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市惊魂

另一边的寒松阁里,姜洵也不知自己那股无名火从何而起,他知道萧钺是为了他好,或许也正是因此让他感到害怕。

逃避,是他长久以来处理情绪的唯一方式。

许是苛待自己久了,下意识里便觉得不配得到关心与善意,久而久之,再得到这份善意的时候便会不知所措,像只炸了毛的猫,拼命挥动着爪子对外攻击。

他端坐在书案前的软榻上,案几上摊放着一本《黄帝内经》,可视线却没落到实处,许久都没有翻开下一页。

他还记得到临海市局报到那日,天蓝得像一片海,纤云不染,可他却揣着一肚子心事,在张局的带领下第一次踏入刑侦办公室大门。

屋里,萧钺端着一碗方便面,侧坐在办公桌上指挥着史一拓调监控,阳光透过玻璃窗从他的身后照进来,他整个人都处在一处背光区里,可姜洵却觉得他在发光。

张局扯着一副破锣嗓子介绍道:“这位是咱们新来的法医,姜洵,他可是沈老的得意门生,你们以后好好相处。”他拍拍姜洵的肩膀,“以后工作或者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谢谢张局。”

其实姜洵一直知道,有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一直钉在自己身上,但他还是挂着几近完美的笑容,朝众人点点头,“那我先回法医办公室了。”

笑容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褪尽,那段时间待他如父的师父沈业刚刚过世,他与这世间最后的一丝联系也断了,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与自弃之中。

将工作调入临海市局是沈业生前安排好的,许是怕他在自己走后失去求生**,最终选择走向毁灭,他提前和陆局打了招呼,并多次拜托对方对姜洵多多关照。

这些姜洵不知道,他只是麻木的接受安排,服从调动,去哪里、做什么都不重要。

十三年前,姜洵的父亲姜川被犯罪分子杀害,母亲也因此抑郁带着他一起投河自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被好心人救了回来,却落下一身病痛。

然而身体上的病痛或许会被治愈,可心理上的伤痛却像一面粉碎的镜子,即使一片片粘回去,已经产生的裂痕也无法被时间抹平。

母亲怪他,怪他吵着让父亲回来给他过生日。

母亲怪他,怪他非要闹着吃蛋糕。

母亲怪他,怪他害死了父亲。

哥哥也怪他,怪他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原来靠近自己、对自己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父亲、母亲、兄长、师父...现在是萧钺...

姜洵的头胀痛难耐,不断跳动的神经线像是要崩断一般,他用食指关节用力顶着太阳穴,呼吸的频率也愈发凌乱起来。

“呵,报应来得真快。”他苦笑着摇头。

他浑身发软,跌跌撞撞地把沉重的身体挪回床榻,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过了去,迷蒙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雪的冬夜,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缠着急急忙忙赶回家的父亲,半是责怪半是撒娇地让他给自己买生日蛋糕。

姜洵大步冲上前,焦急地喊着“不要去”,可眼前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看到姜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一脸慈祥地说了一句“好”,摘下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出了门。

姜洵一路跑、一路追,可那条漆黑的隧道像是没有尽头,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穿越,眼泪被风吹干死死地扒在脸上,被寒风吹得生疼,可他却无知无觉。

脚下的石灰地顷刻间融化成一滩液体,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激得他浑身颤抖,他看到母亲毫无知觉地向下坠落,看到“自己”无力的挣扎...

“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你为什么一定要吃那块生日蛋糕?”

“如果不是你,你父亲不会死!”

......

各种责骂、怨恨的声音在姜洵耳边回荡,虚虚实实有真有假,他头疼欲裂,顾不上溺水强烈的窒息感,他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不觉中泪糊了满脸,挣扎间姜洵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没事了...不怪你...不怪你...”

冰凉的湖水褪去,他被温暖包裹渐渐失去意识......

萧钺极近温柔地把人放回床榻,仔仔细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盯着床上之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眉头叹出一口气。

且说半个时辰前,萧钺浑身长了虱子一样在书房里转了第八百零一圈后,还是放心不下姜洵,刚想去隔壁院里看看,脑壳就像要炸开一样疼了起来。

他龇着牙跑到寒松阁,哪知房间里并未点灯一片黑暗,他以为人赌气跑出去了,心里着急怕他晕倒在路上,转身便打算上街碰碰运气,可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催使,让他推开了门。

没有燃灯的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丝缕月光涌进窗子泛着寒凉朦胧的白光,萧钺随手点燃桌上的蜡烛,绕过屏风往内间走去,朦朦胧胧间看到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姜洵。

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摸着黑连忙点起灯,却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一阵乒乒乓乓,可床上的人仿若未闻,眉头依旧死死地皱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对不起”。

