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今天晚上放学打游戏去不?”
外面的操场上正放着课间操的音乐,而艺术楼三层的卫生间里,几个男生正凑在窗边抽烟。
一个头发挑染了红色的男生将烟灰往楼下弹了弹,看向陈与山:“你快带我杀几盘,我最近一直掉分,钻石都他妈要掉铂金了,一群坑货。”
陈与山正低头玩手机,眉眼间满是戾气,听见他的问题后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再说吧。”
“陈哥,今天可是周四,”另一个人说,“你爸妈不是明天来接你吗?怕什么?”
“不是我爸妈,是......”
陈与山顺手点开微.信,略过最顶上的“幸福一家人”群聊,直奔第二个置顶去了。
署名“谢绥”的对话框上次聊天记录是周三早上,然后就再没有过回复了。
谢绥说,如果今天有空,早上会和他敲定下午上课的时间。而现在都十点多了,谢绥也没和他说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今天没时间了?
陈与山有点烦躁,“啧”了一声:“还有烟吗?”
红毛忙不失迭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陈哥请,八二年的华子,今晚我能不能从钻石上大师就看你的了。”
“谁答应你要带你玩了?”
陈与山接过烟叼在嘴里,闻言瞪了他一眼:“想得美你,我今晚可能上课。”
“上课?”
红毛刚开始有些疑惑,而后了然,嬉皮笑脸地在他肩上锤了一拳:“不是,陈哥,你真老老实实上那个课啊?咱这成绩不说985和211,怎么着也能上个一本吧,有什么可补的?”
“你懂个屁,”陈与山冷笑,拨开他的手,“老子这叫追求上进,热爱学习。”
“屁。”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是不是机构里有漂亮女老师啊,咱陈哥追爱去了?”
陈与山闻言一用力,在过滤嘴上咬出了个牙印,耳朵罕见地开始发烫。
红毛发现自己瞎扯的东西陈与山罕见地没有反驳,震惊道:“陈哥,你不会真去追爱漂亮老师了吧?”
“滚滚滚,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陈与山脸上写满了暴躁:“你们懂个屁。”
补习机构确实有漂亮老师,但是个男老师。
其实今天这堂加课不是陈与山妈妈要加的,是陈与山自己要加的。
那天晚上他不巧听见谢绥和对象吵架,听起来对面那个男的挺凶的,隔着话筒陈与山都觉得对方唾沫星子要溅到自己脸上。
他那时又想起第一次见谢绥的场景,也是那个窝囊男人在对谢绥发着脾气,low得很。
陈与山从小受他爸的言传身教,认定了男人是要对老婆好的,不然就活该没有老婆。而且听老师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八成是也不记得和谢绥的恋爱纪念日了。
谢绥特意用手机日历做了日程提示,甚至为此早下课了十分钟,应该很在乎这个纪念日,被人放了鸽子,说不定有多伤心呢。
他偷偷联系上他爸公司里管人力的主管,知道了那个窝囊男人的名字叫瞿成栋。
长相平凡,家世平凡也就算了,怎么脾气还这么臭,真不知道谢绥看上他什么了。
陈与山越想越生气,却说不清自己的气愤里有几分是求不得的嫉妒,想了大半个晚上,抓心挠肝地想见谢绥一面,第二天早上起来就问他妈妈:“我在科同学校还有几节课?”
陈夫人正在厨房做早餐,闻言挑眉:“怎么?你不想学了?”
“不是。”
陈与山抓了抓头发,说话支吾:“我......我下周期中,明晚想加一节课抱抱佛脚。”
他太想见谢绥了,甚至开始怀疑谢绥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每日茶不思饭不想。
但是谢绥还是没给他发消息。
陈与山再次看了一眼微.信,忽然觉得有些挫败。
对谢绥来说,自己终究只是个补习机构的学生,一个刚满十八岁没几天的小屁孩,在对方心里压根留不下什么痕迹。
这种感觉真讨厌。
外面广播操的音乐结束,体育老师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了十几倍,含含糊糊地传进艺术楼里。陈与山拍了拍红毛的肩:“今晚你自己玩去吧,我去上课。”
他说着,两手抄进口袋里,懒洋洋地走出了卫生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嗡”地震了下。
陈与山动作飞快地掏出手机,近乎颤抖地解锁了屏幕,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谢绥】:晚上五点半,二楼3教。
***
谢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补习机构的。
他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学习要强,人际关系也要强,永远是班上最受欢迎的那个。
可在瞿成栋这里,他却成了不重要的人。
简而言之,用现下时髦的比喻来说,他就是替身,是“莞莞类卿”里那个“莞莞”。
而仔细回忆起来,好像细节都藏在之前他从未注意过的生活琐碎中。
比如瞿成栋总是愿意拉着他吃辛辣的菜,哪怕他说过自己不愿意吃辣,瞿成栋未必是忘了,只是苏辰愿意吃辣而已。他一厢情愿地将谢绥揉圆捏扁,试图将一个替身变成白月光的模样。
而平时送的花呢?为什么他说了自己有鼻炎瞿成栋依旧习惯送他花,是不是因为苏辰喜欢花,尤其是香水百合呢?
