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怕。”
车帘彻底落下那一刻，颜子青恍惚听到了这两个字。
突然眼前的画面一幕幕褪色，就像陈旧的磁带，四周的嘈杂瞬间消失，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摸着她的头，说，“别怕。”
头疼欲裂，像有人用冰冷的匕首搅着脑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连何时马车失控都没发现。
冷汗一滴一滴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打湿了鬓角的发。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个小孩的哭声传来，“锅锅，大锅锅，要死了……”
“小鬼，别吵。”
颜子青找回了理智，素白的手按着小孩的头，使劲揉了揉，鸡窝似的发更乱几分，强撑着身体坐好，感受不同寻常的速度，胃里翻江倒海，使劲嗅了嗅香囊柑橘的酸涩，压下作呕的**。
“大哥哥怎么了？”顾知许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大声问询。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少年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风的缘故，声音带着颤抖。
颜子青扶着窗框，苍白着脸掀开车帘，“我没事。”
等看清顾知许此时的情况，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马儿疯了似的在旷野上狂奔，不辨方向。
少年手臂染血，似乎被利器所伤，手死死的抓着缰绳，因为马儿速度太快，身体几乎悬空，感受身后的动静，他回头。
锋利的丹凤眼里闪烁着失控的疯狂，呵斥道，“进去。”
对于这种事，手无缚鸡之力的颜子青无能为力，只能抱紧刚刚因为担心她而抽噎的小鬼。
这次可真是要死了要死了。
要是马控制不住，池沼要玩，就知道古代危险，没想到出个门步步杀机。就是连累了这两兄弟两人，想到这里，颜子青觉得可惜，这两兄弟还没洗干净让她康康脸呢，变成鬼了不认识可怎么办。
话说回来，要是死了，我可以教他们投胎。
投胎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
呸，秃噜嘴了。
砰。
颜子青胡思乱想，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车里的她根本就坐不住，跟随者惯性，像沙包一样晃来晃去，身上生疼，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护着怀中的小孩，让尚且幼小的他，少受点苦。
顾小宝呆呆的看着这个像神仙一般的大哥哥，突然觉得她的怀抱好软好暖。
小宝也喜欢大锅锅！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冲入马车，猛地把两人护在怀里，下一刻车厢翻滚，天旋地转，世界兀的安静，一片漆黑。
……
柴火嘎吱，噼里啪啦。
顾知许难得有机会打量靠着崖壁昏睡的少年，鬓发凌乱垂落在双颊，漂亮的睫羽如蝴蝶般，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哪怕昏睡着，也给人一种不容轻犯的衿贵。
他看了很久很久，久的都忘了添加柴火。
直到这人蜷缩着颤抖，迷迷糊糊叫冷，这才如梦初醒，没好气道，
“小白眼狼。”
骂了声，又认命的加了柴火，把篝火烧的足够旺，暖了整个山洞，暖黄色的火跳动着，明明灭灭。
他神色晦暗，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这几年倒是长开了些，像个小姑娘。
就是没良心，才几年不见，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过，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回忆。”
山洞向阳比较干燥，没有动物的粪便味，里面还有稻草，应该是附近猎户上山打猎避雨的地方。甚至顾知许还在里面找到了一口小小的铁锅。
摔下时是个斜坡，虽然疼了些，但马车抵住了大多数的冲击，铺着的软垫护住了尖角处，滚下来，并未受什么伤。
只是颜子青到底孱弱，五岁稚童都没事，她反而晕厥了，唯一庆幸的是，并没有发热。
等篝火烧的旺些，他又另外起了一团篝火，把原先一团弄灭，确认没有半点火星后，铺上山洞里的稻草。
因为这里的地被烧过一遍，还有篝火留下的余温暖烘烘的，顾知许抱着颜子卿，小心翼翼的放在稻草之上，用带着老茧的手，一点点抚平她因为冷皱起的眉。
也许是因为这样真的很暖和，她神色渐渐舒缓，舒展了眉眼。
等颜子青醒来时，篝火烧了一夜，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也让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就是身体好像被痛殴一般，有些酸疼。
像被痛殴！
颜子青瞬间坐起身体，握住自己的衣领，悄悄检查一遍，确认虽然凌乱但完整的衣衫，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应该是昨天摔着身上青了。
不是上辈子小凰文写的那种酸疼！
呸！
颜子青，你在想什么呢！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迎着冰冷的晨风，走出山洞，就看到不远处小溪上一大一小两人在冰面上鼓捣着什么。
应该是，抓鱼？
五岁的小鬼半点没被昨天的事吓到，或者说，完全没放在心上，一夜过去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他正乐滋滋的趴在小溪的冰面上，上演着一出真人版卧冰求鲤。
只因为，水结冰时，一条鱼触不及防的被冻在了冰面中。
顾知许怕他受凉生病，扒拉开这个小鬼，“别捣乱！”
“我只是香帮锅锅嘛。”
顾知许戳穿，“你只是想玩冰。”
小鬼头惊讶的捂住小嘴，“你肿么知道的！”一副，你肿么这么聪明的模样！
顾知许：……
小家伙强行转移话题，“锅锅，我想尿尿。我们比赛谁尿的远吧。”
顾知许脑门一抽一抽的疼，正想让这个话痨的小鬼感受下人世间深深的恶意，突然后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你们在抓鱼吗？”
他心间一动，回头就看到那个少年站在河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如融化的初雪，冰清玉洁带着暖。
还不待他回话，身边的小鬼就挥着小手大喊，“漂亮哥哥！你醒啦！我们正在比赛谁尿的远！漂亮哥哥一起来吗！”
顾知许：……
颜子青：……
她微笑着的脸逐渐僵硬，脑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替人尴尬的毛病又来了，“不，不用了。”
顾知许的脸青了红，红了白，最后他的眼睛看向顾小宝，咬牙切齿。
“顾—小—宝！”
再然后，就是顾小宝哇哇的哭泣声。
颜子青看着这个“家暴”现场，掩面回了山洞，坐在篝火边，憋了许久，最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顾知许回来就注意到了颜子卿笑吟吟的脸。
顾知许自然的避开这个话题，问要不要去钓鱼。
颜子青在这个世界身体不好，从小娇养着，还真没在野外住过，更别说钓鱼了，十分新奇，也跟上去凑热闹。
冰面被凿成碗口大的圆，今日天气好，初升的阳光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顾知许从衣服上拆了线，穿上小不点抓的蚯蚓。一手拿着钓鱼线，一手握着木棍。
颜子青眼睛亮亮的，“能让我试试吗？”
他穿着雪白的曲裾深衣，披着大氅，大大的毛领显的脸愈发小巧雪白，第一眼让人惊艳的永远是通透而干净的气质，仿佛来自仙宫不染尘埃。模样更偏精致，眼睛大而明亮，这样看着你，让人恨不能把世界捧到她的手心。
顾知许永远拒绝不了她，无奈的把手中的线递到她手心。
还和小时候一样，看什么都新奇。
钓鱼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颜子青盯着碗口大的水面，似不经意问，
“你们是南方过来的难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