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啰……卖货啰……”
村口道上,货郎牵着一头毛驴,毛驴脖子上挂着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勾引着孩子们的心,二蛋耳朵最尖,穿着开裆裤就冲了出去,“货郎来啦,货郎来啦。”
整个村子的门吱呀咯吱的纷纷打开,娃娃们都探出头瞧那毛驴,性子急的已经跑出二里地了,货郎一个月来上一次,对于村里的娃娃们,腿脚不便的老人,待嫁的丫头,哥儿们,困于农活和家务的妇女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谷茂青把菜叶剁碎与麦麸混合在一起,倒入食槽,小鸡已经褪去绒毛换上新衣,长高不少。
谷茂青回屋从钱袋子里拿了五十文,提了篮子,去瞧瞧货郎哪里有什么。
那货郎约莫三十来岁,瘦瘦高高的,脸晒得黑黝黝的,小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谷茂青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来得晚,待人少些再去吧。
“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谷茂青抬头,柳江挎着篮子局促地望着他。
“当然,随便坐。”谷茂青把篮子放在地上,腾出位置。
柳江坐下,心里正在想着该怎样搭话时,张理过来了,一屁股坐在谷茂青旁边,手搭在谷茂青肩上,两人说着话,姿态亲昵。
柳江坐在旁边,盯着篮子里绣的帕子,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
“张理,这是柳江。”谷茂青介绍两人认识。
“这帕子你绣的?”张理拿出一条帕子看。
柳江害羞地笑,“嗯,我拿来问问货郎收不收,换点零用钱使。”
“绣得真好,货郎收的,应该是八文钱一条。”张理道。
谷茂青也拿了一条看,绣工确实不错。
“下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摘拐枣?”张理来找谷茂青就是为了这事,树上的拐枣熟了,他爹让他摘些回去泡酒。
“要。”柳江连忙点头,鲁东白天都在集上,婆婆也去帮忙了,公公下地,阿妹年后要嫁人,天天在屋里绣着喜服,他一个人可闷了,都没有人与他说话。
“舅舅。”虎子抱着元宝姗姗来迟,元宝胖,虎子抱着费劲,元宝一半屁股悬在空中,谷茂青快步上前接过抱起。
瞧着元宝脸上的泪痕,“这是怎么啦?谁又惹元宝哭了?”谷茂青问。
“他自己摔的,不管我的事。我都说了我给他带回去,他非要跟来,好了吧,摔了个狗吃屎。”虎子边喘气边说,他弟可真重。
“哥哥……哥哥……”元宝话说不明,但不耽误他告状。
虎子心虚地摸摸头,“他走太慢了,我不想等他,他自己追我摔的,我可没打他。”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柳江见人少了,与他们约好时间地点,拿着篮子卖帕子去了。
谷茂青擦了擦元宝的泪水,“好了,不哭了,舅嬷给你买栗子糕吃。”
听到要买吃的,元宝不哭了,“泥人儿。”
“行,给你买泥人。”
张理捏了捏元宝的脸,“可真嫩啊。”
元宝“哼”的一声把头埋在谷茂青怀里不让人碰。
“元宝,你让我再捏一下,我也给你买一个泥人。”张理坏心眼道。
元宝小脸皱着,思考了一会儿,勉勉强强抬起脸。
张理笑着捏了捏,“等会儿,元宝自己挑泥人,我付钱。”
元宝听罢,又抬起另一边,“两个。”
“哈哈哈。”谷茂青忍不住笑,真是一个机灵鬼。
张理摆手,“不摸了,不摸了,再摸下去,小嬷口袋里的钱全给你买泥人了。”
货郎的担子里什么都有,像一个百宝箱,彩线,绣花针,泥人,头绳,让人应接不暇。
谷茂青买了些栗子糕,芝麻糖,买了泥人,陀螺,一共花了三十文。
“虎子,元宝过来。”谷茂青把泥人给了元宝,陀螺给了虎子,糕点和芝麻糖也一人分了一包。
“发财了,发财了。”虎子乐开了花,
“舅嬷,这真是给我的。”虎子摸着陀螺爱不释手,他最喜欢的玩陀螺,上一个被他玩丢了,他求阿娘好久都不愿给他买,一个要十文钱,可贵了,阿爹倒是给他削了一个,疙疙瘩瘩的,丑死了,他不愿玩。
他娘捏着他的耳朵骂他,穷讲究。
“嗯,给你的,是我的谢礼。”谷茂青摸了摸虎子的头。
谢礼?虎子不懂,但他迫不及待要同人炫耀,这陀螺雕的花纹真好看,转起来肯定漂亮。
“二蛋,快来瞧我的新陀螺。”虎子用鞭鞘一圈一圈缠住陀螺的腰身,放在地上,手腕一用力,陀螺就在地上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旋风,再用鞭子抽,越抽转得越快。
谷茂青新奇,手痒痒,他也想抽一抽,谷茂青左右看看,周围大人都散了,只有孩子们围着虎子的陀螺转,给自己也买了一个,他小时候可没玩过这个。
“喏,这个泥咕咕给你。”张理买了一个色彩艳丽的泥哨鸟儿给元宝,尾部有两个小口,吹时发出“咕咕”的清脆响音,像是鸟儿在唱歌。
