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午时,苏瑾凉已经回到林家详细询问林母五年前生的那场大病,林父恰好提着米袋和一条肉归家。林母给自己做了介绍后,便开始唠家常。
林父原本还戒备十足,但见苏瑾凉举止得体,颇有大家之范,还耐心地应和林母,便慢慢沉下心来。
他将米淘过后,无意提起先前在城中遇到的事:“我方才路过里左,见三瞎养的那群孩子遇到麻烦了。”
林母见怪不怪,说:“那群整日不学好的天天闯祸,不是稀奇事了。”
“这次不同,好像招惹了很厉害的人,一整条街都不敢出声。”
苏瑾凉夹在两人之中听得云里雾里的,找了时机插话道:“大娘,这青州里是发生了什么好人好事?”
林母“唉”了一声,解释道:“三瞎就是先前说的治好我病的江湖术士,这种四处游走的都穷,出外绕了一圈后又回青州住下,在里左买了个大宅子,还收养了许多孤儿。最开始大家以为他在做好事,还赞赏了好一阵呢,结果他把那些孩子养成了专门骗人偷盗的流氓赖皮,可让那一片的贫苦人家发愁呢。”
在旁边开始做饭的林父接了话道:“那他对咱家还是好的,至少救了你还送安生去了京城。”
“他给的药和之前喝的那些有什么区别,还死贵!”林母不以为然地愤然站起,“而且你没看安生信中写了他把一个孤儿卖到了京城,让我们离那瞎子远一点。”
“什么时候?可我前阵子还送了壶酒……”
“你个败家的,那都是儿子的血汗钱呢。”
莫名其妙的,两人便吵了起来。苏瑾凉端正坐在原位,见吵闹短时间内不会完了,就果断拜别离开。
他将林家的门关好后,边走着边梳理听到的一切。他同系统说:“我之前便猜测林安生在京城兴许没有为官。这家人淳朴,但应该都没有读过四书五经。这些年寒门学子入朝没有那么容易,林安生也许做了哪个公卿之家的画师吧。”
【有道理,所以仙尊现在打算怎么做?】
“据小以康的说辞,我猜那赤血金丹被林安生不小心吸入体内了,就在五年前的那天。金乌神鸟的鲜血当是至阳之物,恐怕瑶湖早与之形成平衡,演变成了至阴之水。这种平衡从外表看同一般的湖水无甚差别,但当此地失去了赤血金丹的庇护,便逐渐凝聚了浓雾,以致生灵陆续离开,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仙尊大人见多识广。】
苏瑾凉深吸一口气,倏然叹息,“原以为此行不难的,现在怕是要去京城一趟。于我来说,不过于入虎穴。”他听着系统“嗯”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负着手离开掌村,“走吧,先去会会那个江湖术士,我们得准备充足再上路。”
一到春日,青州的天气最是反复无常,早上才刮起黄沙,现下午后便艳阳高照了。
穿过人头攒动的中心大街后,苏瑾凉再次来到里左的边缘地界,然而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争端。他轻叹道:“早知道方才趁林父林母开始吵之前先问清楚——现在不然问问附近的摊贩?”
自隐姓埋名独身入市井后,苏瑾凉才半日便适应了主动找陌生人交谈。要知道他过去时常闭关,就算是在不得不露面的仙盟大会上,他也是静坐于角落,鲜少主动攀谈。
这会,他仔细观察了街边的小商小贩,找了位看起来流汗最多的中年男子,上前问道:“大哥,请问方才这边是不是有热闹看?”
男子听着他细声细语又很谦恭,应道:“是啊,公子错过了一场大戏。咱里左最南边的一处大宅子住着这片区域的混混头,半个时辰前,他家养的小弟好像偷了一位仙师的财物,直接从巷子里飞了出来,掉了颗牙。之后附近几个惯偷都围过来了,仙师气场全开,以一敌十,打得他们跪地求饶,可解了我们周边这些受害者的心头大恨啊。”
苏瑾凉复问道:“敢问大哥,那位仙师是怎样的穿着?”
