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成栋果然没有食言,那天晚上比谢绥回家还早,就等着陪谢绥吃饭。
谢绥刚开始倒是对他的许诺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瞿成栋之前食言也不是一次两次,说好了要陪他看电影也不去,陪他打游戏也不打,算是个食言专业户。
反正他这天没课,直接在外面散步散到了晚上五点多才提着一袋小蛋糕回家。
瞿成栋平时也不太愿意他买这种零食,说是热量太高,对身体不好。谢绥之前没觉得自己吃了小蛋糕身体就不好了,但只是听瞿成栋的话,一度忘了自己很喜欢吃这些甜食。
他开门的时候刚拿钥匙转了一圈,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瞿成栋探头出来,面露欣喜:“小绥,你回来啦?”
谢绥看见他时愣了一下,继而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房门在他身后合上,瞿成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不住问道:“小绥,你去哪了?”
谢绥早料到他会问,低头换鞋:“出去散步了,买了点零食。”
瞿成栋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那袋蛋糕上,心狠狠地颤了下。
如果他没记错,这家蛋糕是望海本地一知名品牌旗下生产的,一个种类分六个口味,如果一套买下来得花个小几百。
而谢绥放在玄关上的食品袋里,不多不少地摆了六个小蛋糕。
谢绥换好回家穿的拖鞋,没听见瞿成栋念叨自己买零食,有些意外地抬头,就看见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肉痛。
果然。
“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谢绥说,“你不用心疼。”
瞿成栋心里所想的事被人一语道破,也不嫌丢人,反而一脸谄媚:“老婆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咱们俩果然是心有灵犀。”
谢绥拿蛋糕的动作顿了下。
怎么知道?
之前谢绥买蛋糕或者饼干薯片回来的时候,瞿成栋可没少阴阳他少爷脾气和少爷爱好。
人真的是一种很怪的生物。喜欢一个人时可以无限地包容他的所有缺点和陋习,可一旦这层喜欢的滤镜被扯碎了,那这些缺点将毫无保留地被展露在阳光之下,遭到迟来的唾弃和计较。
之前谢绥从不觉得自己和瞿成栋之间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充其量就是自家爱人性格直男了点,不太懂浪漫。可一旦感情有了嫌隙,之前的一切不用心都成了罪证。
谢绥瞥了一眼餐厅的餐桌,发现上面摆着不少外卖盒。
瞿成栋自己做饭是不可能做的,宁可饿死都不能做的。
和谢绥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瞿成栋说得都特好听,说是只给老婆做饭,会为了老婆研究一切菜谱,可到头来却是谢绥在为他学习如何做饭。
“老婆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外卖。”
瞿成栋坐在餐桌一边,殷勤地将一次性筷子递给他:“我发现我有好几张优惠券,这一顿下来能省20多块呢。”
谢绥接过方便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嗯,你会过日子。”
他这句话里是含了嘲讽的意味,但瞿成栋没听出来,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想到谢绥会嘲讽自己:“快尝尝。”
谢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清一色儿的红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是他平时装的太好了,这才让瞿成栋以为他最喜欢吃辣。
可两人刚交往的时候,他也说过自己并不喜欢过于辛辣的饭菜。
谢绥抿了抿唇,抬手夹起一块看上去不那么辣的鱼肉,还没落进口中,面前的米饭上就被人放了一大块泛着红油的肉。
瞿成栋今天殷勤得确实有些过分,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好像想撑死他一样,菜在米饭上冒了个尖。
“你今天不对劲,”谢绥淡淡道,“有事求我吗?”
瞿成栋夹菜的手顿了下,继而干笑了一声:“什么啊,我对你好就是有事求你?”
“那不然呢?”
谢绥歪了歪头,探究地看着他:“不然你对我这么殷勤,是想要做什么?”
“我......”
瞿成栋不敢看他的目光,支吾了半晌后咬咬牙,终于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谢绥心里不轻不重地“咯噔”了一下。
“小绥,我爸妈听说我要升主管了,想来望海看看我。”
瞿成栋说这话的时候,两手的大拇指绞在一起:“我没告诉他们咱俩谈恋爱了,只说是我和我大学同学在望海合租,这样租金能便宜点。”
谢绥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瞿成栋这么和家里说,他不是不能猜到,毕竟就算是他这种家庭,得知他性取向时也闹得鸡飞狗跳,遑论瞿成栋这个小县城出来的家庭呢?
