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姑娘干活十分利索,不一会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桃荷在门口唤他进去,“小少爷,已经收拾好了。”
沈肆进屋只扫了一眼,颔首道:“这里没其它事需要做了,你们都下去吧。”
桃荷问:“少爷真不让我们贴身伺候您吗?”
“不必。贴身这些事以后交给榆木。”
桃荷低下头,心跳了跳,竭力遏制住脸上不出现任何表情,躬身道:“是。”
“桃荷姐姐,绿梅姐姐。”榆木在门外喊住了作势就要退下的桃荷二人,扬起小脸问:“你们能带我去小厨房走一走吗?”
桃荷微微欠身:“请随我来。”
榆木转身朝沈肆示意,跟在两姐妹的身后,三人往小厨房去。
朝御抱着怀里的剑,看向一边淡定喝茶的沈肆,“你和丞相说了?”
沈肆知晓他所说,停顿片刻,想起了沈如林的话,朝他说:“说了。不过,晚膳便能瞧我这位父亲到底是如何表态的了。”
毕竟他已经很明示地同沈如林说明了情况,若是晚膳罚了那奴仆到还好,如若是掩盖了下去,那只能说明丞相对他并没有接受。若如此,丞相这棵大树便不能利用。
沈肆放下茶杯,那双葱如白玉的手理了理衣服上的一处褶皱,静静等着朝御的话。作为多年好友,沈肆了解他,即使进了相府他也不会就此不动,这并非他的脾性。
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并未沉默太久,朝御朝他说:“公子,我晚上想出府一趟。”
沈肆抬头看他,问:“非去不可?”
朝御直视他的目光,回答的很干脆:“非去不可。”
沈肆提醒他:“你可知你如今的处境?”
“我知晓,可是公子,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沈肆挑挑眉,朝御是个撅性子,他并非指望着能劝动他几分,只说:“白天看到的,我也不多问,但想必要你命的人也并非好惹的主。皇城是天子脚下,多少皇公贵族的耳目蛰伏,若是出了相府,本公子也无法保你…”
“公子。”朝御打断他的话:“我必须去。”
“既已决定,何必问我。”沈肆说完看向他,“你自己决定即可。”
朝御将剑掩了掩,似乎有点惊讶沈肆为何没询问他去做什么,但见他如此说了,便也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编谎话解释。
“万事小心,本公子不替人收尸。”
朝御转过身,心里流过一阵暖流,点头:“公子放心,我会小心的。”
沈肆瞧着人出去了,才缓缓吐出口气,他端起桌上的茶,又灌了一口。永安候府距离相府并不远,只是若是朝御去了,见到的也只会是破败不堪,狼藉一片的杀戮之地。
可见到又能改变些什么?
府上百余人,皆因他而死。
一张张脸在眼前晃,沈肆捏了捏眉心,耳边似乎传来抄府那日的哭喊与求救声,震得他头疼欲裂。
“少爷?”榆木回来的很快,路上也并未作停留,他回房看见沈肆满头是汗,急忙上前摇了摇他的肩,“少爷,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沈肆如梦初醒,回过神。细微的痛感传来,他垂眸瞧着手上的一片红晕,半晌才道:“没事。”
“可是累了?那上床歇会。”榆木扶着沈肆去床上躺着,边给他盖被褥,边絮絮叨叨:“可是昨夜受惊没睡好的缘故?那些人怎么如此歹毒,在庄园我们对李妈好歹也是言听计从,怎么能这样呢…”
这小团子一直在耳边吵吵个不停,沈肆伸手压着额前,缓缓闭眼:“晚膳前半刻钟叫我。”
清冷的声线略带疲倦。榆木骤然闭嘴,悄悄退下去,掩了门。
.
晚膳前一刻钟时,沈如林派人送来了几套衣裳。榆木被这精绣的布料和颜色恍花了眼,有些受宠若惊收下:“谢谢姐姐。”
这声“姐姐”叫得甜,银枝笑眯眯问:“小少爷呢?”
榆木回她:“少爷在休息呢。”
银枝,作为府内吃穿用度的掌事者,自沈肆进府便收到沈如林的命令,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送到小少爷院里,这不,马上就差人亲自送过来了。她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这些都是老爷吩咐送来的,你可得好生顾着小少爷。”
榆木急忙连声答应。他目送银枝离开,手上抱着高高的一叠衣裳,小心翼翼放进内屋。估摸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去唤沈肆,却见他已经醒了。
榆木赶紧将衣裳放在一边,连忙上前服侍,边说:“老爷着人送来了几套衣服,少爷要不要挑挑?”
沈肆指着旁边的白衣,“就它吧。”
那套衣裳纹路做工精细,宽大的衣袖之上绣着两只起舞的白鹤,只是颜色过于素了点,在几套红蓝绿的绸子中很不起眼。
榆木将其它的衣裳放在一边,拿起白衣边给他上身,边问:“少爷怎么放着红衣不选了?”
沈昭身形清瘦,比起已经成年的沈肆本身来说是要廋弱许多,单薄的好似要被一阵风吹倒似的,瞧着就像没吃饱的样子,闻言,他手微顿:“一个晚膳别搞得那么花里胡哨,素点好。”
再者,他眼下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生怜悯之心,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榆木没有回应,沈肆转身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问:“怎么?”
“只是觉得您穿红色更好看...”榆木根本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一个,只是听过一些画本子,便补充:“就好像画本里那些意气风发的红衣小郎君那般,不过少爷您穿素衣也很好看啦。”
榆木不好意思挠挠头,他肚子里没半点墨,也说不出什么好词,只能贫乏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沈肆曲手敲他的头,道:“衣服而已,不用过多纠结。说正事,我让你去找的东西可带来了?”
