道：“下官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无耻的话？”

萧牧川脸上似笑非笑，颇为好心提醒他：“当初山河祭的时候，丞相遇刺，是本王救了丞相，在河里的时候，丞相亲口答应要以身相许，丞相忘了？”

谢含章原已经早就忘了当初的事情，此时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当初在河里的情景。

那时候他落了水，浑身无力，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整个人挂在萧牧川身上，依稀记得他说了一句”本王差点被你害死，救命之恩，你得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谢含章当时无力辩驳，只好漫口应了一声，岂能当真？

萧牧川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当即死咬着他，“本王可是一直记着丞相的应允，还想着挑个好日子，就把丞相娶进门呢，谁知丞相竟然都忘了，可真是薄情负心之人。”

谢含章被他说得满脸涨红，他堂堂一个当朝丞相，说什么娶进门？

他终于忍不住怒斥道：“萧牧川！”

“哎！”萧牧川赶紧应了一声，瞧着他神色动怒，耳尖泛红的模样，他心情就十分畅快。

他嘴上继续很欠，眼中笑意不减，“若是丞相答应了，本王的那些粮草就不讨要了，权做是本王给丞相下聘礼了，丞相以为如何？”

他越说越离谱，谢含章终于忍无可忍，霍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如果王爷有病，下官建议王爷早日让太医看看。”

萧牧川此时一条腿已经无碍，只是微微发麻，便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形比谢含章高出几许，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令谢含章微微不适。

萧牧川无所谓地弹了弹手，缓缓道：“既然丞相不答应，那赵仰的事，本王也爱莫能助了。”

狗子，你这样是娶不到老婆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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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夺权（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