瞿成栋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明天我爸妈就来了。”
谢绥抬眸,平静地看着他:“是想让我带你爸妈去玩吗?我明天没课。”
“不,不是。”
瞿成栋吞吞.吐吐半晌,终于说出了重点:“我是想你明天别在家待着,去机构吧,别让我爸妈发现。”
如果说之前他说的话谢绥都能稍微预料得到,那这句话就彻底让他难以理解了。
“为什么?”谢绥扬起眉,“我不是你的合租室友吗?连室友也不能留在家里?”
“会被发现的!”
瞿成栋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万一被我爸妈发现了怎么办?你要他们怎么接受独生子是同性恋的事?”
谢绥没有回答。
家中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瞿成栋的眼中满是恳求:“你也不想我们的感情就这样被破坏,对吧?小绥,就当帮哥一个忙,哥肯定会带你回家见家长,但不是现在啊。”
谢绥没说话,只轻轻地将筷子放下。
他原以为是瞿成栋良心发现,觉得忘了纪念日是亏待自己这个“糟糠之妻”,今天才主动点了一桌子菜陪他吃晚餐,却没想到竟是个鸿门宴。
最后,在瞿成栋即将翻脸前,谢绥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好。”
***
谢绥第二天真的如约定一样,在瞿成栋还没醒时就早早地出门了。
他想起之前和陈与山打电话,好像大致约了个今天晚上的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把这节课敲定下来,自己也好用白天的时间备备课。
红笔的笔尖在教辅材料上划过一道道横线,谢绥一边熟悉着今天上课要讲的内容,一边分出半个脑子想家里的事。
瞿成栋确实是个爱慕虚荣的人,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总是会买最好的。两个人工作以后虽然说是要省钱,但在老实省钱的也只有谢绥一人,瞿成栋的生活质量一点也没下降。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瞿成栋是什么样子,他的父母就大概率是什么样子的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儿子能在望海这种新一线定居就是光宗耀祖的事,非常值得特意前来拜访一下。
红笔的笔尖倏地落在教辅书上,氤氲开一大片红色的墨痕。谢绥没注意,手臂压在上面,原本白色干净的袖口立刻染上了红。
看上去格外刺眼。
他用酒精湿巾擦了擦,却只能将颜色擦得稍微淡一点,看着仍像刚经过凶案现场一样。
要么回家换一套衣服?
谢绥抬手看了眼腕表,这会儿正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
瞿成栋应该也带着他父母去吃饭了。
再者说,这房子他还付着一半租金,他想回就回了,也不是特意回去坏谁的好事,为什么总得考虑别人的想法呢?
谢绥打定主意,喊了辆网约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他们租的房子离小区的正门不远,三两分钟就能走到。谢绥一边走一边给陈与山发消息,告诉他今晚五点半上加的那节课,最好不要迟到。
他刚敲下最后一个字,就听见前面有说话的声音。
“......既然小苏回来了,那你就别欺负人家了,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肯定不会欺负他,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呢,怎么舍得再把人给欺负走了?”
前面那道声音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谢绥不熟悉,可后面这道声音他却熟悉得很。
谢绥几乎下意识地躲到一边被修剪成球状的高大树丛后面,从树叶的缝隙中向前望去,看见四个人正慢慢沿着这条装修精致的鹅卵石小路走来。
瞿成栋走在两个人前面,回头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脸上洋溢着谢绥许久未见的愉悦的笑容。
那两个人都头发花白,应该是他的父母。
而瞿成栋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考究的休闲西装,头发烫得微微蜷曲起来,搭配着那白皙的皮肤和高挑的背影,就像是哪国微服私访的王子一样。
或许是因为谢绥盯得太紧了,那人忽然转头向这边看来。
谢绥的呼吸倏地停滞了,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微微颤抖着。
或许别人看不出,但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那人和自己的长相至少有六七分相像。
同样的凤眼,同样的薄唇,或许连鼻梁的高度都十分相似,唯独不像的地方是对方看上去比谢绥更温柔,更好相处。
“苏辰,看什么呢?”瞿成栋问,“走啦,带你去吃一家我在望海发现的高级餐厅,里面的川菜特辣特够劲,绝对不比你在美国吃的差。”
苏辰应了一声,十分自然地挽上了瞿成栋的小臂。
谢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走出了小区。
一只喜鹊在他脚边落下,声音突兀地鸣叫了两声,才将他的思绪唤回。
原来不是瞿成栋的父母介意同性感情,只是那个人不可以是谢绥。
一段感情的稳定和长久需要用七年维系,可如果想让它坍塌崩溃,或许连七天都用不上。
谢绥看着自己脚下的红砖,终于知道了那晚瞿成栋西装外衣上的柑橘味香水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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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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