沈肆的脸突然靠近,被放大的美貌冲击,榆木脸有些发红,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白色丝娟,捂着鼻子拿远了些,“在这呢。”
沈肆踏出门:“先收着,好戏快开场了。”
榆木将东西收好,跟在他身后。
·
沈如林似乎将府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叫来了,檀木木圆桌坐满了人。沈肆到时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沈如林作为一家之主自然在坐在最正中心的位置,他旁边空了个位置,接着是正房夫人季湘芸和侧房萧柔儿。
季湘芸,沈如林的正妻,当朝吏部尚书季玹之女,先帝还在时,为他俩指婚。季湘芸如愿嫁入沈府后,沈如林对她也没多少感情,一直相敬如宾。
而这位侧房夫人萧柔儿温柔又聪慧,十分懂分寸,本应是沈如林新纳入的小妾,后因为肚子里怀了孩子,又受宠,便被抬上了侧房的位置。
季湘芸的旁边分别坐着沈徵、沈婉清和沈鹤。
沈鹤长相温润,举手投足自带股书卷气。他是沈如林的长子,却并非季湘芸所出,他的生母和季湘芸一同入丞相府,只是在生他时难产而死,后来便被过继给了季湘芸。
再往旁边点,她的视线带着些轻微敌意,这是季湘芸的小女儿沈婉清。沈婉清同她旁边坐着的沈徵皆为季湘芸所生,是龙凤胎,沈徵仅比她年长半个钟头,但皆被季湘芸宠得无法无天。
萧柔儿旁边则是沈如林的三位小妾。
沈如林眼下拢共就三位夫人和三位纯在感极低的小妾——正房季湘芸,侧房本应是沈鹤他娘,不过难产而死,让出了位置便让萧柔儿顶了,其余三位小妾,苏桂兰和许珍珠皆是沈如林年轻时纳的,后来人老珠黄,渐渐不受宠了。
唯一还能在沈如林跟前凑的上眼的小妾就是柳如烟,因为她育有一女沈婉婷,不过沈婉婷年不过十一,性子文静,和她娘一样实在没什么纯在感。
沈如林见沈肆打量的目光,清清嗓子,声音掷地有声,道:“昭儿,到为父身旁来。”
沈肆目光不经意间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略过...嘲讽、不满、事不关己等等,他无声笑了笑,觉得甚为有趣。
沈玄和谈青篱从小青梅竹马,颇为恩爱。沈玄不推崇三妻四妾,因此一生只有谈青篱一位女人,两人早逝后,独留下沈肆和相依为命的妹妹沈千歌,从未有如今明面上大家族似的场景。
沈肆走到沈如林身边,作乖状,低眉顺眼唤沈如林一声“父亲”。
沈肆早便看出来了,沈如林此人,只有顺着他的意,做温顺懂事样,才越发能激起他的怜爱之心。眼下,他也的确如此做的。
沈如林怜爱般摸了摸他的头:“先坐。”
沈肆依言坐下,目光和正冷冷打量着他的丞相夫人季湘芸对上。季湘芸一副颇为端庄大气的模样,朝他微笑着问:“昭儿这一路可还顺利?”
沈肆回她:“一路安好。”
季湘芸作为为正妻,侧室的孩子都要尊称她一句母亲,自己的亲娘只能叫姨娘,沈昭的娘甚至连妾都算不上,对自己的好意关心,他却连个称呼也没有,季湘芸的脸一沉。
沈如林冷哼一声,手不重不痒在木桌上敲了下,说:“什么顺利!”
他这声敲击,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里堂内掀起一阵阵波澜,将众人的视线都给吸引了去。季湘芸脸色瞬间微变,软着声音问:“夫君这是何意?”
沈如林面带着冷色,也没瞧她,微微扬手,对一旁的管家说:“去把林絮带上来。”
须臾,被绑着的林絮被人推搡着起来,他接触到季湘芸的目光,吓得一凝,急忙收回了视线。
“昭儿,你说。”
沈肆起身,从位子上走到林絮跟前,半蹲下,直直看着他,在对上他的上扬的视线时勾唇,缓缓扬起一个微笑。
北邙与天祁最北的毗邻带有一片沙漠之地,哪里生长着一种美丽的花,花色艳丽,被称为沙漠之花,但它花汁苦涩,暗有剧毒,经常以外表的鲜艳来迷惑猎奇的动物。
沈肆就像这花,越美的东西便越有毒。
这是北邙对他的评价。
明明面前这张脸足以好看到让人如沐春风,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林絮却吓得激灵,宛如见了鬼。那夜他走之前分明瞧见客栈外蛰伏的刺客,这人是如何逃脱了,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的!
沈肆转过身,抬手轻轻咳嗽,断断续续说:“昨夜昭儿本应和这奴仆一同归来,可…半夜遇了袭,昭儿也是侥幸逃脱,本担心他们会遭人不测,后再去看时已经没了他们的踪影…”
他脸色十分苍白,几乎没了血气。旁边的榆木见状赶紧上前,递给他一张白色丝娟。
沈肆接过,刺鼻的洋葱味惹得他眼眶发红,忍不住流泪。榆木看得直皱眉,又怕那洋葱味把沈肆熏着了,但他被嘱咐过无论发生什么也要听沈肆的指令,也不敢贸然行动。
沈肆弯下脊背,紧紧捏着衣袖,纤细的指尖泛白,竟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的狠了,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他拿开丝娟,上面一团刺眼的鲜红。
榆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也不知少爷是真的还是假的,急忙惊呼起来:“天呐!少爷,你怎么咳出血了!”
方才明明还在对他微笑着挑衅,现在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小白花模样,沈肆的表情转换过于自如,林絮惊得瞪大了眼。
...不是...
你来真的?
忘记定时了(?_?)
阿肆:咳咳,都让让,到我表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替他撑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