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停在一座广场一样的地方，等车里的人都下去后，大巴车缓缓消失在雾中。

屹立在众人眼前的城墙极高，仰头望去，难免心生敬畏。然而高大的城门朱漆剥落，又透出了一丝苍凉意味。

“宿主，这儿应该就是副本中转站了，我试着联系总部，我们马上就能回去啦！”016的声线从清脆的童音变回到和沈湫刚见面时的少年音，听得出小系统很兴奋，他大概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

沈湫仰头望着城门阁楼上的匾额，眸光微顿，没有回话。

城楼前的小广场修的古不古现不现，一眼望过去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直到电子音响起，众人才发现黑黝黝的城墙上嵌着一块电子版，红色的文字伴随着电子音渐次在屏幕上显示。

【新人探索副本：零一大学（参与人数：50人）

历史平均存活率：16%

本次副本存活率：26%

个人剧情探索度排行：

易*：剧情-寝室四人（120%）

林*田：剧情-消失的琴音 （94%）

王*：剧情-被抛弃的室友（91%）

……

程*淼：剧情-妄想症（50%）

张*全：剧情-背后灵（50%）

徐*：剧情-书签（50%）

……

刘*飞：剧情-考试周（28%）】

沈湫看着屏幕上的排行榜，眉梢轻扬。他没在排行榜上看到沈姓，如果没猜错，排第一的“易*”是指他。

系统录入了他临时起意说出口的化名“易柳”，这很有可能说明，游戏全程都在监视他们这些玩家。

“呦，你们这批人素质不错嘛，活过了平均数。”最开始叫大家下车的男生扫了眼屏幕，笑了声。他的手里拿着一摞薄薄的小册子，翻了翻道：“还好我来之前多拿了几本，不然都不够发了。”

男生拿着册子挨个递给大家，见有些人还在研究大屏幕上的数据，男生边发宣传册一样的东西边说：“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疑惑，时间不多了，我只能做简单说明。”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毛家辰，来自独立工会。你们现在拿到的小册子就是由独立工会自费印刷发放，你们也可以叫我们独立工会的人活菩萨，真的，在这么残酷的世界里，也就我们独立工会还能记着你们这些新人玩家了。”毛家辰大言不惭。

“新人玩家？”有人捕捉到了毛家辰话语中的关键词。

“对，新人玩家。”毛家辰将宣传册递给沈湫，抬眼瞧见沈湫的脸，还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他笑出一颗小虎牙，语气欢快道，“别想着过去几天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回家洗个热水澡就能忘掉。”

“现在，本人很抱歉地通知你们，这场噩梦还会继续下去！恭喜各位，你们来到了无限流的世界！”

“我靠，还真特么是无限流啊！！”人群中发出一声哀嚎，“我刚在车上就说了啊，你们还不信！”

众人的面色或凝重或迷茫，有些人根本不知道无限流是个什么东西。

程思淼刷手机多，偶尔见到过这类小说题材的介绍，对无限流算是一知半解，她白着脸问：“那我们还能回去吗？回到……现实世界？”

“美女的问题问得好呀！”毛家辰很是不着调，他发完最后一个人，回到众人面前，晃晃手里剩余的手册，“你们不仅能回去，还是很快就能回去。”

“新手副本完成只有十分钟的滞留时间，过了这十分钟，你们就会回到现实世界。进入副本前你们在干什么，等你们回去，还会在做什么，无缝衔接，时间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在旁人眼里你们大概就只是发了会儿呆，所以……”毛家辰看眼腕上的手表，“现在你们只有三分二十秒了，三分钟后你们会回到现实世界，如果身边有人，不要大叫，不要突然跳起来，也不要试图给其他人讲副本里发生的事。外力干扰，他们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只会把你们当成疯子。”

见有些人还一脸茫然不在状态，毛家辰大声道：“我现在说的，都是前辈的忠告，千万给我记住了！”

时间紧迫，毛家辰的语速加快：“你们手里的册子会跟着你们回到现实世界，收好，仅此一份。册子上简单介绍了无限流世界运转的基本规则，回去再慢慢看。同样，别想把册子上的字给别人看，看不到的，在外人眼里，这只是几张白纸。”

“时间不多了，我说最后一句。”

“你们还会回到这里，参与下一个副本，下下一个副本，这没什么可怕的，还有很多人和你们一样，要在这个操蛋的世界经历生死，包括我。”

