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懿臣：“回昆仑？”

他显然没有想到沈源能说出这样的话，震惊了数秒。

他一时间当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觉得可能吗？”

从师尊仙逝，他们之间的情谊便被沈源不停的消磨着，几乎消耗殆尽。

“别逼我与你恩断义绝。”

但沈源显然不相信梅懿臣的话。

同梅懿臣相处的几百年间，他清楚的知晓，这个师弟虽然嘴上冷硬，但极为心软。

——若是他求求情、认个错，梅懿臣心情好了，便会同他一起回去了。

想到这里，沈源再次向前几步：“师弟，你若是不同我回昆仑，我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顾愈双手负肩，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源：“那你跟着吧，我与仙长都不介意。”

“你一魔头，在修真界还这么嚣张。”沈源在梅懿臣这里受了憋气，一身怒火尽数冲着顾愈发泄

梅懿臣：“沈源。”

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沈源的名字。

从前称其为师兄，后来称其为宗主。

唯独这一次，梅懿臣冰冷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是不是魔头，你都没有资格这么评价他。”

小伙计躲得老远看着热闹，点头称是：“仙长，这里是白帝城。从前便立下的规矩，白帝城内无论妖魔还是修士，都平等对待。”

这是当初白帝对白玉的拳拳爱意，同样也是为了整个白帝城中居住者考虑。

也正是因为这条规矩，白帝城经离时间更迭却依旧辉煌如初。

梅懿臣说完话，再不看沈源。

他本来想要回到客栈中休息一下，被沈源搅闹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朝外走去。

顾愈紧随其后。

直到两个人走了老远距离，沈源迈步想要追上前去。

就看见顾愈突然回头，看着沈源举起了左手。

手聚到颈间位置，做了一个切开的动作。暗自警告沈源不要跟来。

沈源有心上前继续跟随，但却迫于其渡劫境的修为，放弃了这个念头。

“仙长要去哪儿？”顾愈见沈源再未跟上，满意的转过身，笑盈盈跟在梅懿臣身后。

梅懿臣：“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要去哪里了吗？”

在梅懿臣同沈源说话之时，顾愈倒也没闲着。

他像是寻常聊着天一般，说话间便从小伙计那里探明了百晓生居于何处，又会在何时出现。

顾愈：“原来仙长和我要去同一个地方吗？”

“那我们当真算得上心有灵犀一点……。”

梅懿臣横了他一眼。

顾愈立刻止住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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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一个不起眼的小巷最深处，一个长相貌不惊人的男子打了个哈欠，推开了房门。

他走到院中伸了个拦腰，向远处张望。

太阳还未升起，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白帝城周围群山都被笼罩在雾蒙蒙水汽中。

他不禁慨叹道：“嚯，今儿倒是个响晴的天。”

“先生好雅兴。”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惊得男子吓了一跳。

他慌忙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院中石桌旁坐着两个人。

刚才同他打招呼的那个人一身黑衣，满脸的玩世不恭，气势却压迫感十足，不容小觑。

而另一人身上披着同黑衣人同色的黑色大氅，周身上下探不出任何灵力，姿容无双。甚至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你们……”百晓生被顾愈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个人不简单。

但他并不记得何时招惹过这样的大人物。

“你院门没关。”顾愈指了指他那扇坏了一半的院门，表示二人并不是翻墙而今，而是正儿八经从门走进来的。

百晓生：“……”

这两位贵客，倒是非常有礼貌。

梅懿臣：“我们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询问先生一些事情。”

百晓生对此格外谨慎：“二位贵客有何要事？”

虽然他是这白帝城内的百晓生，且对白帝城内小道消息格外精通，但不代表他会轻易讲出一些不能说出口的秘辛。

“先生别紧张。”梅懿臣声音清冷平缓，却意外的抚平了百晓生有些暴躁的情绪。

“只是最近听闻白帝城内有人离奇失踪，想问一下先生大许消失了多少人？”

“这……”百晓生有一丝迟疑，他倒是知晓有城中修士消失，但也并不知道具体的失踪人数。

“修士消失倒是不假，但我对此了解并不甚多。”

百晓生之所以能成为白帝城的百晓生，不光是因为他对世事的通晓，同样也是因为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着自己所能遇到的人中，都有任何消失。

