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推开“叙野花坊”的玻璃门时，奶油色拉布拉多犬闪电立刻从狗窝里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子轻蹭他垂落的手腕。

“早。”江叙弯腰揉了揉闪电的耳朵，这个动作让他后腰传来熟悉的刺痛。他微微蹙眉，扶着花架慢慢直起身子，没注意到闪电已经叼来了护腰垫。

精心培育的素心兰在恒温箱里舒展着叶片，江叙核对湿度计数据时，闪电突然用脑袋顶他的小腿。他低头看见狗狗正用爪子拍打药盒，电子屏显示“08:15”的提醒正在闪烁。

“还没到时间。”江叙轻声说，却见闪电固执地把药盒往他脚边推。

他这才意识到后腰的疼痛已经让呼吸变得短促，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医疗犬的鼻尖贴上他冰凉的指尖，黑眼睛里满是担忧。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林野带着一身阳光闯进来，运动背包里露出半个保温杯。

“我就知道！”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叙面前，手掌直接贴上对方额头，“闪电都给我发警报了！”

江叙刚要解释，就被按在藤编椅上。

林野单膝跪地给他系护腰的动作熟练得像给跳水动作打分，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昨天那批凤梨百合的培育记录，我熬夜到三点才整理完。”江叙试图转移话题，却被塞进嘴里的温度计打断了话音。

“38.2℃，我就说！”林野炸毛的样子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从背包里掏出分装好的药片，“植物园那边我已经请过假了，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

“周三有澳洲植物学家来访。”江叙试图站起来，却被闪电一个猛扑按回椅子上。狗狗的尾巴扫过他的膝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林野气得把保温杯跺在桌上，枸杞茶溅出几滴在便签本上。“你那些宝贝兰花离了你三天不会死，但你离了药能……”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咬牙切齿的嘀咕，“…胃药在左边口袋，餐前半小时吃。”

江叙望着青年发红的耳尖，忽然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蓝雪花瓣。

这个动作让林野像被按了暂停键，暴跳如雷的表情凝固成呆滞。

闪电趁机把药盒拱进江叙手心，尾巴在地板上扫出沙沙的响声。

在江叙的闷声浅笑里，林野不争气地将人送去植物园。

……

周三，植物园的恒温展厅里，江叙给秋海棠分株。实习生小林捧着保温杯亦步亦趋跟着，杯身上“55℃”的标签歪歪扭扭，显然是林野的手笔。

“江顾问，这个我来！”绿植区的大刘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抢过江叙手里的铲子。

这个退役举重运动员动作太急，营养土撒了自己一身。

江叙递纸巾的手悬在半空，对方却连连摆手：“您坐着歇会儿，小林教练送的护腰垫我给您装椅子上了。”

江叙这才注意到，展厅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个“重点保护座位”，鹅绒坐垫蓬松得像朵云。他刚坐下，安保科老王就举着温湿度计探头：“今天绝对达标！新风系统我亲自检查的。”他胸牌上别着林野送的夜光徽章，在暗处幽幽发亮。

茶水间的玻璃柜里，十罐枇杷膏整齐排列。保洁阿姨取用时念叨着：“小林教练这字儿，够当大夫开处方了。”

每罐标签上都画着闪电的简笔画，标注着“早九晚五，温水送服”。

江叙眯了眯眼，遮住眼里的潋滟，低头整理观察笔记时，胃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绞痛。他下意识按住上腹，钢笔在纸上洇开一片墨迹。这个细微动作立刻引发连锁反应——小林“啪”地放下保温杯，大刘的铲子掉在地上，连走廊上的老王都冲了进来。

“是不是又没吃早餐？”小林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小米粥，“林哥今早特意送来温着的。”保温盒盖子上画着个气鼓鼓的简笔小人，和在体育馆训练馆发火的林野一模一样。

江叙小口啜着粥，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野拎着运动包大步流星走进来，包带上海洋馆的鲸鱼挂件晃来晃去——那是上周江叙在文创店随手买的。

“我就离开两小时！”林野把包往桌上一摔，各种药盒哗啦啦倒出来。他抓起江叙的手腕摸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心率过速，胃部痉挛，你是不是又——”

闪电突然从门外窜进来，嘴里叼着江叙落在花店的外套。

狗狗把衣服轻轻盖在主人膝头，然后端坐在两人之间，黑眼睛轮流看着他们，仿佛在说“我都给你们台阶下了”。

林野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蹲下来给江叙系外套扣子，声音闷闷的：“澳洲专家我帮你接待，现在跟我去医务室。”

