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咖啡厅里到处都是人,吕冬夏这人穿得又高调惹眼,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扭头多看两眼。
跟他相比,身边的晏屿清就显得简单低调太多,一件略宽的米色T恤搭一条把腿衬得笔直的黑色休闲裤,脚上穿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
照吕冬夏的话来说,一看他哥就是个不够有趣的书生。
“小夏!屿清!”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坐在进门右转尽头角落里的女人高举着手朝他们挥动,“这儿!”
“姐姐!”吕冬夏以招手回应,他喊出声的时候,不少偷看他的眼神变得明目张胆起来,连带着也开始打量晏屿清。
晏屿清不自在,低着头走在前面,他没吕冬夏那么享受被关注,每个看向他的眼神都像蚂蚁似的在他身上到处乱爬,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他快步走到朱小蓝面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好好打量起朱小蓝来。
朱小蓝打从上大学后,几乎就没怎么回来过,他们见面的时间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见面总时长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天。
所以对于晏屿清来说,朱小蓝的模样总是在变化,更明确地说,是朱小蓝身上的某种气质一直在变。
小时候是大姐姐,大学之后是开朗又不乏端庄的名校学霸,工作结婚后嘛……
晏屿清细瞧着朱小蓝,她爱打扮了,身上喷着淡淡香水味,头发精致地盘了起来,从不戴首饰的朱小蓝戴上了珍珠耳坠,很衬她。
婚后的朱小蓝变得成熟稳重了很多,周身添着平静又淡雅的气质。
“总看着我做什么?”朱小蓝将鬓边的碎发往耳后一别,无名指上的戒指从晏屿清视线中晃过。
晏屿清告诉她:“感觉在你身上看到了奶奶的影子。”
奶奶,也就是潘素琼,是把他们三人从小养育长大的福利院院长。
潘素琼是在去年秋天过世的,她走的时候朱小蓝没能赶回来,吕冬夏也在外地跑拍摄,他们三人之中,只有晏屿清把奶奶守到了最后。
晏屿清身边的椅子被拉开,吕冬夏坐了下来,察觉气氛有些凝重,他就问:“你们这是咋了?刚见面就一个个苦瓜脸,不对劲啊。”
朱小蓝垂着眼,刚才抚过鬓发的手摸着咖啡杯,淡淡地说:“奶奶走了多久了?好像快要半年了。”
听到朱小蓝的话,吕冬夏也就明白这俩为什么一副苦瓜脸了。
他的脸也就跟着成了苦瓜,一言不发地盯着朱小蓝手里的咖啡,嘟囔一句:“差不多刚好半年,半年好快啊,怎么这么快。”
“小蓝,”晏屿清突然轻声叫对方。
朱小蓝抬头:“嗯?”
晏屿清笑着说:“你看起来很幸福,祝贺你。”
不轻不重的语气,似乎很平常的话语,却让朱小蓝蓦地红了眼:“谢谢,屿清。”
“确实,”吕冬夏狠狠点头,“姐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比我身边的一些模特还好看,平时保养没少花钱吧嗯?”
吕冬夏挤眉弄眼的揶揄她:“哪儿做的保养,给我推荐推荐嗯?你的皮肤好好哦,用的什么面膜?”
“保养?”朱小蓝端着杯子喝着咖啡,“我可不需要那些跟你说,天生丽质懂不懂?姐姐我皮肤吹弹可破又不是一天两天,你才发现啊?”
“诶?”吕冬夏邪鼻子歪眼地佯装生气道,“没劲,真是没劲。”
他歪脑袋靠在晏屿清肩上,玩着袖子嘀咕:“回去我就拉黑你的微信,咱们江湖不再见,哼。“
朱小蓝听着吕冬夏的“恐吓”,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顺手捏了他的脸,说:“我给你们俩都带了礼物哦。”
一听礼物,吕冬夏噌地从晏屿清身上起来,一个起身旋转,直接坐到朱小蓝身边去了。
“嘿嘿,”他把下巴压在朱小蓝肩膀上,腻乎乎地喊对方,“姐姐,姐、姐,姐——姐!”
晏屿清说:“我可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哦,一会儿午饭我包了,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好好,”朱小蓝从身后拎出两个黑色的包,一个很大很沉,另一个小巧一些,约莫两个拳头那么大,“大的给屿清,小的给你。”
她把小一些的包塞进吕冬夏怀里,“抱稳了啊。”
“屿清的是一款性价比超高的投影仪,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嘛,电脑看着多不舒服,以后就用这个投到你家墙上看!我试用过,画质音质都超一流。”
“小夏这个是个蓝牙音箱,你平时去哪儿随身带着,不是喜欢high吗?自己在酒店high,别乱搞懂不懂?”
