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子相见

丞相府门口的小厮百无聊赖,正互相交流着等下换了班去哪里潇洒,就见一架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

榆木拿着伞跳下马车,“少爷,到了。”

两名小厮有些莫名其妙,互相使了个眼色,以为是贵客,顾不上淅淅沥沥的雨,急急上前想询问一番,但他们还出阶梯,便看见一只手撩开轿帘,两人这才矮身朝里面望去。

马车十分宽大,入眼一张檀木长案,黄金暖炉燃着,旁边的软榻上靠着一位美人。美人一袭红衣,眉如墨画,面若冠玉,漫不经心的视线分给二人一点时,勾唇浅笑。

二人直勾勾盯着美人微微勾起的嘴角——甚至不细看都不甚明显,但就是这不经意的动作,却搅得俩人呼吸微滞。

榆木怒目圆睁瞪着看呆了的两人,扶沈肆下车,随后将伞打在他的头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怕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朝御敏捷地从马车上下来,将套马的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有劳。”

小厮迷迷糊糊接过。

三人一同走到檐下。沈肆温声道:“劳烦进去通报声,不孝子沈昭求见。”

听闻这话,沉迷美色的小厮回神,脸色微变,狐疑地多看了沈肆几眼,但也不敢多言,只能让人在府外等着。

榆木摸不着头脑,“他怎么这副眼神啊?”

沈肆回:“恐怕已有人先我们一步回府。”

“不过,他是如何知晓来老爷府上的路啊?”榆木撇撇嘴,看向在半路赶来的朝御。不知他从哪里淘来的行装,已改头换面,那张脸平平无奇,扔人群里都不会引人注目。

沈肆笑而不语,并未回答。

偌大的京城,人来人往,自然不乏一些会易容之术的能人,至于去相府的路,朝御跟着他回京数次,到也难不到他。

不一会,小厮出来了,对着沈肆的态度也变了许多,恭恭敬敬回话:“老爷让您去正堂等他。”

小厮在前面领着路,沈肆不动声色打量着。

文官与武官不常来往,且他不常回京,所以生前几乎未曾来过相府,眼下打量几番,相较之他肃穆的将军府,文官的府邸果然要闲情逸致许多。

他暗暗记住每个院子的具体方位和朝向。

几人穿过影壁,往里走穿过内一门,经过一条长长的连廊,踏过中庭的亭台水榭,便到了内二门。再往里走些,小厮停住,朝远处指了指:“小少爷,我不能进去,您再往里走便是了。”

待小厮走后,榆木有些激动道:“少爷!我还未曾见过如此奢华的房子呢,弯弯绕绕的,都快把我给绕晕了,好大好大的房子啊!”

相府骄奢,除却奴仆下人居住的奴房、马厩、轿房、厨房等,北苑是丞相和夫人的居所,其余则分为内二门内的东西苑和靠近内一门的南苑。

东苑由长子和长女居住,西苑次之,是平日受宠的妾室和其子女的居所,内二门内更为富丽堂皇,建筑布局皆闲情逸致,既有戏台子还有宴请宾客的场所等。而南苑多是靠近内一门处,与庭院和奴仆的倒座房和厨房等等之间仅一堵墙之隔,虽然地处偏僻,但胜在环境清幽。

然而这些再如何骄奢也比不上皇宫,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沈肆敲了敲他的头,笑道:“没出息。”

榆木捂着头,看向越过他往正堂去的沈肆,十分疑惑,“我有说错什么嘛?少爷等等我呀。”

他跑到沈肆身边,瞧着自家少爷悠然的样子,不免提醒:“少爷想好和老爷说些什么了吗?我们遭遇了这么多,老爷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我自有考量。”沈肆转身朝二人说:“你们在此处等我。”

朝御点头,抱剑而立。

榆木也停住了脚。

沈肆转身朝正堂走去,只是他还未进门口,耳边已传来雄浑的声音:“可是昭儿?”