“你们都是单枪匹马闯出了新手关的人，所以相信自己的能力，努力活下去吧！”

一口气说完壮志凌云的话，没能等来想象中的鼓掌，毛家辰放下高举的手臂，眨眨眼望向众人。十三个人全都在翻手册，只有王茂出于礼貌给了毛家辰一点余光，见毛家辰讲完了，他也低头专心研究起手册。

毛家辰挫败地摆摆手：“好了，最后一分钟，留给你们调整心态，各位都记得自己进副本前在干什么吧？千万不要露馅了。”

“哦，对了。”毛家辰向着城门走了两步，又折回身道，“差点忘了，你们在公告栏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了吧？看到剧情探索度了吗？这关乎着你们下一次进入副本的时间哦。”

众人纷纷抬头：“……”

“什么意思？”

“说那么多废话，怎么不直接讲重点！！”

“靠，我是多少来着……”

毛家辰背着手笑得顽劣：“让你们不听我说话！”

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沈湫合上白底黑字的简易手册，问好半天没吭声的016：“联系到你的总部了吗？”

016满头大汗，原本清扬的少年音下降了八个度，像只被淋湿的小狗，可怜兮兮：“……还没有。”

沈湫不觉意外。

手册上的内容不多，开头就讲明众人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旧病难愈，或者忽然遭遇意外、濒临死亡，才会被拉入这个游戏续命。只有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游戏，他们这些将死之人才能继续活下去。

沈湫在现实世界确实身体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弱。弱到他的家人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哪天人就没了。

沈湫觉得自己符合被拉入游戏的条件。

更重要的是，沈湫再次抬头看向写着“酆都”的匾额。

这个地方，是他的世界里真实存在的地点。

因此沈湫怀疑，不是他被系统操作失误，传送进了无限流。而是他的世界不受系统总部控制，将他和绑定的016，一起投进了副本。

现在他要出副本了，016会和他一起回现实世界吗？还是他会被016带离自己的世界，去做所谓的恋爱任务？

沈湫不敢确定。

他盯着酆都冰冷萧索的城墙，捏着薄册的手不自觉用力。

一分钟很快过去，不等沈湫和016多说什么，一阵白光吞没了众人。

毛家辰对着眼前的空地耸耸肩，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转身向城门走去，嘴里嘟囔着抱怨：“都说了不想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老大也真是的……”

空寂的广场上空忽然响起熟悉的“叮”声，毛家辰脚步一顿，抬头向城墙看去。

只见嵌在高墙上的显示屏如同老旧的电视机，花屏了两秒，一行字跳出：【检测到副本异常。】

【重新检测中……】

“卧槽……”

“完了完了……”毛家辰揉了揉眼睛，“没错，一百二……真的是百分之一百二！！我刚怎么就没细看！完了要被老大揍死了……”

毛家辰反复确认着公屏上的数据，红色的字体再次变化。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入侵……】

【检测到《寝室四人》剧情线关键人物数据被污染……】

【异常……】

【警告！警告！……】

淡淡的红光在缭绕雾气中闪烁，毛家辰缓缓瞪大双眼。

【新手探索副本：零一大学，暂时关闭修复。】

“我去……”屏幕很快熄灭，毛家辰不能在城门外多呆了，他快步向城门走去，嘴里念着，“易，易……二字名，是男是女都有可能……会是十三个人里的哪一位？”

……

初春乍暖还寒，午后的太阳毫无威力，等落到窗边，便失了温度。方齐山一手拢着袖袍，一手合上窗。

茶室里开着暖风，窗户一关，彻底没了通风口，整间房暖得像温室大棚。而房间里需要娇养的那株植物，正端着小茶盏要往嘴边送。

细白的手腕算不上枯瘦，却总让人觉得孱弱。一口杯的茶盏落在对方手里，瞧着都是负累。

“小湫？”方齐山轻唤端着茶盏迟迟不喝的人。

斜阳爬上苍白到透明的皮肤，显出其上细小的绒毛。淡色的唇微张，让从小到大都一副“万事皆空”模样的人难得染上了些呆气。

方齐山伸手在人面前晃了晃。

浓长的睫毛颤动，沈湫眯了眯眼，回过神，抬眼看向茶桌对面的人。

他恍然道：“小师叔。”

方齐山唇角微扬，好笑道：“很少见你心不在焉，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