他转身时后颈还沾着跳水池的消毒水味道，T恤背后印着“叙野花坊”的logo，是江叙上个月设计的。

但江叙拒绝。他捧着林野的脸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野，我不是易碎的瓷器。”

林野对他的身体太敏感了，上周三那日就闹了场乌龙。新来的志愿者妹子怕江叙晒到，手忙脚乱把展厅遮光帘全降下来。结果兰花区的补光灯集体罢工，江叙摸着黑找开关时被梯子绊到。

当时整个植物馆的警报差点被按爆。林野骑着共享单车闯了三个红灯冲进来时，发现江叙正被五个同事用人体盾牌护在中间，闪电叼着他的裤脚往后拽。

“我没事。”江叙揉着撞青的膝头，“倒是那株观音莲……”

“你比千年铁树珍贵！”林野吼得玻璃穹顶都在颤。他检查伤口的动作却很轻，指尖在淤青周围试探性地按压，像对待易碎的薄胎瓷。

江叙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按平他翘起的衣领。

乌龙事件的第二天，全植物园收到了《防磕碰指南》，配图是闪电叼着护膝卖萌。后勤科连夜在所有梯子旁装了感应夜灯，灯光调成江叙喜欢的暖黄色。

之后的每个晨会都变成八卦分享现场。财务大姐神秘兮兮地晃手机：“小林教练昨晚跟我学煲汤，电子秤精确到毫克！”众人偷瞄江叙颈侧的遮瑕膏——那是前些天熬通宵留下的过敏痕迹，虽然当事人坚持说是蚊子咬的。

而林野的奶茶外交也日渐夸张。每周五下午三点，植物馆准时飘起奶香。

三十七杯饮品按科室细分，江叙那份总贴着「少冰三分糖加双倍珍珠」，杯套上画着炸毛小狗。大家默契地把投喂照发工作群，配合林野的秒回：「第十杯换枸杞茶谢谢！」

有次江叙去林业大学宣讲，台下有个狂热粉举着单反追拍三小时。

保安队长刚摸对讲机，就见林野骑着平衡车斜插过来，肩上坐着刚换盆的巴西木：“让让，贵重物品需要避震保护！”

他T恤背后还印着“专门配送，生人勿近”的字样，据说是植物园姑娘们的集体创作。

立冬团建吃火锅时，众人眼睁睁看林野从运动包掏出保温饭盒。

清炖山药配红枣糕把江叙面前的红油锅挡得严严实实，闪电蹲在桌下当纠察，谁敢投喂辣味就挠谁裤脚。

“这叫歧视！”老刘举着毛肚抗议。

林野把虾滑摆成心形：“我家这位的胃是文物级。”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耳尖红得像麻辣锅底。

植物馆最年轻的实习生按下快门，定格了江叙握筷低笑的画面，眼尾泪痣盈着温润的光。

年夜饭是场温馨的围剿。六个科室联名上书，求林野承包江叙的专属食盒。

开春首日，整个料理台堆满谢礼：营养师写的煲汤秘方叠成千纸鹤，保洁阿姨纳的防滑鞋垫绣着蓝雪花，连馆长都送来套智能药盒——能根据监控心率自动配药。

暮色里的恒温室静谧如画。

闪电轻车熟路打开新风循环，江叙捧着同事编的《养颐手册》哑然失笑。

林野在嫁接杜鹃的间隙偷瞄爱人，发现他正对镜贴敷同事送的医用面膜，白发老先生的手作护腰带从椅背垂下流苏。

“下周团建去江南园，”馆长举着咖啡杯经过，“都注意护好咱们的镇馆之宝。”

江叙刚要推辞，被七嘴八舌的“您歇着就行”堵了回去。

窗外晚樱纷纷扬扬，而某个曾被断言活不过半年的素心兰，在团队精心设计的微气候区绽出第三轮花穗。

林野蹲在花盆旁做记录，后脑勺翘起的发梢沾着泥点。

江叙走过去给他别耳后的碎发，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廓。

青年运动员突然转身抱住他，薄荷味的呼吸扫过颈侧：“你看，被好好爱着的花，都会开得特别久。”

闪电把下巴搁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尾巴在暮色里摇成模糊的虚影。

恒温器的数字静静跳动，28℃的暖风里，蓝雪花在阴影处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