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最后只买了两袋泡面。
家里所有的吃的用的全是谢绥在买,就算泡面没了,瞿成栋也不记得下班的时候捎上一包回来。
之前谢绥从来没计较过这些事。
他觉得家是两个人的家,不应该算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更何况瞿成栋在外面努力工作挣钱,自己照顾家里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可今天站在马路边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谢绥忽然就想计较了。
他这股火气来得突然,转身就离开了公交车站,头也不回。
其实之前谢绥不知道每天五点超市的果蔬打折,出门的时候也不是非坐公交车不可的。
瞿成栋和他搬来望海的第一天,坐在两人看好的出租屋里给他算账:“老公一个月能挣6000块钱,你一个月也只有八千多。我们加一起是一万四,但是房租呢,就要3000。”
谢绥听他算账,时不时点点头。
在这些方面他一向听瞿成栋的,瞿成栋金融专业毕业,算钱理应算得比他清楚。
“平时的水电你交,买菜的钱我出,咱们虽然一起过日子,但账也要算明白,”瞿成栋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和他念叨,“这些钱加起来,每个月得有个四五千,如果想改善改善伙食,也要有预留的钱。”
“这么一算,一个月一万四,日子紧巴巴的。”
瞿成栋有些局促地笑了下,手掌在膝盖上摩擦着蹭掉汗珠,不好意思地抬头瞥了一眼谢绥,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小绥,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瞿成栋眼眶红红的。
彼时他已经不再是大一时候那个张扬的少年,被秋招春招的一次次面试磨平了棱角,变得愈发沉稳,像一块越来越圆润的鹅卵石。他很少在谢绥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看得谢绥心里疼得慌。
“没有,我挺喜欢和你来望海的,”谢绥说,“哥,别哭了,我不委屈。”
瞿成栋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有些感动的笑:“那以后我们得省钱了,平时吃喝不能省,你身体弱,吃的不好会生病,我们从交通省好不好?以后咱少喊出租,多坐坐公交车,好不好?”
当时谢绥说了好。
往后他真的再也没打过车,唯一一次是前年冬天半夜胃疼,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那会儿晚上八点半,外面还有末班公交能去医院。瞿成栋扶着他在寒风中等最后一班车,等到门口的保安忍不住给他们叫了辆出租。
坐进车里的时候谢绥疼得几乎昏厥,正要昏睡过去,却被人摇醒了,然后他看见瞿成栋满眼都是眼泪,哭得泣不成声。
“小绥,哥只有你了,哥身边只有你了呀,”瞿成栋伏在他耳边小声念叨,“你千万别出事啊,你出事了哥可怎么活啊。”
谢绥那时脑袋疼得不清晰,稀里糊涂地想,瞿成栋好像真的很爱他。
他之前一直很听话,瞿成栋说要省钱就省钱,可今天站在超市门口时,谢绥不想和瞿成栋一起省钱了。
谢绥花了20多块,喊了辆网约车,比平时挤公交早了半个多小时到家。
刚到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谢绥以为是瞿成栋改主意了或是不加班了,要回家陪他吃饭,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清屏幕时却有些失望。
消息是他那个不好管教的男高学生发来的。
【陈】:老师,你到家了吗?
【陈】:老师,有道题我想不明白,你教教我呗。
***
陈与山趴在书桌上,眼神一直盯在桌面放着的练习册上,却什么知识都没往脑袋里进。
他满心都是谢绥转身时那一把腰线,好像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其实陈与山和谢绥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补习机构。
去年夏天最热的那个下午,他吊儿郎当地踩着滑板,滑去他爸公司门口等亲爹下班和自己吃饭,意外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正装,看上去应当价格不菲,但不知为什么让他穿得像是刚从哪家高定店里偷来的一样,裤脚皱皱巴巴地堆在鞋上,好像中年发福的缩影。
陈与山挑了块屋檐下的阴影站着,踩了下滑板的尾巴,滑板蹭过地面,发出一道沙哑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惹人注意。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低头和面前主管样子的人道歉。
亲爹还没出来,这附近又没什么地方给陈与山打发时间,只能耐着性子等在这酷暑里唯一一片阴凉里,听着那两人在说什么。
男人背后的汗湿了半件衣服,愈发做小伏低,似乎对面站着的那个主管是他再生父母。
主管好像终于训够了,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那个窝囊男人站在被太阳烤得发白的柏油马路上继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陈与山看得有些无趣,准备换个地方坐会儿,眼睛却忽然看直了。
另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匆匆从马路对面赶来,给窝囊男人撑了把遮阳的伞。
他很好看,白皙高瘦,架着副金丝眼镜,眼镜后的双眸温润如水,在这样一个盛夏之中,陈与山看见他的第一眼,忽然间觉得全世界都清凉了起来。
好看的男人不知和对方说了什么,那人忽然发起癫来,暴怒地一把扯过那柄遮阳伞丢在地上。刚才在主管面前摇头摆尾像只哈巴狗,可此时却能轻而易举地将火气向别人发出来。
陈与山蹙眉,原本手扶着的滑板“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窝囊男人听见响声又回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什么,转身走进了陈与山亲爹开的公司里。
而那个漂亮男人则慢慢弯腰将那把被人丢在地上的遮阳伞捡了起来,也不自己撑,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将伞面折好,放进口袋里。
陈与山觉得他好像一块奶油,在太阳底下快伤心地化掉了。
他自小早熟,取向又跟别人不一样,结合两人吵架的内容,自然看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等亲爹从公司里出来,他还在想一个问题——
怎么这样的畜生也能有个老婆?
