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山“啊”了一声,怔怔地杵在原地:“什么?”
“我说,拿个第一回来。”
谢绥看着他这幅傻里傻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没自信能拿第一吗?”
“当然能!”
陈与山在操场的塑胶地面上蹦了两下,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我肯定给老师拿个第一回来!”
谢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记住他的号码牌是9号。
陈与山一面往回跑一面频频回头,似乎是为了确认谢绥还在后面看着自己。
“报告,我回来了。”
教练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行了,归队吧,马上上场了。”
陈与山应了一声,又回头去看谢绥,发现老师好像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比刚才站的地方稍近了些,正面对着比赛场地。
田径比赛分田赛和径赛,陈与山报名的是径赛男子组1500米,这会儿和其他学校的参赛选手一起站上了跑道。他微微蹲下身,背部拱成了一道形状优美的弧线。小臂和手腕绷得很直,唐刀似的笔直,青筋微凸,充满了力量感。
谢绥眨了下眼,有些惊讶自己刚刚居然看得些许入神。
其实对于他来说,自小到大基本只会被比自己年长的男人吸引,瞿成栋就是因此走进了他心里。
他一向认为年长的伴侣带给他一种成熟的安全感,可实际上他错了,是他对“年长恋人”带有一层有失客观的滤镜,先入为主地认为年长恋人一定温柔体贴,很会照顾人,从而被前任蒙蔽了这么多年。
之前谢绥一直觉得陈与山还是个小孩,可这两天相处下来,他却慢慢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陈与山已经成年了,而且比他想象中要成熟太多,虽然看上去叛逆难管教,但实际上做什么都有分寸,都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和陈与山比起来,瞿成栋才更像那种心智不全的小孩。
尖锐的发令枪声刺破天空,谢绥的目光落在跑道上,还未看清,几个迅疾的身影便从他眼前掠过。
好快。
谢绥大学的时候对运动不感兴趣,运动会和长跑比赛都翘了,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多读点书,所以基本没看过什么运动会的现场。
可此刻他却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
不愧是专业训练过的体育生,就连奔跑的姿势都和一般人不一样,有着豹似的爆发力,手臂就好像驱动器,带动着身体炮一样向前冲去。
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陈与山。
虽然也有别人比陈与山高大,但他的身材比例更加优越,两条长腿一跨就比别人跑得远了不少,紧紧咬在第一个人后面。
谢绥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与山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个比赛要跑第几才能有资格进入正赛,只知道自己学生被人落在了后面,本能地想看见陈与山超过其他人,跑到第一去。
这个学校的操场一圈是400米,第二圈跑完,陈与山居然落到了第四位。
第四位是什么成绩,谢绥也不清楚。
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却不能不紧张,倏地攥住了背包的带子,目光紧紧黏在陈与山身上。
第三圈结束,陈与山的位置从第四位往前了一名,变成了第三。
三圈是1200米,最后的300米属于冲刺的阶段。而前面的第一和第二似乎是因为刚开始太用力了,虽然仍保持着前两名的位置,但很明显地露出了疲态。
就在这时,陈与山开始发力了。
他两条手臂几乎挥出了残影,大腿高抬,整个人几乎要飞离跑道。
谢绥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从坐着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周围的吵闹声和人影都消失了,目光中只剩下陈与山一个人。
和终点的距离慢慢缩短,200米,150米,100米,在最后的50米时,陈与山终于超过了第一名!
谢绥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腿有点发软,慢慢坐了回去。
***
陈与山冲过了终点线,这才踉跄地止住步伐,剧烈地汲取着空气,双手撑着腰沿跑道向前走。
“小陈,可以啊。”
教练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都能跑得过一中的张辉了。”
陈与山听后,控制住上翘的唇角,颇为冷酷地点了下头:“嗯,他第一圈有些失误了。”
“这次咱们学校稳进正赛三个人,”教练看上去比他还兴奋,“厉害了,这是八中这么多年成绩最好的一次。”
陈与山“嗯”了一声,依旧冷冷的:“教练也辛苦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
他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陈与山。”
陈与山回头,看见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站在身后。
“李辉,”男生说话也酷酷的,“你很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我们教练厉害。”
陈与山淡淡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拿起放在一边看台上的水杯和外衣,向校门处走去。
谢绥正低头回消息,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阴影,似有所觉地抬头,正撞上陈与山的眼睛。
“老师,刚刚我跑步你看了吗?”
