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只从楼下轻轻飘进来一声接着一声婉转的曲调。

回荡在耳边。

左正卿充耳未闻，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往上抬，他目光依旧细细的落在温浮舟脸上。

在打量着他面上的神色。

像是在观察出什么。

他在这戏子身上竟然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是周警官该来的地儿…”

他声音慵懒，带着丝傲慢，他松开指尖，看到温浮舟下巴上出现的粉色手指印，挑了一下眼尾。

有种被摧残了的美感。

一片洁白无垠的雪面上，留下零星几点脚印，一整片银装素裹，被那几点摧毁一般。

他伸手揽着温浮舟的腰。

“你跟爷了…”

他声音贴着温浮舟的耳朵，此时才看向周桉川的方向。

空气中依旧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将一片奢靡藏匿在其中。

“我来抓人。”周桉川开口。

他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人环住温浮舟腰的手上。

神色一凌，接着他收回视线，在一众人的视线中，他慢慢踱到一边藏起来的瘦男人旁边。

“我抓他。”他出手迅速的把人按在地上，就那样直勾勾的抬着眼睫盯着左正卿的脸。

活生生的挑衅。

还是不带脑子的挑衅……

包间再次安静下来，温浮舟被人搂着腰，总有些不大舒适，这是一种被操控住的姿势，他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接着迅速隐藏下去自己的情绪，声音冷淡，眼睫上的雾气消散。

“先生，请您自重！”

他声音细软，令人想要一口吞下一般。

左正卿顿了片刻，他下巴搭在温浮舟的肩膀上，声音贴着他的脖颈，不断往上爬：“不愿意？”

他随即又轻轻蹭了一下温浮舟的脸颊，他起先是看上这孩子的眼睛的，现在，他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是晚香玉的味道。

他很喜欢。

这孩子起码是合他的胃口的。

“我不是来卖的。”温浮舟的语气冷下来，他推开对方的手，从左正卿怀里挣扎出来。

“请您尊重我。”他一字一顿，眉毛微微拧着，表情极其严肃。

他扫了一圈虎视眈眈的众人，最后对视上周桉川的眼睛，“既然几位先生没有什么事情，那浮舟就退下了。”

他抬起步子，才要走出去，就被后面的人死死拉住手腕。

左正卿唇角挂着浅笑，他唇间叼着雪茄，烟雾飘出来，他另一只手夹住烟尾，挑一下眼尾。

“我说了。”

他声音依旧慵懒。

“我喜欢你的眼睛。”

包间里袅绕着的烟雾慢慢散去，耳边婉转的曲调停歇下来，左正卿指尖点在旁边的座椅上，发出几声闷响。

叹出一口气：“周警官要知道，在我的地盘，你威胁不到我。”

“这人你带不走的。”

他此时才想起周桉川一般，视线轻飘飘的飞在对方的眼睛上，唇角的笑落下去。

周桉川皱眉，他自是知道自己涉险进了不该进的地方，这里明显是左正卿的场子，无论是带走任何一个小喽啰都是在打他的脸。

左正卿的意思再简洁明了不过了。

这人……无论是那小偷，还是温浮舟…他都带不走。

包间里的气氛已经降落到低点，温浮舟自知此时这两方的对立处境，他安静下来，眼睛落在周桉川身上。

“周警官，你先走吧，等明天我登台的时候我们再叙旧。”

他转头看着左正卿，深吸一口气：“先生，您…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他眼眶一圈红润起来，眼睛里不断转动着的泪水被强行忍耐住，他吸口气，闭上眼睛，眼角还是夹带下一滴清亮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掉。

“就不要牵扯无辜的人了…”

他声音有点哽咽，似乎是越说越委屈，语气都有一丝的颤抖。

“反正浮舟的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拿去便拿去罢…”

他说着，扬起小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周桉川见不得有人为了他牺牲自己，他起身，才有动作就被对方一圈人围住，接着就是不断落下的拳脚。

即使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对抗不了这么多人，周桉川透过人群的缝隙，他死死盯着那边的动静。

就见左正卿站起身来，他拉着温浮舟的手臂，他对着那胖男人开口。

“这边你处理了…他毕竟是警长，留口气，弄死了那边不好交代。”