“仙师穿着显贵得很,是一身绣着暗金纹的绛紫长袍,揍人的时候那衣袖飘飞起来,如笔墨一般。”
苏瑾凉眨着眼睛想,又问:“那之后他们都去哪了?”
“最后仙师好像说了些狠话就走,那些孩子也急忙跑了,希望他们今后能吃了这教训,别来祸害大伙了。”
谢过中年男子后,苏瑾凉心事重重地来到一旁阴影处,同系统说:“我差些疏忽了,自己在逃亡之中,且青州并不安全,吟渊随时都能找来。”
【可仙尊现在贸然就去京城,无异于大海捞针,也更易深陷危险。】
“我知道,现下肯定是先尽快找那江湖术士打探林安生在京城的住处,但也得考虑随时脱身——跑路进度条要不开始加载?”
系统:【那大概是到亥时初为仙尊传送。您想好,到时要是拒绝了又要走,得重新加载三个时辰。】
苏瑾凉考虑了一会儿,决定下来:“就现在开始加载吧,到了深夜,本尊正好也走不动了。”
【……】
随后,苏瑾凉寻去之前走过的路,没多久就发现窄巷深处几个熟悉的身影。他迟疑着走近几步,看清对方正是先前抢自己司南佩的少年,只不过现下他们的境况大变。为首那个颊边有痦子的少年面上青青紫紫的,还被其他人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苏瑾凉又靠近了些观望,听着他们对话。
“都是你,害我们当众丢脸!”
“每次跟饿死鬼一样去抢,跑得是很快,但总没脑子。”
“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失手了,干脆死去吧!免得还要分我们口粮。”
苏瑾凉强行将自己定在原地听完了所有粗鄙话,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等到里边没了动静。他探头目睹着打人的少年走远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全身颤抖着,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嘴角也有洇红的血液。他见一个影子笼罩着他,慢慢移开手瞧。看清是之前被抢玉佩的仙师,他脸色刷地变白,慌忙要逃。
苏瑾凉没有出手,只是淡淡地道:“别动,你这副样子我定不会趁人之危,只是万一哪里断了,这跑一下就治不好了。”
少年一听没敢动了,趴了好半会后竟哭了起来:“仙师救我,好疼。”
垂眼考虑了片刻后,苏瑾凉还是叹着俯下身查看对方的伤情。虽说这些少年如今走了歪道,但多是环境使然,本心未必想这样。而自己修的清净心无所欲求,却慈悲一切众生,他便心软了。
细细看过少年手臂腿部和背脊后,苏瑾凉松下口气说:“都是些重的皮肉伤,你可慢慢起身。”
“不行仙师,我怕。”
“并未伤筋动骨,我保证。”随后,苏瑾凉看着对方用手撑着地艰难起身,便出手帮了一把,“慢点。”
少年还在眼眶里打转着泪花:“仙师,我抢了您的玉佩,您还救了我。您真是个大好人。”
“我已惩戒过你,如今你身负重伤,是另外的事。”既提到这,苏瑾凉便趁机问了,“方才,你是又抢了别人的东西?”
少年紧张起来:“冤枉啊仙师大人,前面我什么都没干,突然就有个贵人把我提起来,问我腰上荷包从哪来的。我说是抢了一位仙师的,然后我和小伙伴就被打了。”
【看来就是便宜徒弟,仙尊您小心。】
苏瑾凉点了点头,看着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没忍住说了一句:“欺负小孩子这点,倒是没改。”他这一声轻飘飘地传到了紧挨着的房屋之中,那在屏风后面一直不动声色的人终于抬起了眼皮,露出漆烟般的暗眸。
在苏瑾凉的搀扶下,少年站稳了身,望着人欲言又止,然后听到对方先道:“你家在哪,我送你一程。”
少年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南边的大宅子,多谢仙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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