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平生意

在饭桌上,褚含章就跟嘴抹了蜜一样,把师父师娘逗得前仰后合,容鹤恨恨地狂扒拉碗里的米饭,含泪怒吃三大碗。吃完饭,容玘领着容鹤和褚含章去书房商议南下章程,书房的门直到半夜才打开。

容玘眉头紧皱,“你可想好了?此事若是办不妥,暴露身份是小事,惹得其他几大家族忌惮可不是闹着玩的。”容鹤也难得沉默不言,有些不赞成地看着褚含章。

褚含章摊开手,“江南局势错综复杂,若是褚含章撬不开他们的嘴,就让照夜台少台令来做吧。”容玘开口提醒他,“你这么做是把褚家放在火上烤,不怕你父亲翻脸吗?”

褚含章笑了笑,“百年世族树大根深,借我劈几块木头烧烧火怎么了。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陛下的意思褚宁也要违背吗?”

容玘叹了口气,“想好了就去做吧,只要你能活着回来,照夜台总能护你周全的。”

容鹤把褚含章送到他来时的角门,褚含章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对容鹤说:“此去江南不知归期是什么时候,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太清楚,你……要是方便的话替我多照看些临渊。”

容鹤冷笑,“你要是死了,徐临渊还能顺顺当当的活着?”

褚含章垂下眼眸,“这不是有你么。”

容鹤一把揪住褚含章的领子,“我就说你一向稳妥,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出格的计划。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用自己一命换昌乐殿下一命?我再说一遍,昌乐殿下死了是他命该如此,你,褚含章,不欠他们的!”

褚含章侧过脸,不去看容鹤已然通红的眼圈,“我不是寻死,也没有想要偿命。只是我姑母只有临渊一个孩子了,我不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容鹤一梗,干脆松开了手,他死死地盯着褚含章,“我不会替你看着那个不学无术的皇子的,假如他哪天被自己蠢死了,我也只会站在旁边看着。”

褚含章轻咳两声,“随你。夜已深,我走了,你多保重。”

容鹤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冷冷喝道:“褚含章!”

褚含章顿住了脚步,微微侧首,避开一道劲风,伸手接住了容鹤砸过来的东西。

角门被容鹤重重关上,褚含章摩挲着手中柔软的物件。

是师娘给他求的平安符。

褚含章回到长信殿时已经很晚了,季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替褚含章拿着斗篷,“公子,热水已经备好。”

褚含章点了点头,“好。”

寝殿灯火昏黄,褚含章一身白衣迤逦,还没干透的黑发如乱藻似的铺垂在腰际。他转过屏风,坐在了书桌前,年轻的王侯垂眸执笔,斟酌着字句不知在写什么。

煌煌烛火映照在褚含章侧脸,更显得郎君莹白如玉。没了白日好说话的温和笑意,褚含章就像南山落色青松,冷淡得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亲昵的心思。

不像承欢天子膝下的热闹小王爷,倒有了几分褚侯执掌中书时的影子。

季夏缓过神来,站到了褚含章身侧,“公子。”

褚含章拎起桌面上纸,等墨差不多干就叠了起来交给季夏,“辛苦你跑一趟,亲自交给长宁侯。”季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给……给家主?”

褚含章挑眉,“不是他是谁,难道长宁侯已经把爵位传给他那个小儿子了?”

季夏:“……那倒没有。”不过也快了。

褚含章看着季夏纠结的表情,笑意弥漫到了眼底,他揉了一把季夏的头顶:“不用多想,去吧。送完信就陪陪你爹娘,你们好久没见面了。”

季夏惶恐地一把抓住褚含章的袖子,重重跪在地上,“公子,你是要赶我走吗?”褚含章被吓了一跳,抬手就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季夏眼圈儿红红的,哽咽着说:“那公子为什么不让季夏回来。”

褚含章哭笑不得,“我过段时间就要启程去江南,你跟着我也太显眼了。放心,没不要你。”

褚含章看季夏还是一幅要哭的表情,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天,敢问贵庚啊,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快去吧,等你回来我让御厨给你做窝丝糖。”

褚含章看着季夏拿着信纸离开了寝殿,随手摸出了平生意,笛剑外表通体玉白,上面雕着一枝横逸晴雪,褚含章不知在哪里用拇指轻轻一顶,一柄银色软剑无声地滑落进褚含章的手里。

借着三分月色,银色软剑剑锋折出霜一样寒芒,褚含章出神地摩挲着手柄上的剑铭——平生意。

……

“褚含章!”徐临渊兴冲冲地掀开帘子,他看到好友正在擦那把剑,“你这剑半年也用不了一次,擦的倒是勤快。”

小王爷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随手挽了一个花哨的剑招,“你怎么知道这把剑是流光给我做的。”

徐临渊面有菜色,“没人问你。知道你和拂衣剑关系好,别美了,快来帮我看看今天的账册,今年的桃花汛不太对劲,这都快一个月了,最近也没下雨,怎么堤坝还是堵不住。”

褚含章翻身跳下了窗台,“我看看……奇怪,我记得姑苏那段前几日才运了几百车沙包,怎么今日又拨了修缮大坝的银子?”