“那块地的事情，等你把先前定好的事情完成再谈…”

他说完，拉着温浮舟离开包间。

世界安静下来。

*

风吹打在脸上，温浮舟被强行带离戏院的时候班主来拦了好多次，这种事情完全就不是上回那般好解决。

不是说他在场，要求温浮舟抬起脸来给顾祐南看那般简单，人家是混黑的，说带走一个人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不是可以讲理的主。

可偏偏在温浮舟被人领着去包间的时候，就有提前嘱咐他。

“你如果在方雷上场前还没看见我出来就赶紧带人来包间，如果我们先出来，你发觉事情不对，就去市局找陈叔。”

此时事情明显不对劲，他去拦的时候，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这戏院不想要了？”

接着就是一堆凶神恶煞的人推开他，拥簇着拿高大的男子离开。

班主见人一走，连忙叫了门外的黄包车，顾不得那么多，飞速往市局赶去。

他两边都得罪不起！

要是温浮舟有什么意外，那位得要了他的命！！

天渐渐暗下来，风拍打在车窗上，温浮舟盯着窗外的景色，他旁边坐着的人在闭目养神，也不说话，车里极其的安静。

在他红着眼眶挪动一下坐姿时，对方开口：“不是装的挺好的？”

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接着，左正卿睁开眼睛，他侧眸瞧着温浮舟的脸：“你喜欢姓周的那个呆子？”

“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温浮舟装傻中，他眨巴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小白兔一样无辜。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他在的时候装做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让他愧疚，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劣质了，一眼就可以看穿。”

他顿一下，“现在怎么就不哭了？”

“确定了有人会来救你？温少爷？”

他唇角挂着笑。

温浮舟回视着对方，他也懒得装出一副乖巧，知书达理的模样。

他本来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而面前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连自己都是猎物。

温浮舟挑一下眼尾，轻笑了一下。

“能被左少爷瞧见的，都是想给您看见的。”

少年眼尾还有未褪去的红润，他眼睛星亮，完全不是方才在戏院里的委屈小白兔的模样。

此时的样子…倒是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想必方才在车上左先生就在想在哪见过我？”温浮舟挑眉笑着。

风从窗外吹进来，他的发被风卷动，刮擦在脸上，愈发突显的眉眼灵动。

“我前年上海的招商宴会上，见过您。”

温浮舟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腿上。

“您当时，就当着我父亲的面说过…你喜欢我的眼睛。”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的雀跃。

温浮舟歪一下脑袋，他托着下巴。胳膊搭在腿上：“那时候……嗯…左先生还是个可爱的小马夫…”

前面开车的司机突然猛地踩住刹车，他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他家爷！可爱的小马夫？

他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为什么会总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左正卿没接话，他视线落在温浮舟的脸上。

难怪方才看见温浮舟的第一眼他就极其满意对方的眼睛，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先前一面之缘的少年的模样。

现在愈发的清晰起来。

高不可攀的，很遥远的存在。

温浮舟眨眨眼，他叹出一口气来：“我会和父亲说是你请我去府上玩的，卿卿，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哟…”

沿街的风还在吹，拍打在脸上，温浮舟闭上眼睛，他浑身格外放松，没有丝毫戒备，洁白的面上带着甜甜的笑。

左正卿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对于温浮舟对他的称呼并不生气，在得知对方身份的时候，他内心被藏在最角落的自卑被对方牵扯出来。

即使他在不断告诉自己，现在的自己足够优秀，可潜意识里还是在说，他配不上这样的人。

明显就是被对方也给算计了进去……

这家伙压根就是个极其会算计的黑心白兔。

怕不是周桉川还在那边对他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

*

包厢里的人都散去，周桉川趴在地上，他身上是一群人踩上去的鞋印，他艰难的起身，被赶来的人拉住手臂。

“周警官…方才浮舟离开前特意嘱咐了我带您去疗伤……”少女眼眶是红的。

她想到要不是刚才浮舟离开前，在人群中飞速跟她说了一句，她都不知道，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记得周警官！！

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周桉川被扶着，他脚步顿一下，眼睫落下去，他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他安静了许久，突然开口，声音很冷。

“我不会让他出意外的。”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往戏院外去，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局里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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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