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不疑有他,顺手将那杯草莓芭乐递给了陈与山。
陈与山愣了下:“真的给我喝吗?”
“不然呢?”
谢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是你要喝的吗?”
陈与山喉结动了动,接过那杯草莓芭乐时手都在微微发着颤。
吸管刚被身侧的人咬过,陈与山盯着看了半天,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咬下去,费了好大力气将杯盖另一边的盖子打开。
谢绥听见身边塑料袋的声音一直稀里哗啦地响个不停,拧着眉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我开个盖子,”陈与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给他看刚被他抠下来的心形塑料盖。
“用吸管喝不好吗?”
两人走进楼道里,阴凉感倏地扑面而来。陈与山刚喝了两口奶茶,闻言耳朵倏地烫了起来。
谢绥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所以才能这么坦然地问出这个问题。可他却对自己怀有什么龌龊的想法一清二楚,才心虚地不敢用一个吸管喝奶茶。
想到这儿,陈与山忽然又有些沮丧。
他知道谢绥之前几年的人生有另一个人在参与,不可否认的,也是那个人带给了谢绥无法替代的恋爱体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必然会在谢绥心里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与山比谢绥小了七岁,谢绥已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年,可他自己在人家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失落,不甘心。
谢绥用钥匙打开了门,自顾自地进屋换了鞋,将那一塑料袋的菜放在旁边。
他弯下腰的时候,衣服恰好将他的腰线箍出一个美好的形状,让陈与山更加烦躁不安。
其实平时陈与山不是个内敛的人,生气就骂人,高兴就大笑,唯独在谢绥面前拙劣地收敛起锋芒,不伦不类地做了个“乖宝宝”。
陈与山知道现在如果把自己的真实心思说出来,谢绥可能会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往后甚至连课都不再给他上。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谢绥进屋把菜放在餐桌上,回头看他:“你愣着干什么?”
“哦,没事。”
陈与山回过神,三两下把鞋脱了,背后的书包甩在沙发上,光着脚踩着地板,顺手拿走了谢绥放在桌上的菜:“老师,都放冰箱里对吗?”
“嗯,下面那层。”
谢绥咬着吸管,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草莓芭乐。
他上大学的时候,奶茶还没像现在这样流行到街上隔两步就有一家店,想买杯奶茶需要去购物中心找店铺,往往还需要排很长的队伍。
谢绥喜欢甜食,偶然一次尝到了室友买的奶茶,立刻就喜欢上了,第二天和瞿成栋一起去上学时,他特意提了这件事。
那是杯草莓奶茶,里面有咬起来很好吃的珍珠,七分糖尝起来正好。可在他和瞿成栋说完后,瞿成栋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那杯奶茶多少钱。
谢绥不懂他的意思,告诉了他的奶茶的价格,却恍惚间看见了瞿成栋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的心跳忽地停了半拍,可再看去时,那厌恶却消失了,就好像是他自己的错觉一样。
“可是真的很好喝呀,”谢绥说,“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当时两人刚谈恋爱半年,他身上还带着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子,挽着瞿成栋的胳膊小声撒娇,满心以为男朋友这么爱自己,肯定会满足他的愿望。
但瞿成栋当时只回了三个字,再说吧。
谢绥以为是他当时正在为学业的事费心,于是周末自己去商场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买了两杯七分糖的草莓奶茶,回来特意带给了瞿成栋喝。
瞿成栋看着那杯奶茶,只是淡淡道了句“谢谢”,和谢绥想象中的开心大相径庭。
第2天,谢绥等瞿成栋去上课时,在瞿成栋室友的桌上看见了那杯奶茶。
其实未必是瞿成栋忽然变了。只是当时谢绥单纯,不谙世事,读不懂别人隐藏在表面爱意下的冷漠和不耐烦。等他读懂时,已经在无形间被刺伤了无数次。
明明是那么不合拍的两个人,他之前却一厢情愿地以为过了七年之痒就能长长久久。
“老师,今晚吃什么啊?”
过于活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绥回过神,将手里的草莓芭乐放下:“你点吧,你想吃什么?”
“我觉得我今天考得不错。”
陈与山背着手,跟在谢绥身后溜溜达达地钻进了厨房:“老师,你要不要奖励我?”
“奖励什么?”
谢绥瞥了他一眼:“给你加道菜?”
鸡腿被他丢进盆里,放在自来水下冲洗。陈与山看着慢慢被洗干净的鸡腿,开口轻声道:“老师,我过几天在学校有个比赛,你要来看我吗?”
