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瞿成栋其实和谢绥的身高差不多,只是平时经常有些奇怪的虚荣心,总是愿意穿带着增高的鞋,好像这样看着就能比谢绥高很多似的。他总觉得作为“老公”的那个人是不应该比“老婆”矮的,不然出去就会让他觉得很丢脸。

可回家后脱了鞋,刻意营造的虚假身高海市蜃楼似的消失,他只能平视着谢绥,先矮了几分气势。

谢绥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抿着唇看向瞿成栋。

距瞿成栋第一次对他发火撒脾气已经过去了两年。而他某次在机构和其他老师们聊天的时候,也听过有人这样讲——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谢绥无师自通,类比想明白了,对男人来说,毫无道理的迁怒和责怪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瞿成栋的再一次失态。瞿成栋也不负他的期望,慢慢剥落下身上那副“好好先生”的皮囊,越来越频繁地和他生气,最开始两人相遇时的青涩和温柔荡然无存,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只是每次生气之后,瞿成栋都会来哄他,说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只能,也只会给谢绥看别人看不见的脆弱的一面。

起初谢绥会被他的这些话哄顺了毛,也原谅了瞿成栋的无理和突如其来的暴怒,可久而久之谢绥也会觉得他说的话不对劲。

真的会有人对自己爱的人动辄发怒吗?

其实谢绥不算是个广义上的恋爱脑,只是早些年的时候社会阅历浅,很容易被人骗。但这么几年过去,他已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也练出了看人的本事,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会轻而易举地被瞿成栋糊弄过去。

就比如现在。

谢绥没说话,将瞿成栋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在他脖颈上看见了一枚有些浅的红色印记。

他的心脏不轻不重地漏跳了半拍,轻声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晚,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就会问这一句话是不是?”

瞿成栋仍扯着嗓门,凶神恶煞的,似乎对面站着的不是同床共枕七年的爱人,而是什么永世不能和解的仇人。

谢绥和他对视半晌,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瞿成栋的眼中找不到爱,也找不到温柔了。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两人刚谈恋爱的时候,瞿成栋看着他的眼神里好像有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自己。

那个时候谢绥也深深地爱着满眼都是自己的瞿成栋,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谢绥却忽然不知道从何爱起。

人都会变的,对吗?

对吧。

谢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

“我问你的话呢?你回答了没有?”瞿成栋扬起眉,“刚刚和你打电话的男人是谁?”

“是我学生,你也见过的。”

谢绥垂眸,柔声回答他的问题:“陈与山,八中的体育生。”

瞿成栋听了这个名字,之前的怒火似乎熄灭了几分。

他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遍,对谢绥这样低眉顺眼的温驯样子十分满意。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瞿成栋就看中了谢绥的内敛和温柔。他不喜欢脾气太烈的人,这样的人太有主见,不好掌控,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家的后院就起火了。

能遇见一个性格温柔,长得好看还单纯的同性对象真的太难得了,而这个对象又碰巧家里有钱,那更是难上加难。

瞿成栋和谢绥在一起之前打听过谢绥的家庭,听说他们家是做买卖的,土著S市人,经济状况相当不错。虽然谢绥和家里出柜的时候闹得惊天动地,但父母疼独生子,最后还是捏着鼻子不管了。

于是瞿成栋和谢绥说,只有自己是爱他的。谢绥的父母明面上看着是同意他喜欢男人,但实际上呢?说不准在家里怎么念叨他的,可作为爱人,自己会和谢绥一起共同承担这份作为特殊群体的压力,一同走到最后。

父母是会先走的,只有爱人才能陪你到人生的终点。

瞿成栋记得当时谢绥应该委屈哭了,似乎出柜之后一直忍受着父母的恨铁不成钢,终于有人理解他,让他格外感动。

从那之后,瞿成栋慢慢掌握了拿捏谢绥的技巧,身边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同性朋友的出现了,手机通讯录里干干净净的,只有父母以及少数几个还在联系的女同学。

瞿成栋对此很满意。

女的能干什么?女的就是一点用也没有,构不成半分威胁。

“什么学生让你半夜打电话?”瞿成栋眯着眼看向谢绥,“不是和你说不要跟陌生人走得近吗?”

“你想想,万一这些人知道了你的性向到处去说,你的工作怎么办?你怎么办?”

