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茶馆那个说书先生。

他还是穿着说书时那身长衫，木屐踩在地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空旷的街巷里荡起空旷的回音。

每走一步，说书先生身形便会矮小一份，逐渐佝偻。

走到梅懿臣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似人非人、似狐非狐的妖怪。

只那双赤金色狐狸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梅懿臣，寸步不离。

说书先生原本的面庞上长出了细长的嘴和胡子，眼睛裂开到鼻尖的位置，身后的三只赤色尾巴像是有生命般灵活的扭动着。

狐狸仰头看着梅懿臣，像是在看一件极为完美的工艺品。

“小姐，”他谦卑的躬下身，毛茸茸的爪子探出，伸向梅懿臣，语气格外恭顺：“过几日便是小姐的大婚，夫人要我请小姐回府。”

“抬头。”头顶上方传来梅懿臣清冷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性，狐狸下意识顺从抬头。

“既然要我回府，那其他人呢？”梅懿臣环视四周，声音中带着些轻蔑：“总不能只你一只妖吧。”

狐狸不明白，眼前之人看上去明明没有任何修为，为什么会带来如此强的威慑。

“小姐，车驾马上便到。”他双手在唇边捏哨，一声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

梅懿臣雪白的衣衫从裙摆开始逐渐转为红色，像是燃起的焰火，在梅懿臣一步一步向前的动作间变做大红色的婚服。

天边一道青烟闪过，几只狐狸的身影越发清晰。

八只狐狸穿着红色的短衫，打扮喜庆，抬着一顶大轿腾云驾雾而来。

最终停在梅懿臣面前。

大红花轿以红绸为较衣，四周彩线绣成“百年好合”、“龙凤呈祥”、“花好月圆”、“双燕齐飞”纹样，四角各挂四只红绸绣球，看上去贵气万分。

为首轿夫弯下身来跪在地面上，示意梅懿臣踩在它身上进轿。

却被梅懿臣躲过去，侧着身踏空而行进入轿中。

八只狐狸同为首那假扮说书先生的狐狸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吱吱叫着腾云而去。

轿子被结界隔绝，神识无法探知外界，梅懿臣望向西南方，那是茶楼的方向。

希望十一看到他留下的东西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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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砸向地面，扬起周遭一片尘土。

梅懿臣虽然无法探知外面是何情境，但能听到极热闹的欢声笑语。

来往脚步声不断，不时有妖笑闹声，欢快至极。

有小孩子尖锐的童声响起：“新娘子回来喽，新娘子回来有喜糖吃。”

“真好，过几日便有新娘子，过几日便能吃上喜糖。”

一双毛茸茸的手拉开轿帘，小心翼翼扶着梅懿臣下轿。

梅懿臣没有拒绝，在狐狸的牵引下辨别他们正迈过正门寸许高的门槛，拐过各处转角、长廊，在一处院落内停住脚步。

周围灵气不似之前在蓬莱时那般充盈，屋舍格局精巧讲究，这里是凡间。

梅懿臣掩盖在盖头之下的唇轻轻扯起一个弧度，他赌对了。

这些狐狸虽然大张旗鼓的在修真界掳走了人，但这么长时间没有被找到，自然是因为他们将狐狸窝设在了凡间。

蓬莱弟子在寻人的时候会下意识在修真界甚至于妖界寻找，但却忽略了修真者和妖都不愿踏足的凡间。

导致这些妖在凡间猖狂了几月。

领路的狐狸将梅懿臣带入院内，便仓皇躲开，仿佛躲着什么妖魔。

随后，一只小狐狸将梅懿臣带入了屋中。

进了屋内，梅懿臣便再无顾及，将一路上遮住视线的盖头一把扯下，抛在了贵妃榻上。

修士神识锻炼至一定境界后，即便目不可视物，依旧可以通过神识感知周遭情况。

但这大喜帕上同样施加了隔绝神识探查的封印。

这样的动作吓得侍候在一旁的小狐狸睁大了眼睛，但在看到梅懿臣的一瞬间，小狐狸的所有不安都消退下去。

瞬息间她变幻了数个表情。

梅懿臣看着这只小狐狸，她看上去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满脸不谙世事的清澈。

小狐狸穿着格外喜庆，一着红色襦裙，一穿绿色圆领袍子，如果忽略掉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简直像是寻常凡人过年时贴在门上的年画娃娃。

她呼扇着两只赤色大耳朵，其中一只上绑着蝴蝶结，花式看起来有些熟悉，引得梅懿臣多看了两眼。

“仙尊”小狐狸声音几不可察，却还是被梅懿臣敏锐捕捉到。

“你认得我？”梅懿臣眼下虽然是原本容貌，但他八百年不曾出昆仑山，就连修真界对于他的容貌画像都更迭了几百轮，现在修真界中流传的昆山君画像同他容貌南辕北辙。

小狐狸颤巍巍的摇了摇狐狸脑袋，此地无银二百两的解释：“所有修真界来的仙长都叫仙尊，并不是认得仙尊您。”

但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沉默下来。

“好，你不认得我。”梅懿臣对待小妖脾气素来好，他眼底微微漾起一丝浅笑，仿佛盛开的梅花，化开了原本的清冷，格外艳丽。

“你知道夫人吗？”刚才那说书的狐狸说的是奉了夫人的命令，那这位夫人便是整件事情的主导者了。

听到“夫人”二字，小狐狸的耳朵抖了两下，变成了一对飞机耳。

显然对于夫人非常恐惧。

“夫人今夜去了魔尊处，要明夜小姐大婚才会回来的。”虽然害怕，但小狐狸还是将重要的信息告诉了梅懿臣。

“今夜是月圆之夜，每至月圆之夜夫人都要离开胡府。”

“那她去魔尊处做什么？”

“那奴婢便不清楚了。”小狐狸摇了摇头，她只是一直寻常的小狐狸，甚至无法出这个小院，自然无法知道什么消息。

“只是每次从魔尊处回来，夫人的功力便会大增，更胜从前。”

相应的，也会更加凶残暴虐。

“仙尊。”小狐狸突然扑倒在梅懿臣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下了极大的决心：“夫人不在的时候管事也会松懈，仙尊若是想要逃走，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小院外面每晚会换三次岗，其间会有一盏茶的空荡。”这些小狐狸熟识于心，在被抓来的几十个夜晚，她躲在墙脚下数着换岗的脚步声，这是她的生路。

如今，她将自己的生路让了出来。

“那你呢？”梅懿臣不动声色试探。

“仙尊不用考虑奴婢，只要仙尊能出去便好。”小狐狸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话的时候，她甚至发自内心的雀跃。

梅懿臣来这里便是为了将所有被囚之人救走，不管小狐狸是在狐狸夫人指使之下的刻意试探，还是发自真心，梅懿臣都不会离开。

“我不会走。”

梅懿臣说：“我会带着所有想离开的修士和妖一起离开。”

小狐狸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像是繁星中的一颗星星，亮闪闪的。

“狐狸夫人要将女儿嫁给谁？”梅懿臣继续问道。

一开始伪装成说书先生的口中，便只有新娘没有新郎。缺少的这个新郎，或许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是魔尊。”

府上隔上几日便要举办一次大婚，小狐狸是知道这个新郎究竟是谁。怕梅懿臣不知道，小狐狸特地解释了一下：“是妖魔两界共主——魔尊顾愈。”

十一：听说有人帮我结了个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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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狐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