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懿臣的目光猛得看向被白玉兰层层环绕的棺椁,这才发现了棺椁相较于其他棺椁的不同。
凡人界的人死后棺椁要钉入七根钉子,称作“子孙钉”。
以求子孙后代兴旺发达。
而修真界并无此说。
修士坐化后,遗体便会放于棺椁中安置于其生前选择的地方。一切从简。
但白帝同白玉的棺椁却同修真界的棺椁不同,上面钉足了八颗镇魂钉,钉子钉穿了朱砂写成的符纸,深深的钉在棺椁上。
眼下,随着棺椁内部猛烈的撞击,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上的符纸微微发亮,彼此间连接成一条条闪烁着金红色篆文的线,死死压住棺椁。
像是在防止棺椁内的人破关而出。
“这……”白玉对此感到格外的茫然,同时一腔愤怒喷涌而出。
墓穴中的棺椁会变成这个样子,很显然同白云箬白云笙兄弟二人脱不开关系。
她没有想到,昔日将偌大白帝城连同整个墓穴地宫的秘密尽数交与侍从,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年那棺椁只是轻轻合上的。”她身化白玉兰阵,自认为便是守护着白帝的最为安全的一道防线。
白玉:“这些白玉兰彼此之间组成阵法,看似美丽无害,若是贸然进入,便会被尖锐的枝叶削成碎片。”
“只需要……”
话还没有说完,顾愈已经飞身从阶梯上跃下。
他脚尖点起,每一下都精准的点在白玉兰林的阵眼上,几息之间,便跃到了棺椁之上。
踩到了由八张符纸同镇魂钉构成的阵法中心。
顾愈眯着眼睛,摸了摸下额,若有所思:“我瞧着,这阵法颇有些熟悉。”
他对阵法、符箓、傀儡术等不甚精通。更擅长通过拳头解决问题。
所以,能让他感觉到熟悉的阵法,一定是——
“这是驱魔辟邪的镇魔阵。”梅懿臣解释道:“若是棺椁内关着的是普通修士,那阵法上的符文并不会触发。”
镇魔阵的朱砂中混了朱雀血,配上篆文,钉于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便可镇压元婴一下的邪魔。
换而言之,这棺椁内关着的,可能并不是人。
“怪不得连我都觉得熟悉。”原来是专门防妖魔用的。
顾愈并没有因此感到不爽,他俯下身来,三指钳住一根镇魂钉,作势向上提:“是妖是魔,倒让本座来会会你。”
对于寻常妖魔来讲致命的朱砂对顾愈全无用处。
“碰——”的一声闷响,镇魂钉被他拔了出来,顾愈随意的扫了一眼镂刻驱魔篆文的镇魂钉,将其抛在地上。
镇魔阵应声而破。
顾愈闪身跳到了棺椁旁的青铜石阶座下站定,眼神里写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奇之意。
棺椁内部的“人”,感觉到那股泰山压顶般的力道消失,稍作喘息后,猛得使力。
失去了镇魔阵的棺椁再无压制之力,被轻松顶开,顺着一旁滑至地面,激起了一大片的烟尘。
几个穿着道袍的修士探出头来,猛得咳了几声,拼命的喘息着相较于棺椁内部来说算得上新鲜的空气。
他们周身道袍皱成一团,显然在棺椁中待得时间不短。
良久,反应过来的修士冲着一身黑衣笑盈盈看着他们的顾愈抱拳施礼:“多谢仙长搭救,多谢仙长搭救。”
无论是穿着样貌,还是其外泄出的灵气,都能看出——这些人并非邪魔歪道,而是修真界的修士。
顾愈同梅懿臣对视瞬间,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不解。
为何镇魔阵会对这些普通修士起到压制的作用?
修士们狼狈的爬了出来,不知被关在棺椁内多久,虽然修士早已辟谷,可不食五谷,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为首的修士还在冲着顾愈鞠躬,笑容裂到一半却猛得顿住:“魔,魔头!”
修真界修士皆知,从最浅的水紫色到深紫色的瞳孔,魔的实力越强修为便越高。
顾愈那双漂亮的紫得近乎黑色的瞳孔中含着笑意,看向一众修士的时候带着些好奇。
“你们,是人还是魔?”
修士:“……”
一个魔对着一群人问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奇怪。
以那修士的修为,自然探不出顾愈究竟是何修为。
“在下是白帝城中修士,不知现在身处何处,阁下又是……?”修士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垂着眼眸,生怕犯了这个大魔的忌讳。
顾愈:“某种意义上,你们算得上还在白帝城中。”
他抓住为首那人的后脖领子,像是拎一只小兽般轻松颠了颠重量,朝着高处石门的位置甩了过去。
在一片惊呼中,修士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站定下来。
在被顾愈抓住的那一刻,修士还以为自己刚出了棺椁,便要葬送妖魔之手。
现下得偿逃生,不禁松了口气。
再一抬头,便看见梅懿臣清瘦的身姿,仙人般伫立在他面前。
修士喜不自胜,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拜在梅懿臣面前:“仙人救我,仙人救我呀——”
梅懿臣:“……”
而棺椁旁的几个修士见那修士无事,正要顺着白玉兰阵中离开,冷不防被顾愈拽住:“本座自然也是为了你们好。这阵法稍有不慎便能断送你们性命,为何不选一种轻松逃脱的方式呢?”