陈与山看着他,满眼都是邀功似的期待:“你看了吧。”
谢绥将手机锁屏,轻声道:“看了。”
“我表现得怎么样?”
陈与山陪在他身后向学校外走去,声音不复刚刚在教练和同学前的冷淡:“我紧张死了,早就听说这次B组厉害的选手很多,我以为我最多只能拿个第四。”
“你刚开始确实跑在第四,”谢绥说,“我以为你跑不过他们。”
“怎么可能!”
陈与山好像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声音倏地拔高:“我那是保存体力,让着他们好不好!”
“嗯,好。”
谢绥看着身边的人,夸奖道:“拿了第一,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可是八中跑得最好的选手,”陈与山抬起下巴,语气满是炫耀,“我如果都进不了正赛,那就没人能进正赛了。”
“老师,我这么厉害有没有奖励啊?”
他大狗一样凑到谢绥身边,满是讨好:“我跑的好累啊,老师。”
谢绥卷起练习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想得美,上次给你布置的卷子我今天上午改出来了,完形填空错了八个,你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哎,不就这一次吗?”
陈与山小声嘀咕:“我之前做得好你也没奖励过我呀。”
“你说什么?”谢绥回头。
“没,我......哎!”
陈与山忽然紧紧地闭上眼,表情有些痛苦:“我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
“什么?”
谢绥听后有些紧张:“给我看看。”
陈与山听话地垂下头,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狗,可怜巴巴地任由谢绥摆布:“刚刚好像是汗流进眼睛里了,好疼。”
谢绥从包里找到一张纸巾,小心地将他额上的汗珠擦干净,然后要去碰他的眼皮:“你的手往旁边一点,我看不清楚。”
“唔,老师,疼。”
陈与山几乎整个人挂在了谢绥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自己的胳膊终于能堂而皇之地扶在谢绥腰上。
谢绥觉得他好烫,却不是发烧的烫,而是从里到外,灵魂连带身体的滚烫。
他自己是个慢热的,或者说冷淡的人,先前总觉得过于滚烫的灵魂或许会与他互相排斥,可此刻却忽然觉得好像被这样熨帖得十分舒服。
“陈与山,你好好学习。”他一面给陈与山擦眼睛,一面说,“你能考985的,为什么不努力啊。”
“......我又不想考985。”
陈与山闭眼仰头,听着谢绥清冷好听的声音落在耳边,心里像是被小虫子的触角轻轻挠着,炸开了朵烟花似的高兴。
“你不想考985?”
谢绥不知道陈与山脑袋里在想什么,继续一本正经地劝学:“那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年纪不惦记好好学习,有什么别的需要你惦记吗?”
“有啊。”
陈与山拉长声音,吊儿郎当:“比如把游戏打上大师,跑过隔壁一中那个叫李辉的小子,还有......”
还有和你在一起,就像之前逛超市那样一天又一天地过日子。
陈与山不喜欢想上大学的事,甚至不愿意想明年全国要各地跑校考,因为那意味着或许会与谢绥分别。
他讨厌分别。
只要想到自己没办法天天看见谢绥,谢绥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住的嫉妒和惶恐。
谢绥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我已经长大了,”陈与山说,“我......”
他的话被一道有些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
“谢绥,你他妈在干什么?”
谢绥正给陈与山擦眼睛的动作蓦地顿了下,陈与山察觉到他一瞬间的警惕和防备,以及浓浓的憎恶和愤怒。
瞿成栋站在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手里提这个快餐盒,应该是刚刚路过。
他看了看谢绥,目光又落在一边的陈与山身上,唇角扭曲出一个嘲讽而扭曲的笑。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和我复合啊,”他说,“原来是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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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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