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新娘子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一手用长袖掩面,一手用力一撕,整张面皮就被整个揭下来。
刚刚对舒姰出手的圆脸婢女躬身接过被撕下来的面皮,又递上帕子与铜镜。
新娘子稍作整理,放下袖子对着舒淮扬起脸笑。
舒姰看清了她的面容,脸上敷着厚粉,显得脸色苍白如同死人,又用黑色的油膏擦在眼周和眼下,好像挂上一道泪痕,本来是想营造女子楚楚可怜神态的啼妆,可配上唇瓣和两颊处鲜红的胭脂,不像是戏妆,更像是在死人脸上的丧妆,显得狰狞可怖。
“舒郎,我这副模样,你可喜欢?”
舒淮浑身发抖,要不是舒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只怕他立马就要冲上去和这人拼命。
新娘子环视四周,随后交叠双手,学着戏文中的女子姿态窈窕地行了一个福礼。“九阴圣女座下第五席护法凫徯,见过诸位,奴家这厢有礼了——”
这最后一句她竟是用戏腔唱出来的,又尖又细,舒姰脑中嗡的一声,一瞬间竟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本能地运起内力与之抗衡。
她瞬间便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舒兰君手指微动,甩出一排长针,将屋内的摆着的几个瓷质花瓶击碎,一瞬间屋内瓷器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将武器拔了出来,对准凫徯。
“贵派名满天下,这便是待客之道?”
凫徯扬声说道,她正常说话时的声音很是动听,尾音微微上扬,比起溯州城名声最盛的歌姬也毫不逊色。
“九阴杀我家人,假扮送嫁队伍入谷,我倒想问问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舒兰君厉声喝道。
人太正直就是这点不好,还要说出来一二三讲什么江湖道义,杀人偿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这么多人在,要是按舒姰的意思,直接群殴把这些人细细切做臊子了事。
凫傒听到舒兰君厉声喝问,反而敛容行礼,摆出一副恭敬姿态来。
“圣女向来仰慕临溪谷舒谷主的医术与人品,此次遣我来,是为了和谷主谈一笔生意,若是谷主愿意呢,圣女愿奉上黄金万两,珍稀药材二十车,另加烛龙掌前五式以作交换。”
好大的手笔,舒姰回忆着书中的内容。烛龙掌与凌锋九式齐名,是九阴教主尉迟复为祭奠亡妻自创的一套掌法,他凭着这一套掌法横扫西域,竟然舍得拿出前五式来交换。
舒姰对这位圣女毫无印象,听这描述像个中期boss。
舒兰君低下头俯视着凫傒,见惯了生死的医者此刻神情冰冷,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舒姰在此刻确认自己的猜想,舒兰君绝不只是在原书中男主视角的柔弱神医。
“我倒想听听,贵教圣女如此大费周章,是要谈什么生意。”
舒兰君淡淡道。
“第一呢,奴家的一位同僚,想见见尤记镖局的二当家的,问问他是怎么中了化蛇矛的毒,还能安安稳稳活着到这报信。”
怪不得尤二能硬撑着赶到临溪谷,还没有九阴中人前来追击。原来是化蛇矛对自己的毒过于自信,料定了尤二在到达临溪谷前就会毒发身亡。
“第二呢,圣女听闻贵派不外传的心法有趣的很,想要借阅一番。”
只这两条,已经是临溪谷绝不会答应的。按江湖上的规矩,九阴这样行事,已是近乎羞辱。舒姰环视四周,周围的临溪谷长老与弟子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是面露气愤之色。
舒兰君轻瞥了一眼凫徯:“还有么?”
凫徯微微转动脖颈,让自己的脸微微侧偏,对着舒姰的方向停住。她的眼睛好似钉死在了眼眶里,无法灵活的转动,这是个很诡异的动作,像是木偶娃娃一般。
“我们圣女见了舒姰姑娘的画像,倍感亲切,一见如故呢——”
凫徯拉长了调子,一双眼死死盯着舒兰君,见她终于有了些反应,知道自己戳到了要害,显得有些兴奋。
“——想请舒姰姑娘来潼川做客。九阴上下定然好生招待。”
舒姰回想起自己特质中那个身世成谜,一个模糊的念头刚要成型,就突然被打断了。
因为舒淮抡起刀朝着凫徯就砍了过去。
凫徯尖声狂笑起来,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瞬间退开。
舒淮带着怒气拼尽全力的一刀,贴着她的鼻尖砍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几寸深的刀痕。
这一刀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留下帮忙的宾客和谷内的长老弟子们纷纷动起手来。九阴的十几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几十人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打成一片,一时间只听得喊杀声与刀剑碰撞的声音。
凫徯凭借着身法躲闪着舒淮的攻击,拆了十几招后,她似乎是厌烦了,右手弯曲成爪,朝着舒淮的心口处抓去。
舒淮提刀去挡,但凫徯的动作却更快,眼看着便要刺入皮肤,她却忽然收了手,目光盯着不远处的舒兰君。
舒兰君收回手中的长针,针的尖端有倒钩,刺入人的血肉中,再用细丝回拉,便能留下难以止血的伤口。
这是杀器,出手就是要见血的。
舒兰君甩出一排长针,身形一晃,朝着凫徯便杀了出去。
江知宜见状拉着舒姰就跑,两人并排蹲在屋内舒兰君的座位后面。
九阴中人虽然四散分开,攻势却隐隐向着舒姰和江知宜所在的方向。
舒姰躲在椅子后面,听着江知宜剧烈的呼吸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
江知宜回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自己无事,她探出头去看,却看见跟在凫傒身边那个圆脸侍女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杀过来。
“找死!”
