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洵的头胀痛难耐,不断跳动的神经线像是要崩断一般,他用食指关节用力顶着太阳穴,呼吸的频率也愈发凌乱起来。
“呵,报应来得真快。”他苦笑着摇头。
他浑身发软,跌跌撞撞地把沉重的身体挪回床榻,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过了去,迷蒙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雪的冬夜,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缠着刚下班回家的父亲,半是责怪半是撒娇地让他给自己买生日蛋糕。
姜洵大步冲上前,焦急地喊着“不要去”,可眼前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看到姜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一脸慈祥地说了一句“好”,摘下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出了门。
姜洵一路跑、一路追,可那条漆黑的隧道像是没有尽头,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穿越,眼泪被风吹干死死地扒在脸上,被寒风吹得生疼,可他却无知无觉。
脚下的石灰地顷刻间融化成一滩液体,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激得他浑身颤抖,他看到母亲毫无知觉地向下坠落,看到“自己”无力的挣扎...
“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你为什么一定要吃那块生日蛋糕?”
“如果不是你,你父亲不会死!”
......
各种责骂、怨恨的声音在姜洵耳边回荡,虚虚实实有真有假,他头疼欲裂,顾不上溺水强烈的窒息感,他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不觉中泪糊了满脸,挣扎间姜洵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没事了...不怪你...不怪你...”
冰凉的湖水褪去,他被温暖包裹渐渐失去意识......
萧钺极近温柔地把人放回床榻,仔仔细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盯着床上之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眉头叹出一口气。
且说半个时辰前,萧钺浑身长了虱子一样在书房里转了第八百零一圈后,还是放心不下姜洵,决定去隔壁院里看看,哪知房间里并未点灯一片黑暗,他以为人赌气跑出去散心了,转身打算上街碰碰运气,可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催使,让他推开了门。
没有燃灯的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丝缕月光涌进窗子泛着寒凉朦胧的白光,萧钺随手点燃桌上的蜡烛,绕过屏风往内间走去,朦朦胧胧间看到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姜洵。
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摸着黑连忙点起灯,却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一阵乒乒乓乓,可床上的人仿若未闻,眉头依旧死死地皱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对不起”,别提多让人揪心。
萧钺哪还顾得上两人之间的那点小矛盾,一屁股坐在床头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不知过去多久怀里之人才渐渐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紧蹙着的眉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把人放平回床上,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萧钺甚至能闻见姜洵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微凉的呼吸扑在脸上却似灼烧,他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圈,抿抿唇,凑近姜洵的额头,却在咫尺触碰间直起了身子。
“我愿意等你主动吻我,”萧钺轻柔地将他额间的碎发拨开,像是要将人刻进眸子里深深地望了一会儿,而后宠溺地扬起嘴角,将他的眉心铺平,“心思真重,哪里像他了。”
那位“白月光”名叫裴尘,是萧钺的竹马,两人从上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他承认在第一次见到姜洵的时候有些恍惚,因为他那双冰凉的眸子让他想起了裴尘,可后来经过相处却发现,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
裴尘性子清冷,却是冷傲的那种,他不在乎任何人和事,好像什么都不能进入他的心,像是一柄寒铁铸造的剑,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年少时的萧钺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像是一团火焰,而裴尘是千年寒冰,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想敲开对方冰冷的外壳,看看里面包裹的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可他将自己燃烧了大半后,却发现那块冰疙瘩里什么都没有。
裴尘是他亲手抓住铐上手铐的,那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生命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如何快速消逝的。
那是白月光吗?萧钺不知道。
或许当一个逝去后,活着的人总会在心里对他进行美化,一切的罪恶被洗刷干净,仿佛那人剩下的只有美好。
可姜洵不同,萧钺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一层层结了霜的冰壳里,裹着一颗冻坏了的、缓慢跳动的心脏,它跳得那么慢、那么疲惫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因耗尽力量而停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对姜洵动心的,虽然最初的关注是因为裴尘,可他从未将姜洵当过任何人的替身,姜洵只是姜洵,他分辨得很清楚。
姜洵人虽是清冷的,却会在众人加班疲乏时默默递上咖啡,会在受害者家属崩溃时无声地安慰,会拼尽全力哪怕透支身体也要查出一个真相,他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萧钺觉得,姜洵虽然身体素质差的一批,跟纸糊的似的,但身上却有一股劲,又犟又拧巴。
如果说裴尘的锋芒是对外,那姜洵攻击的就是他自己,让人替他揪心心疼,他想解开姜洵心里的结,可偏生那人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曾让他窥见半分,若非这次爆炸犯意外现身,他恐怕不会得知,这心结与他父母的死有关。
罢了,来日方长,他还有时间。
萧钺怕他后半夜起烧没敢离开,便侧身坐在脚踏上,抓着姜洵冰凉的手,没一会儿就迷糊了过去。
卯时刚过,屋里亮堂起来,萧钺在梦中一脚踩空惊醒过来,他刚一抬头,落枕的脖子就给了他致命一击。“嘶——”
他歪着脖子直皱眉,左半边身体针扎一样发麻,萧钺揉着脖子看了一眼还熟睡着的姜洵,另一只手扶着腰呲牙咧嘴地起身,半身不遂地离开了卧室。
起来上厕所的顾楠楠看见自家领导从另一位同事房里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哆里哆嗦地指着萧钺“你你你你”了半天。
“你什么你!”萧钺歪着脖子,牙疼道,“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去库房里给那什么侍郎找个贺礼。”
顾楠楠凑上前,盯着他揉着腰的手,一脸便秘的模样。
“......”