瞿成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辞诚恳:“小绥,哥是为了你好。是不是这个月末课程就结束了?听哥的话,结束了就把他删了,不然总放着也是个隐患。”

谢绥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眼睫微垂,像个精致易碎的陶瓷美人。

“嗯,知道了。”

瞿成栋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为什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谢绥也不想再继续问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深究,一旦深究,会挖出什么自己所不能承受的东西,他也不清楚。

看着眼前乖乖听话的小男友,瞿成栋刚回家时那股火气散了不少。

他今天在公司里特别背运,被领导一通狠批。他最近在申请升部门主管,这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成功升职,就意味着可以在望海扎根了。

望海是新一线城市,北上广深再往下扒拉几个就到望海,在这儿扎根对他来说刚刚好。

可今天挨了骂,被竞争对手看见了,遭了好一顿嘲笑。瞿成栋在公司表现得风轻云淡,一直忍到了回家,看见家里没饭吃时才憋不住这股火,直接烧到了谢绥身上。

“要听话,你看哥什么时候不是为你好?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谢绥抿着唇,不摇头也不点头:“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

瞿成栋听着顺耳,心情也明媚了不少,“嗯”了一声:“你煮吧,我洗个澡。”

他说着转身出了房间,等卫生间的门被关上,谢绥才将放在一边的手机翻过来,屏幕上闪烁着陈与山的消息。

“老师,怎么了?”陈与山问他,“出什么事了?”

谢绥盯着那条消息沉默半晌,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对话框里:“没事,给你讲的题都听明白了吗?”

对面回他回得很快,像是就等在手机边上一样:“听明白了,但是题没讲完,老师一会儿还能给我讲吗?”

谢绥回他:“你该睡觉了。”

对话框上方弹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接着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想你睡不着。”

谢绥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睛出了问题,还没等他再看一眼,陈与山就把这条消息撤回了。

“想怎么做题,想的睡不着,”陈与山说,“这个太难了,我不会做。”

谢绥眨眨眼。

刚才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我记得你之前没那么热爱学英语。”

谢绥懒得打字,直接按着麦克风发了语音:“睡觉去,明天不是还上学吗?”

他语音条发完,对面没了声音。

估计是睡了。

小屁孩么,都不太能熬夜。

谢绥叹了口气,将铺在桌面上的练习册收了起来,去给瞿成栋煮面。

瞿成栋不会做饭,如果谢绥出差,他要是懒得点外卖能饿一整天都不吃,硬生生挺到谢绥回来做饭。谢绥为此说过他好几次,他全当没听见,撒娇似的赖在谢绥身上说:“你别生气啊,这不就意味着老公不能没有你嘛,这怎么还生气了呢。”

他路过沙发,看见被随意丢在了沙发上的正装外衣,皱巴巴的一团,领带掉到了地上,团在一起像是件地摊货。

但这套衣服是谢绥送给瞿成栋的毕业礼物,专柜买的,四位数一套。谢绥自己的这身衣服是工作后买的,没要家里的钱,不舍得买贵的,是去批发市场直接拿的便宜货。

谢绥眉心微蹙,心底忽地涌起几分厌倦。

回家要先把衣服挂起来,不然第二天穿的时候会有褶皱,这件事谢绥之前和瞿成栋提过,但不知怎么像是踩了他的痛脚一样立刻和谢绥发脾气:“我穿了这么多年西装,我怎么不知道有这规矩?”

“这不是规矩,这是......”

谢绥顿了下,试着和他把道理说明白了:“这是生活常识,我妈之前就说我爸的西装不能随便放,随便放就会出褶子,下次要穿的时候还得再熨,多麻烦。”

“你妈妈说,又是你爸你妈说,你是不是根本没瞧得起我?”瞿成栋冷笑,将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套丢在谢绥身上,“还你!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不配穿少爷买的衣服!”

当时谢绥被人凶了,眼圈慢慢泛红,一言不发地将他的衣服挂进了衣橱里,往后任劳任怨地每次都帮瞿成栋把衣服熨了。

平时他不会想这么多的,但在今晚,这个被人遗忘的七周年纪念日,谢绥站在漆黑安静的客厅里,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忽然感到了一丝惧怕。

他忽然发现,从前自己不计较的事在记忆里被摆到明面上,一件一件地成为了他和瞿成栋之间那条巨大的裂缝。

那条他之前刻意忽略,但在今晚异常显眼的裂缝。

谢绥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那件西装外衣,在心里给瞿成栋找补。

没关系,谁都有小毛病,谁都有秘密,就算是最亲近的枕边人,也没办法强行要求人家事事都如你的心愿。感情么,谁没个吵架的时候呀?这种情况如果太较真,对两个人的感情一点都不好,会出现嫌隙的。

只要他不去计较,不去想,只要......

谢绥的手顿住了。

他慢慢凑近那件西装外衣,轻轻嗅了嗅,一股甜腻的柑橘香水味撞上了他的鼻尖。

瞿成栋喜欢用古龙香水,谢绥对刺激性气味过敏,从不用香水。

那这柑橘香水是谁的?

谢绥捧着那件他买的,也熨烫过无数遍的西装外衣静静地站在客厅里,忽然觉得装不下去了。

要怎样迟钝的人才能继续无视两人之间那条越来越深的裂缝。

又是要怎样大度的人,才能对爱人衣服上陌生的香水味视而不见?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有的小狗就是愿意试探来试探去(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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