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第三医院住院部的走廊永远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但江叙的病房却隐约飘着一丝桂花香。窗台上摆着林野今早偷偷带来的小玻璃瓶，里面插着三枝金桂，是他在医院花园里"顺手牵羊"的成果。

江叙半倚在摇起的病床上，左手扎着留置针，青白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右手却还在平板上划拉素心兰的监控数据，指尖因为低烧而微微发抖。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更显得那对睫毛投下的阴影脆弱不堪。

"37.8度。"电子体温计发出刺耳的蜂鸣，林野把数字怼到他眼前，小麦色的手臂上还沾着从植物园带来的泥土，"再动一下脑子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给西南基地打电话，说他们的首席顾问烧成傻子了？"

江叙用烧红的眼尾睨他，干燥的唇瓣开合："西南基地的温控参数......"

话没说完就被枇杷膏堵住了嘴。林野捏着吸管的样子活像在给雏鸟喂食，另一只手却偷偷把平板塞进了床头柜最底层，还顺手把江叙的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扑向玻璃，一阵穿堂风溜进来，江叙忽然剧烈咳嗽，单薄的肩膀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下发抖，像株被秋风摧折的玉兰。

"张嘴。"林野托着他后颈喂温水，虎口处常年训练留下的茧子蹭得皮肤发痒，"小陈说你再惦记那破花，他就把培养箱改成狗窝。"他说着瞥了眼趴在床尾的奶油色拉布拉多，"闪电都比你听话，至少知道生病要休息。"

闪电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竖起耳朵，湿漉漉的鼻子凑到江叙输液的手边轻轻嗅了嗅，然后发出担忧的呜咽。江叙想伸手摸摸它，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不得不闭上眼睛。后腰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沿着脊椎慢慢勒紧。他下意识咬住下唇，手指揪紧了被单。

林野立刻察觉到异常，冠军运动员的敏锐让他捕捉到江叙呼吸节奏的微妙变化。"腰又疼了？"他声音里的暴躁瞬间褪去，手掌已经探到江叙身后，精准地按在后腰第三节脊椎的位置，"让你昨天非要下床去看那些破数据。"

江叙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侧身，将自己更深地陷进林野的臂弯里。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信号——他确实疼得厉害。林野的手掌开始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拇指沿着肌肉纹理打圈按摩，那是他特意跟队医学的手法，专门针对江叙的老毛病。

"唔......"江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额头抵在林野肩膀上。病号服被冷汗浸湿了一片，隐约透出底下淡粉色的皮肤。

"活该。"林野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越发轻柔，"植物园离了你三天不会倒闭。"他感觉到掌下的肌肉逐渐放松，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对闪电使了个眼色。训练有素的医疗犬立刻叼来热敷袋，林野将它垫在江叙腰后，又调整了病床的角度。

江叙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却在这时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他下意识蜷缩起来，手指按在上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林野咒骂一声，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同时从床头柜拿出常备的胃药。

"让你不好好吃早饭。"林野一边拆药片一边数落，声音却有些发抖，"明知道胃娇气还......"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江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护士匆匆赶来时，看到的是世界冠军半跪在病床边，一手托着病人的后背，一手举着呕吐袋，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江叙吐得眼前发黑，只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打他的背部，耳边是林野难得温柔的声音："没事了，吐出来就好......"

清理完毕后，江叙精疲力竭地靠在枕头上，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珠。林野正用湿巾小心地擦他的嘴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西南基地那些数据，"他突然说，"我昨晚已经整理好发过去了。"

江叙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什么看？"林野耳根发红，"老子好歹跟你混了这么多年，复制粘贴还是会的。"他粗鲁地掖了掖被角，"现在，睡觉。再让我逮到你偷看平板......"他威胁地晃了晃拳头，却在碰到江叙脸颊时变成了轻柔的抚摸。