他说完,整个厨房里只剩下自来水冲洗在鸡腿上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陈与山眨眨眼,觉得有些沮丧。
他其实挺想让谢绥去看自己的比赛。
其实能隐约感受到,在谢绥的心里,他只是个刚满十八的小屁孩,不会做饭,连日常生活或许还要依靠父母的照顾,无论如何也没法和“男人”两个字有任何关系,至多只是个“男孩”而已。
可“男孩”却不可能和谢绥在一起。
陈与山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正要换个话题打破尴尬,却听那人声音轻柔地问道:“不一定有空,看情况吧,什么时候?”
***
谢绥是个说话做事都愿意留几分余地的人。
比如别人问他有没有空,他一定不会把话说死,只说“大概率”,“可能”和“应该”,精确到概率,给自己和别人都留下做planB的时间。
陈与山问他有没有空去看自己的比赛,他说的是“可能”,而那天他还真的忽然多了节课。
平时在机构里,谢绥不常带高一和高二生,但负责高二提高小班的老师忽然家里有事,拜托他帮忙上一节课。
他上完课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草草吃过午饭,正想回家休息一下,却看见手机提示自己有一条未读消息。
【陈】:在四十八中操场,下午一点的比赛。
四十八中和八中离得不远,和他们的机构也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但这个时候,可能陈与山的比赛都结束了。
谢绥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沿着永明巷慢慢往租房小区的方向走去,正在想下午做什么,陈与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有些蛮横地挤进了他的脑中。
如果自己不去的话,陈与山会伤心吗?
这是之前谢绥基本不会考虑的问题,可现在却觉得那双眼睛难以忽略,如影随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真是烦死了。
谢绥叹了口气,转了个弯,拐进了旁边的路口,往四十八中走去。
***
“陈与山,你今天怎么回事?”
尖锐的哨声在操场中响起,教练抱着双臂看着陈与山:“你总看着校门口干什么?还没比赛就想回家了?”
初夏一点钟的太阳炽热,炙烤着毫无树木荫蔽的操场。陈与山转过头,对教练说了声“抱歉”。
今天是望海市男子田径比赛高中B组的预选赛,对于他们这些体育生来说十分重要,明年去各大学校参加校考时要上交获奖记录,而这个预选赛正是通往市级比赛和省级比赛的第一关。
陈与山的教练十分看好他,他的体能和身体素质过硬,非常适合走田径这条路,估计会是整个田径队里唯一有希望冲一冲985高校的。
“集中精神,先去跑四圈热身。”
天气燥热,就算是体育生也免不了会在暴晒下蔫头耷脑。陈与山和其他人一起踩上跑道时,仍频频望向校门处。
谢绥是不是不会来了?
说不定是因为今天下午有课呢,有课的话还是上课重要。
陈与山眼中难免多了几分失望,旋即又自己安慰自己,可心中仍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陈哥,你总看校门口,看什么呢?”
一个田径队的队员戳了戳他的胳膊:“等人?”
陈与山不想细说,刚要否定,目光却倏地一顿。
四十八中校园里种了高大的梧桐树,为整个操场提供了为数不多的阴凉。而在树干后,一道颀长高挑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遥遥望向这边。
“报告!”
陈与山和教练举手:“我家里人来找我,我先去一下,回来补圈!”
教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人。
虽然平时陈与山叛逆难管,但对于训练一事特别上心。教练知道他不是为了偷懒,于是摆了摆手让他去。
陈与山立刻拔腿狂奔,跑过大半个操场,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谢绥没想到他会直接跑过来,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着急?”
陈与山摇摇头,剧烈地喘息着说不出话,被多巴胺支配的大脑压根来不及思考,径直抬手抱住了谢绥。
只是在真正搂住谢绥时,他下意识地记得放松了力气,以免将人抱疼了。
谢绥被人搂在怀里,这才惊觉陈与山好像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
一向被他当小孩看的人怀抱炽热而有力,满是夏天的气息,心脏擂鼓似的跳着,连带着似乎也撞得他的胸膛生疼。而陈与山的骨架很大,几乎毫不费力地整个困在了怀中。
谢绥的呼吸忽然有些不稳。
“陈与山,”他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陈与山骤然松手,倒退了几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老师,我......”
“刚下课,顺路来看看你。”
谢绥下意识地避开他满是欢喜的目光,口不对心地撒了谎:“不是还要比赛吗?去啊。”
陈与山眉眼间原本的阴鸷消失得一干二净,和午后的阳光一道融成了热烈的惊喜,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忘叮嘱谢绥:“老师,你一定一定要看我比完赛再走。”
“......知道了。”
远处其他学校的田径队已经站上了比赛场地,喧嚣的吵闹声和发令枪响的声音这会儿都变成了背景音。
陈与山并起食指和中指搭在额角,俏皮地对谢绥敬了个礼。
谢绥忽然笑了,喊他:“陈与山,等等。”
陈与山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见那人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微仰起头,抬手将他前额和鬓角的汗水都擦去。
“拿个第一回来,”谢绥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陈与山:(昏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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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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