谢绥越想越觉得可怖,甚至连之前那些仅有的温馨回忆此刻也像是恐怖电影。
他的枕边人,装着爱了他七年。
而这七年里,瞿成栋吻他,抱他的时候,想着的又是谁?
谢绥一整个下午都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
他在闻到西装外衣上的柑橘味香水时就隐约感觉到瞿成栋可能出轨了,但他当时没觉得有多难过,反而愤怒居多。
可在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时,难过和伤心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谢绥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曾被爱过现在不爱,和从未被真正爱过,这两件事到底哪一件更值得他哭。
从小到大,他也曾有着好人缘,也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班级的佼佼者,父母的骄傲。可好像自从他和瞿成栋谈了恋爱,这一切都统统消失了。他的骄傲在这场恋爱中被一点点磋磨殆尽,只余下满地狼藉。
他在瞿成栋面前只是个不爱吃辣,和他不合拍,冷漠又无趣的“替身”。现在真正的白月光回国,瞿成栋曾伪装的谦和温柔的外表也被一层层剥落下来,露出伪装得极好的不耐和暴躁。
等谢绥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站在补习机构门口,正看着玻璃门上贴的海报发愣。
前台的女孩看见他时有些惊讶:“谢老师,今天有你的课吗?”
“临时加了一节,”谢绥说,“学生叫陈与山。”
女孩低头给写着“陈与山”名字的课表上打了个勾:“谢老师,陈同学还有两课时这个阶段就结束了,这节课你问问他还要不要继续交钱。”
谢绥轻轻“嗯”了一声。
“谢老师,你的眼睛......”
女孩看着谢绥,有些担忧:“好像,好像......”
谢绥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是哭过的。
但他向来不愿意和不熟的人展露自己的脆弱,匆匆抹了下眼睛,声音依旧古井不波:“没事,刚刚在外面有沙子进去了。”
整个二楼都没有人,唯独谢绥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空荡荡的。
谢绥忽然很感谢陈与山的加课要求,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在外面待到**点,不必独自一人闲逛,得了瞿成栋的恩准才能回家。
他从口袋里拿出前台给的钥匙插.进锁孔,还没转动,教室的门就开了。
陈与山正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两条椅子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听见开门声后抬眸,对谢绥笑了下:“老师,晚上好呀。”
谢绥怔了下,抬手看了眼腕表:“才五点你就来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
椅子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陈与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我说,我四点就从学校走,一直在这儿等你,你随时都可以来。”
谢绥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却没想到陈与山居然真的在这里等着他。
他有些慌乱地避开了陈与山的眼睛,放下包,拿出练习册:“上次讲的改错,后来明白了没有?”
“没明白呀老师。”
陈与山的目光依旧带着侵略性,在谢绥的背影上肆意流连,可嘴里说的话和语气却满是委屈和可怜:“上次老师没讲完题就把电话挂断了。”
谢绥的动作顿了下:“对不起。”
“又不是老师的错,老师对不起什么?”
陈与山看着谢绥转身,直起身子:“等等,等一下再上课。”
谢绥撩起眼皮:“怎么了?”
陈与山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下面捧上来一个蛋糕。
蛋糕大概只有六七寸,精致可爱,通体樱粉色,是谢绥最喜欢的草莓味。
牌子也是谢绥常买的牌子。
陈与山将蛋糕的包装拆开,一面观察着谢绥的脸色,一面小声说:“偷看了老师的朋友圈,真的不好意思。但老师是在朋友圈说过的,说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草莓味蛋糕。”
谢绥恍惚间记得,那好像是他去年情人节前发过的朋友圈,本来是暗示瞿成栋给他买的,但瞿成栋没读懂他的暗示,甚至连情人节都差点忘了。
陈与山怎么翻到了那么早的朋友圈?
“今天也是个纪念日,所以提前一周订了这个蛋糕。”
陈与山轻咳一声,试探道:“老师你喜欢吗?”
“什么纪念日?”谢绥问道,“抱歉,我不记得今天......今天是什么纪念日。”
“老师不记得,但我记得。”
陈与山眉眼弯弯,趴在桌上歪头看着他,像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上个月的今天,是老师第一次给我上课的日子,对我来说特别值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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