一旁放着的铜壶滴漏受水壶中水位从原本空荡荡升至满刻，百晓生才睁开了眼睛。

此刻，他眼中已全无平静，满眼震惊。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白帝城中消失的修士数量十数之众。”

先前城主将日照崖禁封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失踪。

想到这里，他绕着院子焦虑的踱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失踪，会不会……”

他轻轻的嘟囔着，却在一瞬间止住了声音。

眼角余光扫了梅懿臣同顾愈一眼，见他们并没有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暗自松了口气。

自知失态的百晓生道歉道：“二位贵客，在下失礼了。实在是方才得知此事，感到过于震惊。”

梅懿臣点了点头，转头问顾愈：“多谢先生告知，我二人还有其他事情，便不多打扰先生了。”

说着将谢礼放下，两个人起身离开。

在梅懿臣二人离开后大约一刻钟时间，百晓生从他那将坏不坏的院门探出头，四处张望片刻。

仿佛是觉得两个人走远，他才放心的走了出来。

此刻百晓生已经穿戴整齐，步履匆匆向外快步走去。随后脚步越来越快，脚尖点起蜻蜓点水跑出去。

梅懿臣从身后小巷的阴影中走出，看了眼顾愈：“跟上去。”

顾愈：“？”

随后像影子一半悄声跟了上去。

眼下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梅懿臣走到茶馆停下了脚步。

他抽出一张凳子，就坐在了露天茶楼里。

他施了咒，就算寻常人看到，一瞬间的惊艳过后，也会忘记他的容貌。

清冷姝丽，倒是意外同这小茶馆相契合。

“这位客官您要喝点什么？”茶博士举着足有一尺来长茶壶嘴的茶壶巧妙穿梭在桌椅板凳之间，见到梅懿臣，热情的问候。

“我不是来喝茶的。”梅懿臣薄唇微抿：“我是来听故事的。”

“不知茶博士可知，这白帝城有什么不一样的笔记杂谈？”

这下茶博士眼前一亮，他嗓门越发的洪亮：“这您问对人了，我可知道太多只有白帝城才有的传说怪谈了。”

说着，他将茶壶给了另一人，走到梅懿臣面前。

大有同梅懿臣说上几个时辰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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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晓生一路上步履匆匆，有人同其打招呼，他也只是抬头敷衍两句，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

再拐过两道弯，他在一道小门前停住了脚步。

上前转动那带着护门狮子的门把手，左三圈，右二圈。

随后叩门三声：“白管家在吗？”

顾愈跟在他身后，被他这凝重的架势搞得有些疑惑。

这不正是昨日他才去过的白帝城城主府吗？

若只是少了些修士，为何百晓生会如此着急的用这种方式前来寻找城主？

不多时，就见小门一开，一个老头步履迟缓的从门后走出。

他行动有些不便，像是许久不行走一般，动作滞涩。

管家两腮微微下陷，双眼凸起，面色青白。

一双厚嘴唇开合间，宛如东海中凶恶的鱼妖。

——是白云笙身边的管家。

顾愈当日暗访城主府的时候，便见过这个隐匿于阴影中的管家。

饶是如此面色不善的管家，在见到百晓生的时候也极为恭敬的鞠了一躬：“先生。”

百晓生很自然的点头后，闪进了小门内。

随后向外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从小门入内，轻手轻脚将门带上。

同城主府前院不同，后院格外阴森。

比起修真界的城主府，更容易让人猜测是什么大妖居所。

就算是在白日里，院中阴气也格外重。

百晓生推开房门，走进屋内。

窗子用银灰色的窗棂纸糊窗，光几乎投不进去。

室内燃着灯，香炉中燃着线香，刺鼻的香气混合着莫名的海水咸腥味道，并不好闻。

但百晓生像是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他挑开厚重的帘栊，对着坐于蒲团上打坐的老妇人轻声说道：“老祖宗，出事了。”

老人满脸皱纹，面上还积着水垢，像是久在水中浸泡的缘故。

看不出年纪，但已经能感觉到她那种行将就木的无力感。

——修士面容会一直定格在金丹期，但若是迟迟无法突破，在最后的十年里如凡人一般苍老下去。

老人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含浑的吐字：“晓笙*，怎么了？”

百晓生：“老祖宗，近日……城中失踪了很多人。”

“我担心……”

