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永寂山巅，荒芜冰冷，没有一丝生机。一眼望过去，是绵延不绝的雪山。

一片死寂中，梅懿臣出神的望着远处水墨丹青的山峰，随手接过一朵从树上落下的红梅。

几声叩门声过后，推门的咯吱声突兀响起，打破了长久寂静。

昆仑掌门大弟子白明轩推开红漆木门而入，刚要说话，却看着眼前的景色瞬间噤声。

只见梅懿臣斜靠在红梅树下，一头如墨长发垂下腰间，随意披散的红色大袖裹着里面的寝衣。却露出了半副精致好看的锁骨。

他一身红衣静静的站在雪中，单薄瘦削，却好像囊括了天地间万种风情。

“来了。”梅懿臣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听不出任何情感。

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到来。

白明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失礼。

他急忙躬身抱拳：“小师叔，师尊请您下山到主殿，有要事商议。”

将话送达后，白明轩匆匆告退，没有丝毫停留的打算。

永寂山巅封印着昆仑的剑气，那从未停止过的风雪无时无刻不侵蚀修真者的修行，白明轩只是待了片刻便感觉遍体生寒，无数剑气仿佛锋利的刀刃刮过他寸寸经脉。

大抵只有他小师叔这种修为致臻化境的人，才能以一己之身将剑气尽数镇压。

能有什么要事。

梅懿臣将有些散乱的长发用红色绸带松松扎好，嘴角扯出一点讽刺的笑意——不过是他的师兄收了个好徒弟。

但对于他师兄来说，确实算得上要事。

对他而言，也称得上一桩大事。

毕竟，上一世，就是他的好师兄纵容着他的师侄，害他声名狼藉、剥他整副剑骨。

重生一次，梅懿臣对自己在昆仑的地位已经有了清醒的认知——从他上一世众叛亲离，葬身剑冢开始，他就知道，他也只是昆仑一柄好用的剑罢了。

什么时候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是被抛弃的时候。

想到这里，梅懿臣拢了拢大袖，赤着脚慢悠悠的踩在一片冰雪之上。

顷刻间，一朵朵红梅绽放在他足尖，一直蜿蜒到雪地之上。红梅落在雪地上格外的显眼。

步步生花。

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出现在此，却无人欣赏。

梅懿臣看了眼被绊住的脚，此刻梅花已经嚣张的攀上了他的脚，钩住了那苍白纤细的脚踝。

“麻烦。”这地上铺开的朵朵红梅，皆是他真气外泄所致。

他真气不同于常人，每每控制不住外溢，就会在地上形成这朵朵红梅。没想到，他修为倒退如此严重，如今已经抑制不住真气的行迹了。

梅懿臣没有理会自己那像个筛子似的身子骨，施了障眼法掩住这朵朵红梅，转身将屋门合拢。

永寂山巅，只剩下无边的风雪，以及小院中一树红梅。

*

昆仑今日格外热闹，掌门外出游历已有一年。如今终于回来，十二峰峰主和弟子徒孙正在主殿翘首以盼。

沈源本次游历，本是为了寻找突破化神境的契机。

不想却在凡界收到了天资不错且颇和自己眼缘的弟子。

他飞身上步来道正殿上方的主位落座，环视一周冲众人微微一笑。随后转头看向白明轩：“你小师叔呢？”

白明轩上步躬身施礼：“回师尊，弟子方才已经通知小师叔了，可能小师叔准备时有所耽搁。”

昆仑上下皆知师叔祖

众人安静的站在大殿中，等待梅懿臣到来。

作为永寂峰峰主，他不在场，这场拜师大典根本没办法举行。

“阿昭，到为师这里来。”看到小徒弟因为体力不支身体产生的微微晃动，沈源最终决定不再等梅懿臣，将小徒弟叫到了自己面前。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主座台阶下方的少年身上。

裴明昭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眼中稚气未脱，生得精致漂亮，笑起来软糯单纯，看向众人时却丝毫不露怯，机敏得让人心生喜爱。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昆仑弟子常服，腰间垂着银白鲛纱的丝绦，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师尊在上……”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一道红色的身影飘飘然落座于主座下垂手处座椅。

来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断了裴明昭的拜师礼，坐在座位上清清冷冷地说到：“有些事情耽搁，来的稍微晚了些。”

裴明昭望向来人，神情中是掩不住的惊讶。

梅懿臣没有穿昆仑道袍，而是一身大红的衣裳，就连头发也仅用红色发带松松挽着，明明神色冷清厌世，举手投足间却格外的勾魂摄魄，像个夺人眼球的妖精。

说话间，他又举起大袖掩着唇咳了两声，旋即病体不支一般无力的瘫软在座椅当中。

“胡闹。”沈源低声训斥，他好像没有觉得自己的语气对于梅懿臣来说有多过分：“你的衣服呢？”

“穿着呢。”

“我说的是你的道袍。”

“脏了。”梅懿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金丝梅蕊团花的大袖衬得他脸色苍白，唇色却越发的鲜红。

他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想参合到两个人的谈话当中。

上一世，这些人在裴明昭强行夺他本命剑、剥他剑骨之时也是这副模样，默不作声、生怕受尽牵连。即便从前，他帮过这些人良多。

昆仑上下，脏透了。

最终，梅懿臣将目光投向裴明昭，他还保持着拜师礼的动作，整个人却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今日是师兄和师侄的拜师大典，我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为好。”一句话，堵住了沈源想要继续训斥的话语。

虽然稍有插曲，但是拜师大典还是顺利进行。

梅懿臣冷冷的看着沈源将掌门弟子的玉佩系在裴明昭腰间，有看着一众长老纷纷将准备好的礼物赠与裴明昭，心中毫无波澜。

一切，都和上一世完全重叠，让梅懿臣几欲作呕。

最终，裴明昭站在了梅懿臣的面前：“小师叔好。”

来了。

上一世裴明昭就是顶着这样一张单纯的小脸，故作年少无知的上前请师叔赐剑。虽然此举坏了昆仑规矩，但梅懿臣看在沈源的面子上依旧给了他一把品阶很高的灵剑。

最后那柄剑在宗门大比上失控，直接成为了他伐害同门后辈的证据。

眼下，裴明昭略有些腼腆的抿嘴微笑，像一朵青涩但漂亮的小白莲：“师、师叔……弟子有一事相求”

沈源看着自己的小弟子礼数周全，满意的笑弯了眼，指着梅懿臣：“何必那么生分，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你小师叔都会满足你的。”

“小师叔，”少年脸颊因为羞赧而泛起微微的红晕：“弟子初入宗门，见其他师兄师姐都有自己的本命灵剑，便想斗胆向小师叔讨要一柄灵剑——”

“不必说了，我没有多余的灵剑，也不会将剑赠于你。”

梅懿臣打断少年话语，站起身向殿外走去，他看够了这出戏，也不想作为戏中人继续演下去：“你同门师兄师姐的灵剑是在剑冢千辛万苦自己得来的，这本来就是昆仑的规矩。”

说完，他没有理会一旁师兄铁青的面容和众峰主惊讶的目光镜子离开。

红色衣衫卷起丝丝缕缕清冷的梅香从裴明昭身侧飘过，没有回头，在少年人炽热到仿佛能将其融化的注视中消失在水天相接处。

本文重修，大纲内容不变，大概要修个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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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斩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