“乱搞”是什么意思,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晏屿清不避讳地直勾勾瞧着吕冬夏,跟他说:“你还小,注意保护自己,别碰到谁都去又搂又抱的,当心被有心人惦记,哪怕不对你做什么,也会坏了你的名声。”
晏屿清说得严肃认真,家长似的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哎呀,”吕冬夏拆开礼物,把音箱拿在手里把玩,左瞧右瞧,爱不释手,“我又不惹别人,大家都很喜欢我的,没人会想害我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晏屿清在桌上敲了敲,让吕冬夏专心听他说话,“就是会有些人当面对你好,背地里却在打其他算盘,多留心眼,冬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会的会的,放心啦哥,”吕冬夏低头摁开音箱,通体磨黑的音箱登时亮起烟雾似的蓝光,在音箱外壳上下旋绕,“姐姐,我喜欢这个,超——喜欢。”
瞧着他不上心的样子,晏屿清无奈地叹着气,视线偶然瞥到朱小蓝,发现对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他问朱小蓝:“怎么这样看着我?”
朱小蓝在观察他,她的身体前倾,手肘搭到桌面上,审视似的盯着晏屿清。
“屿清?”
她放轻声音。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晏屿清心头咯噔一下,心虚地别开脸,立刻否认:“没有,我能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朱小蓝说:“以前,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很善良,所以你信任很多人。”
“虽然你对不太亲近的人话不多,也不喜欢深交,但你很少会有提防别人的意识。”
“我不是说这个意识不好,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望着晏屿清,语气软下来:“屿清,我们虽然很少联络,可我还是你的姐姐,我这辈子都会是你的姐姐,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跟我丈夫相比,你和冬夏对我而言,跟他是一样重量的,你明白吗?”
朱小蓝从小就敏锐,是三人之中最会察言观色,洞察力最强的人,再加上她毕业后直接去了中学当老师,每天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学生,她作为一个老师,观察学生的情绪算是一门必修课,对于学生一丝半点的情绪转化,她都能很快发现,并加以介入。
晏屿清对她而言,像家人一样重要,奶奶还在的时候,晏屿清喜欢什么事都跟她讲,现在奶奶不在了,晏屿清没了讲话的人,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朱小蓝简直不要太清楚他的性格。
“屿清。”朱小蓝握住晏屿清放在桌上的手,“你说我像奶奶,那你可以尝试把我当成奶奶好了,我还是可以做你的依靠啊?”
晏屿清垂着眼,身旁的落地窗映出他的模样,透过窗户往马路对面看去,可以看到对面商场的喷泉池边坐着个男人,男人脚边蹲着一条大金毛。
男人不喜欢太阳,他戴着墨镜,眼睛藏在后面,没人看得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大黄往阎九的脚边挪了挪屁股,贴着对方蹭亮的皮鞋坐下。
“主上,晏先生的神情看起来不大好,他们是不是在吵架?”
由于隔了太远,什么也听不到的大黄只能从他家主上说话的口气中来判断事情是否严重。
“依靠?”
阎九突然蹦出这么个词。
“大黄,你有依靠吗?”
大黄摇尾巴:“有啊,您不就是我的依靠嘛?跟了您将近六百年了,您供我吃供我喝还助我修炼成人,您就是我的父母!”
阎九:“我可不想当乌鸦的父母。”
大黄郁闷,问他:“主上怎么突然问这个?”
阎九没理他,而是望着马路对面落地窗里的晏屿清,自言自语道:“供你吃供你喝就是依靠,这么简单的问题,那家伙怎么回答不上来?”
“啊?”大黄狗爪挠头,表示听不懂。
“嗯?”阎九突然发出一声疑问,眼神朝着咖啡厅右侧的面包店看去。
大黄也跟着瞧过去,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刚从面包店出来,急匆匆地往前走,即将路过咖啡厅。
“主上,那、那个不是,不是那个、那个——”
晏屿清还未回答朱小蓝,放在贴身口袋里的怀表猛然晃动起来,晃动的动静非常大,大到朱小蓝和吕冬夏一同垂下眼,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
晏屿清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怀表,怀表自动弹开,红色的指针赫然开始迅速旋转,在眨眼之间直指他右侧的落地窗。
“卧槽,哥!”吕冬夏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搂着朱小蓝往窗外看。
晏屿清立刻站起身来,他的视线开始在窗外来回看,红色指针指着他的正右手边,可正右手边并没有人停下,就在他低头多看了一眼红色指针的功夫,指针便开始缓缓朝着西南方转动起来。
他马上抬头,一张熟悉的侧脸从他眼前走过,晏屿清想也不想地跑了出去,冲出咖啡厅,在正门处拦住了对方。
“方坚。”
晏屿清挡住方坚的去路,同时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红色指针正直直地指着正北方,也就是方坚所站的方位。
“学长?”方坚有些惊讶,“好巧啊,你在附近逛街吗?”