一修士不信邪,一边躲开顾愈快速逃向阵中,一边喊叫道:“你这魔头,竟还用这种说法骗人。”
但在踏入白玉兰林的一瞬间,白玉兰那秀气的枝桠如剑一般劈了过来。
幸好修士躲得及时,只头上的发髻连带着一层头皮被枝条削掉。
疼得那修士大叫一声,快步撤出白玉兰阵。
“你们看,我说的不对吗?”顾愈对那修士的无礼倒也没有生气,饶有兴致地看着修士被削掉的头皮。
眼下失去了头顶头发的修士颇有些奇异,就连举止都多了几分趣味性。
其余修士见状,便也放弃了挣扎。
不多时,五名原本被困在棺椁中的修士都被顾愈甩了出来。
紧接着,他脚踩白玉兰树,也飞身纵了出来。
梅懿臣看着为首那修士,没有隐瞒:“困住你们的是镇魔阵。若你们都是修士,又怎会被困在棺椁内?”
“这?”修士们一脸茫然,镇魔阵在修真界算得上最为基础的驱魔阵法,就算是没有掌握布阵方法,也都有所耳闻。
几个修士也万万没有想到会被驱魔阵困住,面面相觑。
一时间,怀疑的种子被播种在了所有人心上。
最先爆发的,是一个青色道袍的修士。他修为最低,也最怕被当成是妖魔。
“我可不是那妖魔,我只是一普通修士,当日在日照崖修炼时突然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已经困在那丧人的棺材里了。我冤不冤啊。”
“你冤不冤,我还冤枉呢,谁不是平白无故被关了起来。”
……
原本在棺椁内互相安慰的几人瞬间吵了起来。
“别吵了。”梅懿臣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却极有穿透力。
一时间,争吵起来的几人都打了个激灵,安静下来。
原本他们只觉得眼前这神仙般的人物温润如玉,苍白冰冷的面容格外迷人,但在他冷冷的喝住他们,这些修士这才安静了下来,再不敢小瞧梅懿臣。
梅懿臣轻轻抬起袖子,捂着嘴咳了两声。
一旁顾愈很贴心的从芥子中取出椅子摆好,让梅懿臣坐下。
他稍微的平复了一下,缓了缓气,才进而开口:“你们都是在何处晕倒后转而到了这里?”
“日照崖。”几个修士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回答。
梅懿臣身上没有半点灵气,就是仔细探去也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尊贵世家出来的,修为无几的贵公子。
但他说话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不容几个人轻视。
转而老老实实地回答。
梅懿臣:“你们是一同被关进这里的吗?还是中途又有人被关进来?”
“是一同被关在这里的。”年长一些的修士说道,他进而回答:“我是最先醒来的。醒得时候已经被关进棺材里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面容有些扭曲,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刚醒的时候,周遭一片漆黑,四处摸索的时候,便摸到了几个脑袋……这才进而发现并叫醒了其他人。”
他并没有讲明,是他惊声尖叫的声音叫醒了一众人。
但只看他那心有余悸的表情,梅懿臣也能猜得**不离十。
他点了点头:“我这里倒是有鉴魔的灵器。”
说着,他从芥子空间内拿出了一盏极为精致的雕花宫灯。
宫灯递到顾愈手中的时候,骤然亮了起来,耀眼的光芒瞬间将整个昏暗的地宫照得格外明亮。
刺得周遭几个修士双眼生疼,狼狈的将双眼躲开。
梅懿臣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梅懿臣解释:“这宫灯能吸收魔气进而将其内烛火引燃。魔气越强,宫灯越亮。”
顾愈随手将宫灯递给第一个人。
那年长些的修士接宫灯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一直居于白帝城内,从未见过修为如此之高的大魔。
有些诚惶诚恐双手接过宫灯。
下一瞬,宫灯熄灭。
他转手递给第二个人,借着第三个、第四个……
宫灯在五个人手中转了一圈,连一丝微弱的火花都没有亮起。
这几个人,并不是妖魔。
起码,这说明他们的身上并没有妖魔之气。
显然,这些修士也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已经验明几人只是普通修士而非妖魔,年长一些的修士道谢后变便想要离开。
眼见着梅懿臣沉默不言,而顾愈只是一脸玩味笑意的看着他们,年长修士自觉无事,起身便要离开。
当修士走到石门口的时候,一枝白玉兰枝裹挟着凌厉的剑气向他袭来。
修士躲闪不及,白玉兰枝从后胸刺进,从前胸穿出。
修士低头,缓缓低头看向胸前那白玉兰枝。
奇怪的是,他明明被刺穿胸口,但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甚至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伤口涌出,汇聚在青砖地面上。
“你们没说实话。”梅懿臣笃定地看着那修士,仿佛对他身体的诡异现象并不感到吃惊。
他手捧宫灯,宫灯并没有亮起。
梅懿臣:“那是箴言灯。并不是看谁身上有没有魔气,而是鉴别你究竟说没说真话。”
像是在印证他说得是真话般,灯在他手中瞬的亮了起来。
最开始他拿出箴言灯的时候并没有说真话,所以灯在他手中没亮。
而顾愈始终没有说假话,灯在他手中便一直亮着。
听到这里的时候,几个修士面色惨白——灯在他们手中没亮,自然是因为他们有所隐瞒,从一开始便没有说真话。
“仙长那灯,或许是有问题吧。”气氛逐渐尴尬下来,见梅懿臣沉默,最终那年轻的修士开口。
他还在努力辩解着。
其他三个修士见状,忙不迭点头迎合。
顾愈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天阶灵宝,在你们这里竟然变成了一盏有问题的灯。”
“相较于灯出了问题,我更愿意相信,是你们几个有问题。”
灵宝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天阶灵宝五百年一现世,没想到竟被这几人说成有问题。
地宫内瞬间又沉寂了下来,连水滴低落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水滴?