沈肆侧身,门外不远处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青衫,腰间束着一块翡色玉佩,衣袖处沾了些笔墨,尽管脸上已显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瞧见年轻时也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郎君——此人正是沈昭的生父,沈如林。

沈肆对于这位丞相了解不多,除去他那些民间传闻的风流史,更多的是从北冥辰口中得知的。

先帝共有七子,七子中,大皇子北清策温润君子,爱民亲民,经常微服民间,帮助百姓,威望极高,本是最有望成为太子,只是从小体弱,成年后,身子更是越来越病怏怏的,没几年便丢下妻儿去了。

三皇子北南萧和五皇子北冥辰才情相仿。北南萧的母妃是当时的皇后,而北冥辰的生母只是先帝喝醉宠幸的一位貌美宫女,那宫女生下他第二日便溺水死亡,后来他被过继给当时一直未有孕且多病的德妃。

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皆资质平平,而最小的七皇子北君衍,十岁那年就被骊妃借着祈福的名义带去了终南山,因此,其它六子,皆陷入过党争的漩涡中。

先帝立太子那时,最为凸现的分三派,一派支持大皇子北清策,一派支持三皇子北南萧,最后一派则以太尉林锦为首拥立北冥辰为太子。

皇子结党,臣子站队并非奇事,当时朝堂皆暗暗划分派队,除了一直持中立态度的沈如林。北冥辰先后试图拉拢他多次,皆未成功,但也许是他在位时竭力劝阻先帝勿施暴政,又或许他一直持的中立,所以北冥辰上位后并未撤了他丞相的职位,只是放权于六部,明里暗里架空了他的权力,毕竟明面上的确需要一批老臣来稳固朝廷,好彰显他的帝王之风。

沈肆低眉,将自己融入沈昭的身份中。

沈如林走近,心中有些惊艳闪过。眼前这人眉目温顺,风姿动人,因着还未到弱冠之年,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却也能从中瞧出更甚他当年之风。

沈如林如今回响起沈昭母亲的音容样貌却是模糊的一片,但他瞧着沈昭却越来越有他当年的风姿,心中的不适散去,倒是渐渐生出了些父子之情,他走近,“随我来。”

后面匆匆赶到的管家候在门口,瞧着沈肆跟着沈如林进正堂,伸手拂了把虚汗。

正房内无一人,沈如林坐着,端着茶喝了口,随后放下,瞧他一眼,“对于你母亲的事,我确心有愧疚,你若怨我也是应该。”

沈肆脑海里还残存着沈昭和沈母的记忆,他如实告知:“她未曾怪你。”

沈肆的回答倒是有些在沈如林的意料之外,也到让他果真生出了些愧疚感,他沉默良久,才开口:“以后你就住在南苑,缺什么告诉管家就行。赶了这么久的路,回去先歇着.....”

“我有些话想说——”

沈肆抬眸,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你派来接我的奴仆现在如何了,昨夜遇袭后就未曾见了。”

沈如林皱着眉:“你说的是林絮?”

沈肆点头,眼眶硬生生挤出了点泪,他伸手用袖子佯装擦了擦,道:“出发之前我瞧着他与庄园的李妈熟稔,我和母亲这些年虽过得清苦,但也多亏李妈的照拂,才得以苟延残喘,年前母亲去后,也是李妈帮着处理后事。这次回京途中不幸遇到歹人,将我和林絮冲散了,等我回去寻却没发现他,还以为他遭遇了不测...”

他说完,长吁了口气,湿漉漉的睫毛沾着几滴晶莹,“没事便好。若是连累了他为我丢了命,昭儿如何能心安...”

沈肆说的真切,沈如林却听得眉头皱起,“你先回房休息,晚些时辰一起用膳。”

沈肆低头应了声好。

沈如林暗自打量着沈肆,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句父亲也未曾喊过,内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沈肆并没管他直直打量的视线,刚半只脚踏出门槛,就听见沈如林对门外候着的管家说:“老刘,你带着小少爷去南苑,安顿之后把林絮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老爷。”

沈肆出房门后,他侧身看着身边擦汗的管家,脸上的表情便已经淡了下来。

他方才的话明里暗里透露了三件事:

第一,原主和母亲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第二,庄园的管理权实则已到李妈手上;

第三,两人还想合谋害死他。

若他没猜错,林絮昨夜出发,比他们早些时辰回府,已经告知了沈如林他被賊人害死,所以在门口的小厮才会如此惊讶。

管家抬头瞧着沈肆,这人明明一副稚子模样,不知为何,那目光却让他觉着后背微凉,像是被死人盯上的阴凉感。他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上前道:“小少爷,请随我来。”