离着她们最近的临溪谷副谷主田虹贞一声暴喝,手中长鞭舞动,挡住了圆脸侍女的去路。
田虹贞原本是溯洲地界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几年前带着全门加入了临溪谷,她使得一手好鞭,在江南小有名气,圆脸侍女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田虹贞与圆脸侍女对了两招,正要取她的性命,另一侧却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来,短剑直刺田虹贞的肋下。
她不得不挥鞭抵挡,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圆脸侍女身形一低,泥鳅一般的从田虹贞身侧划过,直接扑向椅子后的舒姰二人,
江知宜心里一惊,她轻功虽然尚可,但外门功夫完全比不了九阴的刺客。
此刻避无可避,她正想将舒姰拉到自己身后,却看见舒姰不退反进,向着圆脸侍女迎上去。
江知宜眼瞧着圆脸侍女露出狞笑,运爪如风照着舒姰就抓了过去,下意识运起内力就要去挡——
舒姰紧握着的右手忽地抬起,一架精巧的□□出现在她手中,手指长的箭矢朝着圆脸侍女的面门扎去。
圆脸侍女意识到自己躲闪不及,暗道不妙,那箭矢却根本没瞄准,似乎就要贴着她耳边飞过去。
没习过武就是这般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能错过......
一蓬淡黄色的粉末在圆脸侍女的脸侧无声炸开,在她心中百转千回之时,已经将粉末吸进了体内。
“同样的错,你怎么能犯两次呢。”
舒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圆脸侍女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舒姰看着躺倒在地七窍流血的圆脸侍女,长长呼出一口气。
刺激啊。
自己的卧房内摆着一副精巧的弩箭,推测原舒姰是会用的,尝试了下才发现远不止是“会用”的程度。
田虹贞将偷袭的人击毙,回头对着舒姰和江知宜问:“没事吧?”
“没事。”
院中厮杀声犹在耳畔,舒姰向外望去,舒兰君和凫傒还在交战。
舒姰根本看不清她们出手的频率和招式,只看得见一青一红两个身影闪动着,很快又分开。
凫徯身上穿是鲜艳的嫁衣,根本看不出她是否受了伤。汗水冲花了擦在眼下的油膏,显得狼狈和可怖。相比之下,舒兰君甚至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甫一交手,凫徯还以为自己稳胜,可是几招打下来,对面对内力精妙的控制,远远超出凫徯的想象。能有三分力打回去的招式,绝不多用半分。
还有那长针,脱手后只能当做暗器使用,对于他们这种成名十几年的的高手来说,一挡就失去了作用,根本无法在正面对抗中作为武器。
而舒兰君的长针在脱手之后,内力还能顺着细丝源源不断地打入,集中于针尖一点处,若不是她身法了得躲闪及时,那些针早在她身上戳了好几个窟窿。
济世心经果然有独到之处。若是临溪谷中人铁了心要争霸江湖,凭着这般的内功,不说做个天下闻名的高手,至少能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惜,舒兰君志不在此。
可庆,舒兰君志不在此。
若是再多留一会,定要把命交待在这里,凫徯是疯子,但不是傻子。
她心念一转,运爪成风,将舒兰君的长针尽数击落在地。随后她也不再恋战,衣袖一挥,竟是向着远处的悬崖峭壁处飘然而去。
舒兰君自然知道,此刻若是放了凫徯走,一定是后患无穷。她足尖一点,运起轻功跟上。手上的动作不停,长针从指尖打出。
不过几个呼吸间,凫徯的身形竟然已经踏出十几丈远,轻轻略过崖边,速度不减分毫。
这是个顶尖的轻功高手,竟能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翩然而下,转瞬间便已经没了身影。
其他九阴中人没有凫徯这般轻功,很快便被众人合力杀死。
刀剑鸣声暂歇,舒兰君沉着脸色回到院子里。
舒姰抬头望向天空,夜色将近了,云层层堆叠在一起,透出几分晦暗的颜色,今夜想必是个雨夜。
她努力扇动的翅膀,也不知道能否引起足以改变原剧情的连锁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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