后来陈与山忙着参加大大小小的田径比赛,差不多快把那天下午惊鸿一瞥的美人忘了时,他妈妈要给他报个文化课一对一的辅导班。
他在辅导机构墙上的优秀教师照片里又见到了那个叫“谢绥”的漂亮男人。
他妈妈想给他找老教师,觉得老教师教学经验丰富。陈与山别的都没意见,唯独英语这科,点名道姓要谢绥教他,为此和亲妈在机构门口惊天动地吵了一架。
陈与山不知道自己那时怀着怎样的心理要谢绥当自己的老师。
他其实在想,或许谢绥和那废物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说不准随便撬一撬,这块漂亮的墙角就归他了呢?
正如他现在想的一样。
陈与山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谢绥,想谢绥和那个窝囊男人是不是在过纪念日,去哪里吃饭了?谢绥有没有浅浅地笑起来,脸颊上笑出一个酒窝?
这也是他偶然发现的。谢绥不是不会高兴,也不是不会笑,正相反,他笑起来很好看,脸颊上有个可爱的酒窝。
那他们吃完饭,会上.床吗?
凭什么那么窝囊的废物能被这样好的谢绥喜欢,他却只能是补习机构里千千万万个学员之一?
陈与山想到这里,手里水笔的塑料外壳被他捏得“嘎吱嘎吱”响。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变态,暗中觊觎着已有爱人的老师,幻想着老师和男友相处时的样子聊以慰藉。
陈与山觉得心里烦躁得要命,口干舌燥,拿起手机直接给谢绥打了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被谢绥接起来了。
“陈与山。”
谢绥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有事吗?”
陈与山压根没想到他会接,哑巴似的呆愣半晌,贴着话筒的耳朵越来越烫,像一块烙铁。
“没事我就挂了,我还要备课,”谢绥说,“陈与山?”
陈与山回过神来:“老师,你不是在过纪念日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问,然后再被对方肯定的答案刺激一下,让心里对谢绥的占有欲更黑暗龌龊。
“......这和你没关系。”
谢绥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他刚煮了泡面吃,鲜少没煮瞿成栋那份。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四,还有六分钟,今天就要过去了。
他们的纪念日也要过去了。
谢绥抿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你要问什么问题?”
“就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讲的最后一篇改错。”
陈与山手忙脚乱地翻出练习册:“有几个地方的语法我不明白。”
谢绥也从书架中抽出那本练习册,单手写字不舒服,索性开了外放,“哗啦啦”翻动书页的声音传到了陈与山耳中,让他不由自主地侧身趴在了书桌上,就好像每个周二下午,谢绥给他上一对一时一样。
“这里是定语从句,但是原文里......”
讲到第七题时,谢绥的声音忽然被打断了。
陈与山原本正听得心里痒痒的,却忽地听见话筒对面响起一阵慌乱的声音,继而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你在干什么?”
墙上的时钟里,分针慢慢跨过了“12”,来到了新的一天。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是谢绥在问他。
“我不是说了我加班吗?”男声里满是烦躁和不耐,“你在干什么?你在和谁打电话?”
陈与山屏住呼吸,却蓦地感受到了几丝兴奋和刺激。
“你说话啊,怎么他妈有男人的声音?”
水杯被碰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谢绥,你可以啊。”
那人冷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陈与山耳中:“怪不得我今天晚上回来没饭吃,原来你是忙着和别的男人聊骚呢?老子天天在外面挣钱,全被你拿来给小情人花了吧?”
陈与山猛地坐起身,还未开口,通话就突然被人挂断了。
小陈疑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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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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