沈肆再次道:“有劳。”

林管家急忙回:“应该的,应该的。”

之后,他沉默着在前面带路,也不多说些什么,恐说错了话。

两人原路返回路过长廊,榆木正上前来,沈肆摇头示意别多问,他便不说了,和朝御一道跟在两人的身后。

一行人来到南苑,管家才又开口:“小少爷,就是这了。”

沈肆瞧了眼面前的清雅小院,到是挺幽静,距离府里几位少爷小姐的住处也远,自然也方便“办事”。

管家领着他们全部看了一眼,注意到一直跟在沈肆身后的二人,欠声问:“这两位是?”

“我的贴身奴仆,榆木、小朝。”

“既是小少爷贴身的奴仆,那便不安排处所了,可就在偏院挤挤?”

沈肆回:“也好。”

本来府里奴仆的来往是需要经过核验,但他方才在门外候着时听得真真切切,老爷话里话外对这小少爷有愧疚,他便知晓往后这沈府怕是要变天了。因此,管家只是瞧了一眼二人,也没多问,领着人去偏院。

沈肆推开门,看了一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院的内部布置到是十分精致,只是似乎是常年未曾住人,闻着还有些潮湿的木质味。

“稍后会安排奴婢们来,我先退下了,小少爷有事可差人来唤我。”

管家鞠着躬。

沈肆目送着他远去。

榆木和朝御将东西放好,三人才进里屋。

榆木伸手摸了摸桌椅,瞧着手上没灰才对沈肆说,“少爷,我和朝公子去偏院瞧了眼,还是很好的,都比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好上了几倍呢!”

沈肆问:“东西可安置妥当了。”

榆木回他:“少爷放心吧,都放好了。”

沈肆看向一边抱着剑的朝御,目光放在他胸前的玄青剑上,“我瞧这剑不似俗物,你往后也别随身带着,以免惹祸上身。”

玄青剑的确并非寻常剑,越是人多眼杂的地方,越不应该引起注意。朝御看向怀中的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默默握紧了些,珉嘴:“好。”

须臾,外面就响起了婢女清脆的声音。

沈肆向外看去,看见外面小院里成排站着六七位婢女,皆身着白色浅衣。

而在这六七位婢女面前还站着一人,她穿着淡绿色的纱裙,瞧着沈肆出了门口,便作了个礼:“小少爷,我叫绿箩,负责府内的奴婢们的调度,老爷嘱咐拨几位奴婢在您院里呢,您瞧瞧?”

绿箩往后退了些,好让沈肆瞧得仔细。沈肆随意看了几眼,指了指站在角落边上的两位,“那便这两位吧。”

“小少爷,不再多挑几位吗?我瞧您院内只有两位奴仆,这奴才办事哪有女人心细啊?”

“不用。”沈肆回绝:“留两位便够了,贴身的有榆木一人就行。”

绿箩见此,便也只留了两位,矮身行礼,带着剩余的人走了。被留下的那两位奴婢低着头,有些不敢瞧沈肆。

“两位如何称呼?”

再好的名字,只要是奴仆都是贱名罢了。听到这话,两人急忙下跪,“小少爷这是折煞奴婢们了!”其中一位看着年纪稍大的回他:“奴婢桃荷,这位是绿梅。”

名字到是闲情逸致,沈肆说:“你们平日里就干些扫扫屋子的日常活就行,其它的不用多做。”

“这...”桃荷和绿梅对看一眼,也不敢反驳,便只能应下:“全凭小少爷吩咐。”

“先去收拾着。”

两人低低应下:“是。”

她们起身路过沈肆时抬眼偷瞄了一眼,只那一眼,便觉得有些惊艳。本以为府里的两位少爷已经够俊俏的了,没成想他们皆不如小少爷。

桃荷呼吸微滞,在沈肆斜斜瞧过来之前收了眼,她按了按胸前,心实在跳得紧。旁边的绿梅用手肘碰她,压低声音道:“桃荷姐,你方才有瞧见小少爷吗?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嘘,小声点。”桃荷走到一旁,边收拾边提醒她,“切记勿妄论主子。”

绿梅撇撇嘴,手脚也麻利的干起了活,“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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