他话没有说完，但显然老夫人已经知道他是何意。

老夫人问道：“白云笙知道吗？”

百晓生摇了摇头，他发现后就立刻赶来，并没有告知城主。

“晓笙。”老夫人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同无力：“我知道你对你这个族弟多有不满，但我老了，不能事事都管得过来。”

百晓生无力的辩驳两声：“老祖宗，城主他很好。”

“很好？”老夫人冷笑两声：“若是庸庸碌碌便是好，那白帝城乃至整个修真界便是要毁了。”

“你去问他吧，他什么都知道。”

老夫人显然对城中发生的事情知晓一二，但却没有直接告诉百晓生。

“是。”见老夫人阖上双眼，百晓生知晓问不出什么，恭敬施礼后轻手轻脚放下帘栊，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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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茶博士正同梅懿臣讲到尽兴之处，他举起茶盏，随意抹茶后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

“曾经还有修士见过旁人在月圆之夜幻化成半人半鱼的怪物。”

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要我说，这话再传上一传，怕不是要变成‘白帝城修士是深海鲛人后代’了。”

茶博士说话无心，但梅懿臣眉头一挑，点头道：“倒是个不错的故事。”

他从袖中翻出几块灵石，防在桌上：“多谢茶博士招待。”

说完起身离开。

茶博士想要去追，却连他那袖子都没捉住。

空空抓住了一手梅香。

良久，他像是猛得清醒一般，疑惑不解的嘟囔道：“好生奇怪，我为什么站在这里？”

说完，自然的拿起灵石揣进口袋中，一把抢过旁边伙计手中的茶壶，又变成了那个异常市侩的茶博士。

顾愈很是贴心，留下了一道附着着神识的魔气。

魔气仿佛有灵性般，紧勾着梅懿臣的小指，轻轻蹭了两下，便牵引着他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梅懿臣拿出了白玉簪，轻轻敲了两下。

从昨晚到现在，白玉几乎没怎么说话，沉闷的像是一支普通的发簪。

“要解释些什么吗？”他眉眼清澈，不像是在生气。

整个人如同一枝玉立的红梅，长身玉立。

白玉从昨晚看到地宫内燃着的鲛人烛时已经知晓了些什么，但直到梅懿臣问起来，她才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吐露出来。

“仙尊，并不是我最开始的时候不想说，只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梅懿臣：“我懂。”

这白帝城，原本就是鲛人在修真界所造的城池。

“鲛人在陆地上待得时间太久了，就算想要退回东海深处，已经变成不可能之事。”

白玉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一一道出。

她当年遇到白帝的时候，白帝一双鲛人腿被尽数斩断。她耗费了很大的心血医治，却最终无力回天。

凭借白玉的医术，二人将鲛人伪装成普通修真者，在离昆仑最近的荒山上创造了这座小城。

“时代近千，与普通修真者通婚数代，可能现在城中知晓自己本是鲛人后代的，就剩下寥寥数人罢了。”

白玉长叹一声，像是在苦笑，但又有些欣慰。

梅懿臣：“若是通婚，那血脉中原本的鲛人之力也会逐渐减淡。”

“那这么说的话，地宫中燃着的鲛人烛，又是谁的呢？”

是谁的，白玉瞬间哑然。

她也并不知晓。

正走到小巷中，一道黑色身影扑了上来，作势拉住了梅懿臣身上的大氅。

“仙尊，救救我。”说话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梅懿臣雪白皓腕，从大氅中探出，撩拨开来人披散下来的头发，细细观察着来人面容。

是昨夜他放走的几个修士中最年轻的那人。

但此刻，修士同先前又有着非常大的不同。

他脸颊两侧长出了青色鳞片，下颚处甚至生出了一对鳃，说话间鳃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

“我今日回来，便发现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也无法变回从前。”

小修士话语中带着些惊恐，含着泪看向梅懿臣，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救赎。

“我现在这般，是怎么了？”

若是猜想正确的话，这些鲛人血脉被稀释了数代的修士服用了晶石，便会返祖，从新蜕变成鲛人模样。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背后之人会无缘无故将晶石送予这些修为平平无奇，又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修士了。

鲛人。

梅懿臣此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些悬挂于地宫中的鲛人烛，便是用这些失踪修士的膏脂熬成。

*百晓生大名白晓笙，没打错

浅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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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