萧钺撇撇嘴,“有屁就放。”
“啧...”顾楠楠咬着手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老大,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滚!”萧钺刚一抬脚,顾楠楠仗着有轻功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老大,人有三急!先走一步!”
“这死丫头!”萧钺一边嘟囔着一边进了厨房。
国公府的厨子厨娘们这会儿刚准备上工,才一进门就看到主君满脸困惑地搅拌着锅里的...半固体,吓得连连跪地请安。
“我草!吓死老子了!”萧钺将手里的勺子丟得老远,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是真受不了每天被人跪拜,尤其是些年长者,他感觉自己要折寿不少,“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你们过来看看,这啥时候能出锅啊?”
厨子挺着大肚子起身,朝锅里瞧了一眼,眯起眼睛挠了两下下巴,“嗯...国公这浆糊熬得甚好,以后这种小事您吩咐小的去干就是。”
“......”
萧钺无语地抿嘴,你才熬浆糊!你全家都熬浆糊!
“做点清淡的小菜和白粥,一会给我送到寒松阁去。”
“是,国公。”一众仆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萧钺再次转过身,“算了,送我房里来,我自己端过去。”
“是,是,您慢走。”
萧钺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姜洵身上了,这人身体差就罢了,还天天变着法儿的作死,动辄风寒发热咳嗽得一脸泪花,要么就是胃疾发作吃不下东西,麻烦得要命,可他偏偏乐在其中,从未觉得厌烦。
转瞬间晨光铺满屋顶,浅浅的一弯月牙还悬在半空未来得及退下,潮湿的露水气散去,空气变得干燥起来,枝头的鸟儿叽喳叫个不停,从东边的树梢跳到西边的枝干,却不让人觉得恼烦。
萧钺在院中盯着陶缸里的白莲看了一会,轻柔地将花瓣上珍珠似的露水拂掉,倏地笑了,“和他还真像。”
他唤来管家,交代安排完一些事项后,早饭刚好送进了他院里。
“行了,这事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国公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妥。”刘管家堆着笑,行礼退下后,萧钺便端着清粥小菜往寒松阁去了。
寒松阁是姜洵在肃国公府的居所,与后花园相连,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穿过花园就是正房也就是萧钺的醉月居,以及两间空着的寝房。
萧钺在几人刚穿来的时候就强烈建议姜洵和自己一起住正房,好有个照应,可姜洵却用“不合礼数”四个字一口回绝,独自住进了寒松阁。而顾楠楠和史一拓两人,则是住到了东跨院,美名曰:远离领导剥削。
姜洵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盯着屋顶懵了许久,眼里还有没褪去的水汽与迷茫。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预想中的不适也没有找上门,他眨眨眼睛翻身下床,发现自己竟只着了一件中衣。
“昨晚...”
“姜洵?”萧钺的声音紧在敲门声后,“醒了吗?”
“唔...稍等,”姜洵一边套外袍,一边提高声音道:“你进来吧。”
萧钺将托盘放到餐桌上,寻了个风口坐下来,“我来给你送早饭,一起趁热吃点。”
姜洵接过粥,垂着头用勺子搅了半天,掀起眼皮快速地瞄了一眼萧钺。昨晚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来过,还安慰了自己许久,可他白日里才与人乱发了脾气,这会儿相对而坐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那个...昨天...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把握好分寸,让你不舒服了。”
“不是...”
“今后要是我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萧钺放下筷子,勾着嘴角笑道:“但是改不改我可不能保证!比如...追求你这件事,我就绝对不会改!”
姜洵眨巴着一双眼睛,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快吃点,一会凉了,”他夹了一块小黄瓜放到姜洵的碗里,“咱们晚上还有正事要办。”
姜洵:???
修文修的我脑壳要炸了,根本都没有心思继续往下走剧情,全靠存稿撑着,死手快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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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尘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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