夜半时分，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成了病房里唯一的声响。江叙在退烧贴的凉意里辗转反侧，隐约听见林野在走廊压着嗓子吼："恒温系统故障找技术部！再打电话过来试试！"他忍不住摸索着想够手机，却被折返回来的身影抓个正着。

"再动？"林野把暖手袋塞进他输液管缠绕的小臂下，"信不信我让闪电住进植物馆当监工？"他说着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来，运动员火热的身躯立刻驱散了医院的寒意。江叙本能地向他靠拢，冰凉的脚趾碰到林野的小腿，立刻被对方用体温焐热。

"睡吧。"林野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柔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江叙汗湿的额发，"闪电守着输液瓶呢。"

果然，床尾传来拉布拉多轻轻的呼噜声，像一首安眠曲。

曦光染白窗帘时，江叙在晕眩中嗅到小米香。睁开眼，看见林野正用他那块世锦赛金牌当镇纸，压着《病号餐禁忌手册》发信息。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连发梢都闪着温暖的光泽。保温桶上的便利贴龙飞凤舞：「嚼三十下！！！」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仿佛要把医嘱刻进江叙脑子里。

"林哥！"小陈突然扒着门缝探头，"珙桐苗的遮光布......"

"死了我赔！"林野甩出体温计砸在门框上，转身却轻柔地给江叙垫高靠枕。小米粥吹到温度适宜才递过去，江叙注意到勺柄上刻着「按时吃饭」的幼稚字迹——那是他们刚同居时，林野特意定制的"爱心餐具"。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太妃糖，懒洋洋地铺满半个病房。江叙趁着林野去洗衣房的机会，偷偷拔了监测仪想下床。才刚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就让他不得不扶住墙壁。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进腰窝，蓝白病号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得惊人的身形。

"作死上瘾？"林野拎着洗衣篮出现在门口，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抄膝把人抱回床上，惊觉怀里轻得吓人。江叙烧得嫣红的眼尾弯了弯，气若游丝："西南气候数据......"

"你他妈——！"吼声被护士站的瞪视截断。林野深吸一口气，突然摘下腕间的红绳——上面缠着褪色的蓝印花布条，是江叙外婆留下的遗物。他用世锦赛奖牌冰着江叙发烫的耳垂，动作却轻得像触碰晨露。

"数据我让小陈整理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再操这些心，我就......"威胁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一声叹息，"我就把闪电的训练视频发到网上，让全世界看看医疗犬是怎么被你带坏的。"

江叙轻笑出声，牵动一阵咳嗽，整个人栽进对方沾着皂角香的怀抱。林野的手掌立刻贴上他清瘦的脊背，有节奏地轻拍，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入夜后，江叙的体温终于降到37.5度。他抱着平板修改培养方案时，平板突然被抢走。林野举高手臂的样子活像当年在跳板上腾空而起的姿态，腕间的蓝印花布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看这个。"他点开植物馆监控，镜头里闪电正蹲在素心兰前当门神，严肃的样子仿佛在说"谁都不许碰我的小花"。江叙忍不住笑出声，却又牵动咳嗽，整个人栽进对方怀里。

"再咳就亲晕你。"林野的威胁毫无威慑力，掌心却温柔地拍抚他清瘦的脊背。月光漫过交叠的身影，在监测仪屏幕投下缠绵的波纹。江叙在林野的心跳声中昏昏欲睡，恍惚间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晨间查房时，护士发现床头多了盆迷你素心兰，嫩绿的花苞羞怯地低垂着。林野咬牙切齿地解释："这破花自己长腿跑进来的！"江叙用病号服袖子遮住窃笑，苍白的指尖轻触花苞，眼尾泪痣在阳光下凝着琥珀色的光。

闪电突然站起来，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江叙膝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江叙揉了揉它的耳朵，轻声说："谢谢你们。"不知是对狗说的，还是对那个正假装专心削苹果的人说的。

林野的耳尖又红了，手里的苹果皮断成了好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