几个修士猛得抬头,看向水声响起的方向,就见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场面。
那年长的修士,从胸口向外涌出黑色的粘液,逐渐汇聚在脚下。
他眼中是不解与茫然,在众人目光注视到他的时候,他半边身子已经化为那粘稠的液体。
年长的修士拼命的张大嘴,想要呼救,但嗓子中发出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声:“嚯嚯——”的空吼。
年轻的修士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腿软在地,连连摇头,惊得说不出话。
梅懿臣没有去看那修士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却大致猜得应该同当时遇到的那个怪物相差无几。
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生恶的味道,之前在遇到那怪物的时候便从那怪物身上闻到过。
——一种肉/体从内到外腐烂发臭的味道。
而这些人的身上,也是那如出一辙的味道,只是那年长修士身上的味道更浓一些。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相信这几个人口中说出的话。
“我说,我都说。”那年轻修士声音中带着恐惧,生怕下一个变成那怪物般模样的便是自己。
“我前些来日照崖,只是想散心而已。当时遇到修炼瓶颈,心中正觉得苦闷。”修士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
他在黄昏时分将欲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陌生声音叫住。
转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半面金属面具的面具男。
面具男拿出一种叫做“晶石”的宝物,并告诉他这种奇异的灵石可以让他无视修为壁垒,直接进阶。
年轻修士:“我当时也是不信的,奈何当时一时鬼迷心窍,便收下了晶石。”
想到这里,他仿佛无比悔恨:“我当时只惊奇于修炼瓶颈真的突破了,那面具人还告知我此乃天才地宝,若是告知他人必会引来抢夺……”
“紧接着,我便眼前一黑,再醒来便是同其他人一并被关在了那棺材当中。”
“我没有想到,若是使用了晶石后会变成那副模样,我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小修士哭的涕泗横流,瑟瑟发抖。
“而刚刚没有说出口,也是怕被杀人夺宝。
“仙长,不,仙尊,仙尊您救救我们吧。”
显然,其他几人的遭遇同这修士大同小异,见状拼命的求饶哭喊。
梅懿臣揉了揉太阳穴,感到颇为头疼。
“修行一途,本就没有捷径可言啊。”顾愈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
随即被梅懿臣瞪了一眼,再不说话。
“没有捷径?”身后突然响起诡异的沙哑声音,感觉已经不似人在发生,而更像是什么诡异材质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这不就是捷径吗?”
原本融化了半边的年长修士已经完全融化为黑色的粘稠液体,黑色液体瘫在地上,衣物散落。
它也没有了之前的慌乱,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
怪物啧啧的笑了两声:“我已经突破金丹,迈向元婴了。”
它疯狂的叫着,像是在沾沾自喜。
金丹修为寿数一百五十年,跨过金丹,破丹结婴,便有三百年寿数。
而修士卡在金丹境不知凡几,元婴仅寥寥数众。
而他在服用了晶石后能够毫无屏障阻碍的结婴,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看你,你身上连半点灵气都没有,看上去也就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修士从化成一滩怪物后,便觉得梅懿臣连灵气都没有,简直是个废物。
空有一副漂亮的容貌,八成是那大魔的禁/脔。
“不若我将那晶石分你一半,你让你身旁那大魔放我离开?”修士自觉自己元婴修为,无需忌惮这漂亮贵公子。
便有些傲慢的同梅懿臣讲起了价钱。
“说不定,还能让你这不堪入目的修为升上一升。”
梅懿臣并没有被他的话所激怒,表情如旧,甚是平静。
他看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黑色粘液,像是在看一滩死物:“你服用那晶石,究竟有多久了?”
修士见梅懿臣并没有应下他许诺的条件,觉得梅懿臣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他瞬间暴起,快如闪电般扑向梅懿臣,口中念念有词:“你一小小禁/脔,竟然对本座如此不敬,当真活腻歪了。”
怪物:你一小小禁/脔……
顾愈:呕吼?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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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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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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