徐临渊冷哼一声,用拳头猛地捶在桌子上,“江南两道吏治早就烂透了,修缮大坝的银子肯定是被那群满脑肥肠的地方父母官昧了去。”

褚含章脸色难看,因为姑苏县令正是褚氏旁支长房的嫡子。论起来,见了面他还要叫那个人一声堂哥。褚含章大步走出去,少年眉目生冷含怒,大喝道:“来人,拿着本王的手令去姑苏拿人!就说姑苏县令贪渎赈灾款,即刻摘冠带来桐庐候审。”

只可惜,手令发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拦了下来,褚含章被褚家下人请到了褚家祖宅。白衣男人冷冷淡淡地负手站在窗前,四周坐着或皱眉或低语的褚氏族老,加盖着郡王王印的手令就和废纸一般随意仍在地上。

褚含章本来是带着怒气来找这些人理论的,但看到白衣男人的那一刻,他的气焰突然矮了半截,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朝那人弯下腰,“父亲。”

褚宁转过身,朝他客气地微微颔首,“殿下。”

座下族老有按捺不住想拿乔摆长辈架子的也被这声“殿下”熄了声,毕竟人家亲父子见面了也要守着君臣之礼,他们这些隔着不知几辈的老东西凭什么上来就跟堂堂郡王叫板?

褚含章没想这么多,只是被这冷冰冰的两个字膈应的有些不舒服,不过两个人关系本来也就那样,要是褚宁笑得如沐春风地喊他名字,那才不对劲。他干脆直接大剌剌地问他爹,“敢问长宁侯,这是何意?”

年轻的昌乐殿下眼神清明锐利,直逼坐中诸君。

“桐庐褚氏百年大族,礼教森严,怎么连尊卑上下都分不清了?本王是陛下亲封的郡王,朝廷钦点的监察御史,身负圣旨代天子巡幸江南,本王的手令你们也敢拦?”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昌乐殿下,别忘了你也姓褚。殿下这么咄咄逼人,置我们这些同宗同族的长辈于何地?莫说您只是郡王,就是襄王殿下,亲王之尊,来了也要执晚辈礼的。”

“放肆!本王的舅舅是当今陛下,母亲是清河长公主……”说到这里褚含章卡壳了,青衣男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褚含章说话顾头不顾尾还是什么。

“殿下息怒,族人无意冒犯。”褚宁适时开口,解了褚含章尴尬,“此番请殿下来只为了请教殿下一件事——”

“殿下的手令究竟是颁的是王令还是钦差御史的政令?”

褚含章被怒火炖成一锅粥的脑子总算被褚宁三两句话点拨开了,他飞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自然是钦差御史的政令。”

褚宁颔首,“如此,臣拦下殿下的政令也不算犯上。敢问殿下,你说姑苏令贪赃枉法,可有证据?”

褚含章在照夜台办事办习惯了,基本只要心里有谱,大事小事几乎都是先斩后奏,人拘在手里了再慢慢收集证据。只可惜,此番来江南用的是昌乐王的身份。但褚含章总不能在褚家大宅里说自己无凭无据的就去缉拿姑苏令吧。

褚含章心里的坏水向来是一戳一冒泡,干脆心一横,缓缓抬起头对上了褚宁的目光。

“自然是有,”褚含章嘴角微微上翘,“侯爷要看吗?”

褚宁终于闷声笑出了声,“臣无权僭越,既然殿下有证据,拿人便是。”

坐中姑苏令的祖父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传大夫”声中褚含章清晰地听到了好几句指责声,好像是在说家主失职。褚含章抬眼望向褚宁,褚宁恍若未闻,只是朝褚含章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

前世梦境恍如霭霭江雾,浓稠细密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拉扯着褚含章的神识,褚含章猛然惊醒,手上的平生意“哐啷”掉在了地上。

第一卷完 (敲锣打鼓)

第二卷存稿不多,可能更新频率会降一点(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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