谷茂青看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才提着篮子回家。
到了下午,谷茂青提着篮子去后山摘拐枣,那拐树极高,平时都是小孩当零嘴捡的。
张理举着长长的竹竿将拐枣打下来,谷茂青和柳江就在地上捡着,这拐枣弯弯曲曲的确实像一根拐杖,吃起来如蜜一般,甜滋滋的。
“啪。”一串拐枣砸在谷茂青头上,“张理,你这是第三次砸中我了。”
张理双手张开,“青天大老爷,我真不是故意的,误伤,误伤。”
“哦,是嘛,我来给你误伤一下。”谷茂青挽起袖子,扑向张理。
张理举着杆子围着柳江绕圈,“不是,阿青你来真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风大,它自个吹的。”
“……”
玩玩闹闹一下午,最后谷茂青提着一篮子的拐枣回家,周柏不在家,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他提着篮子去了阿姐家。
谷茂青来时,阿姐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
“阿姐,虎子和元宝在家吗?我送些拐枣给他们吃。”
“快进来。”阿姐放下鞋垫,“我还正想去找你了,今儿你给他们买的小玩意多少?阿姐给你拿钱。”
谷茂青摆摆手,“阿姐,你说什么了,虎子和元宝是我的侄子,那点东西要不了多少钱?”
周英听了笑了笑,她知道谷茂青是把他弟当家人了,要不然不会对她两个孩子这般好,“你等着,我给你拾几个我自己做的松花蛋。”
“行,那就谢谢阿姐了。”
“都是一家人,说啥了。”阿姐在院外摘了几片梧桐叶与谷茂青篮子里的拐枣隔开,捡了十几个松花蛋放在里面,“这蛋我腌了一个月了,你回去再放上五六天就可以吃了。”
“好,我知道了,阿姐。”谷茂青留了一半拐枣,他带走一半。
谷茂青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坡上的蒲公英摇曳着,飞一吹,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像穿着白纱裙的小精灵,在空中漫步。
谷茂青起了玩心,放下篮子,拔了一枝,捏在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洁白的小绒球,像无数小伞一样,借着秋风,擦过他的眉眼飞走了。
夕阳映着天空粉红一片,透过白绒伞,远处走来一个人,他大步走来,如青松一般高大挺拔,随着距离拉近,那身影的轮廓越发清晰。
谷茂青跑了起来,风吹起他的发带,蒲公英“嘭”一下散开,像一朵盛大的烟花。
“周柏。”
“周柏。”
“周柏——”
谷茂青横冲直撞奔向周柏,像脱了轨的行星。
周柏本能地张开手,将那扑来的人儿紧紧抱住。
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倒在蒲公英丛中。
谷茂青像一只小狗一样嗅着周柏身上的气息,“周柏,周柏,周柏……”
周柏笑着摸摸谷茂青的脸庞,“嗯,我回来了。”
一个月没见,他觉得周柏好像瘦了,但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谷茂青在周柏身上扭来扭去,脸埋在周柏肩窝处,闷闷地说:“……你太不乖了。”
“我要惩罚你。”
周柏抚摸着谷茂青的脊背,像是在顺毛,下巴抵在对方发顶。
温热的湿意,喷在他的颈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下一秒,一个带着惩罚性,却又无比缠绵的轻咬,落在他的颈脉旁。
周柏瞳孔轻轻收缩,手上的动作暂停,他下意识仰起脖颈,让谷茂青更好地贴近他。
谷茂青不满地加重,他手上的动作继续,掌心贴着那截脊背,一节一节,“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洗过澡了?”谷茂青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小钩子,刮过他的心尖。
“嗯。”
周柏下山前好好洗了一次澡,他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谷茂青不喜。
温热的唇舌安抚般,反复舔舐过那浅浅的齿痕,如同猛兽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极尽缱绻,连日来的不安,被周柏的纵容融化。
被侵占领地的白绒伞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发上,好像在遥远的时光里,一起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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