晏屿清绕着方坚走了一圈,没看到女鬼,半点薄影都没有。
现在大师不在这里,他也不清楚是指针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眼睛不再好使。
“学长?”方坚又叫了晏屿清一声。
“嗯,”晏屿清回对方,“对,我在附近跟朋友聊天,你呢,你——”
他的视线落到对方怀里捧着的面包袋,“你来买面包啊。”
“对,”方坚把面包袋往前递,递到晏屿清面前,“要尝尝吗?很好吃的一款面包,我妈最爱吃了。”
“这个应该就是给你妈买的吧,”晏屿清摆摆手,“我刚吃过饭,肚子很饱,特意给你妈妈买的,就多让她吃点。”
方坚把面包袋捧回怀里,笑着的嘴角有些僵硬,眼中透着疲惫,他说:“我妈其实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尝个味。”
他露着一脸难色,让晏屿清不由地多问一句:“是身体原因吗?糖尿病吗?”
方坚摇摇头:“不是,是咽喉癌,已经不太能吃进东西了,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的。”
说完,他又撑起一张笑脸:“那学长你继续跟朋友聊天吧,我得去医院看我妈,先走啦。”
“先等一下,”晏屿清赶紧拿出手机,“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给我发一张你姐姐的照片。”
“可以的话,最好是大学时候的照片。”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方坚拿出手机扫了晏屿清的二维码,“但要我姐姐的照片做什么?”
晏屿清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低头修改备注,轻声细语地应道:“我想认识认识她。”
——
“汪汪!汪汪!”
大黄一路疾驰,穿过大街小巷,嗅着他家主上的味狂奔。
见实在追不上,他一个拐弯钻进无人小巷,眨眼变成灵活的人形,一跃而上,连跳数下,站到一户人家的楼顶,四下张望。
“人界小鬼跑得还挺快,害得我把主上都跟丢了!”
“等我抓到你,一定把你拎到修罗界好好虐待虐待。”
话音一落,他就瞥见距离他约一百米处的巷子里闪过一道黑影,疾风带来阎九的气息,大黄惊呼一声,跳了过去。
鬼魂不好抓的原因在于它们不受任何实体的阻挡,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它们可以正着走倒着走,横着走竖着走,往上走往下走,也可以斜着走。
“你可以跑,”阎九撑着墙紧跟在女鬼身后,“你该祈祷千万别被本座抓到。”
女鬼直冲小巷尽头,穿过石墙,消失无踪。
阎九咬牙冷哼,片刻不停地跟上,他来到石墙前,却没有马上穿墙而过,而是立在一侧整理袖子。
“一殿阎王那个废物不来抓你,我就替他教训你这不知轻重的孤魂野鬼。”
他抬手屈肘,手指蜷起,石墙的另一面飞出缕缕薄烟,忽然“嘭”的声,阎九的手穿墙而过,一把抓住躲进墙内的魂。
“啊!”
“啊!”
魂魄尖叫着在阎九掌心聚成人形,他将魂魄死死摁在地上,扼住它的喉咙。
“主上!”
大黄在此刻赶来,却在将要靠近阎九时一眼看到躲在远处的黑白无常。
“主上!一殿阎王派了鬼差。”
“屁用没有的鬼差,要不是有本座在,晏屿清那家伙夜里就丢了小命。”
他狠狠压着魂魄,抽空抬眼紧盯黑白无常。
“再乱动,本座立刻让你灰飞烟灭,亲自送你下无间地狱。”
“啊!”
女鬼挣扎着流出血泪,黑白无常半点不敢靠近,你推我我推你,一个比一个谦让。
“一殿阎王的鬼差?”阎九叫它们。
黑白无常一同:“是!”
阎九道:“这鬼什么来头,给本座念念。”
黑无常掏出一本沉甸甸的簿子,在上面速速翻页,期间因为翻得太快,被白无常狠狠扇了后脑勺。
“找到了找到了。”黑无常摸着脑袋瓜,清了清嗓子。
“姓名:方柔”
“性别:女”
“享年:19”
“住址:人界一殿阎王第九殿”
“下一世:人界”
“下一世?她想杀活人,这等不干净的孤魂野鬼也会被你们放上来,真是笑话。”想到自己偷听到的晏屿清和方坚的对话,阎九又多问了一句,“她的死因是什么?”
黑无常手指摸了两下舌尖,翻了一页。
“死因……”
“哦哦找到了。”
“方柔,死因为——从高处跌落,颈椎断裂,意外身亡”
“啊!”
被阎九摁住的方柔绝望地尖叫,仿佛声音里也裹满殷红的鲜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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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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