萧钺哪还顾得上两人之间的那点小矛盾,一屁股坐在床头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不知过去多久怀里之人才渐渐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紧蹙着的眉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把人放平回床上,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萧钺甚至能闻见姜洵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微凉的呼吸扑在脸上却似灼烧,他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圈,抿抿唇,鬼使神差地凑近姜洵的额头,却在咫尺触碰间直起了身子。

“我愿意等你主动吻我,”萧钺轻柔地将他额间的碎发拨开,像是要将人刻进眸子里深深地望了一会儿,而后宠溺地扬起嘴角,将他的眉心铺平。

萧钺怕他后半夜起烧没敢离开,便侧身坐在脚踏上,抓着姜洵冰凉的手,没一会儿就迷糊了过去。

卯时刚过,屋里亮堂起来,萧钺在梦中一脚踩空惊醒过来,他刚一抬头,落枕的脖子就给了他致命一击。“嘶——”

他歪着脖子直皱眉,左半边身体针扎一样发麻,萧钺揉着脖子看了一眼还熟睡着的姜洵,另一只手扶着腰呲牙咧嘴地起身,半身不遂地离开了卧室。

起来上厕所的顾楠楠看见自家领导从另一位同事房里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哆里哆嗦地指着萧钺“你你你你”了半天。

“你什么你!”萧钺歪着脖子,牙疼道,“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去库房里给那什么侍郎找个贺礼。”

顾楠楠凑上前,盯着他揉着腰的手,一脸便秘的模样。

“......”

萧钺撇撇嘴,“有屁就放。”

“啧...”顾楠楠咬着手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老大,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滚!”萧钺刚一抬脚,顾楠楠仗着有轻功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老大,人有三急!先走一步!”

“这死丫头!”萧钺一边嘟囔着一边进了厨房。

国公府的厨子厨娘们这会儿刚准备上工,才一进门就看到主君满脸困惑地搅拌着锅里的...半固体,吓得连连跪地请安。

“我草!吓死老子了!”萧钺将手里的勺子丟得老远,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是真受不了每天被人跪拜,尤其是些年长者,他感觉自己要折寿不少,“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你们过来看看,这啥时候能出锅啊?”

厨子挺着大肚子起身,朝锅里瞧了一眼,眯起眼睛挠了两下下巴,“嗯...国公这浆糊熬得甚好,以后这种小事您吩咐小的去干就是。”

“......”

萧钺无语地抿嘴,你才熬浆糊!你全家都熬浆糊!

“做点清淡的小菜和白粥,一会给我送到寒松阁去。”

“是,国公。”一众仆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萧钺再次转过身,“算了,送我房里来,我自己端过去。”

“是,是,您慢走。”

屋外,晨光铺满屋顶,浅浅的一弯月牙还悬在半空未来得及退下,潮湿的露水气散去,空气变得干燥起来,枝头的鸟儿叽喳叫个不停,从东边的树梢跳到西边的枝干,却不让人觉得恼烦。

萧钺在院中盯着陶缸里的白莲看了一会,轻柔地将花瓣上珍珠似的露水拂掉,倏地笑了,“和他还真像。”

寒松阁是姜洵在肃国公府的居所,与后花园相连,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穿过花园就是正房也就是萧钺的揽月居,以及两间空着的寝房。

萧钺在几人刚穿来的时候就强烈建议姜洵和自己一起住正房,好有个照应,可姜洵却用“不合礼数”四个字一口回绝,独自住进了寒松阁。而顾楠楠和史一拓两人,则是住到了东跨院,美名曰:远离领导剥削。

姜洵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盯着屋顶懵了许久,眼里还有没褪去的水汽与迷茫。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预想中的不适也没有找上门,他眨眨眼睛翻身下床,发现自己竟只着了一件中衣。

“昨晚...”

“姜洵?”萧钺的声音紧在敲门声后,“醒了吗?”

“唔...稍等,”姜洵一边套外袍,一边提高声音道:“你进来吧。”

萧钺将托盘放到餐桌上,寻了个风口坐下来,“我来给你送早饭,一起趁热吃点。”

姜洵接过粥,垂着头用勺子搅了半天,掀起眼皮快速地瞄了一眼萧钺。昨晚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来过,还安慰了自己许久,可他白日里才与人乱发了脾气,这会儿相对而坐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那个...昨天...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把握好分寸,让你不舒服了。”

“不是...”

“今后要是我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萧钺放下筷子,勾着嘴角笑道:“但是改不改我可不能保证!比如...追求你这件事...”

姜洵眨巴着一双眼睛,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心道自己不过就是睡一觉,这人怎么就疯了,一定是自己还没睡醒的缘故!

“快吃点,一会凉了,”他夹了一块小黄瓜放到姜洵的碗里,“咱们晚上还有正事要办。”

姜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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