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岁寒

秦绝川目含绝望倒下,“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秦珏手抖得厉害,几乎能听见自己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透露着死鱼一般的灰白,但人死了,嘴还没死。

“错付真心一场空……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时,秦珏惊恐地发现秦绝川头顶的字变了。

[由于天生心脏靠右,被姗姗赶来的金玉荣所救,一剑没斩断妄念,反而催生了更浓烈的占有欲,暗自发誓要将那个人抓回来……]

都到这一步了,不死也得死!

秦珏要紧牙关拔出剑,在右心口补上一剑,“噗呲”一声,血溅了一脸,秦珏睁着迷蒙的眼睛看过去。

[侥幸没有伤到要害,堪堪捡回一条命……]

秦珏二话不说又补一刀。

[侥幸没有伤到要害……]

他又又补一刀。

[侥幸……]

一刀

[侥……]

……

四十八回合下来,秦珏早没了当初的胆战心惊,颤颤巍巍地收了剑,气踹不已,“天杀的,还不死!要害到底在哪?”

正想着,血肉模糊的人头顶的字终于变了。

[别别别别砍了,死干净了]

秦珏后撤一步,一滴喷溅的血从额间滑落,淌过飘忽闪烁的眼眸,滴下一滴血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秦绝川,你别怪我。”

说罢头顶鹦鹉,怀抱长剑转身就跑,决绝之意与当初秦绝川离家时一般无二。

时过境迁,熙攘散去,唯余空山鸟鸣,不变的只有横亘万里的古山,盘旋在穹顶的白雾似乎也沉了沉,旷野的风掀起层层绿浪,裹挟着潮气直往人骨缝里钻,冷冽彻骨。

秦绝川的尸体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像是怕某人回来再补一刀似的,躺的更安详了些。

“哟,搁这装死呢?”

他心神俱震,一个诈尸挺起,瞧来者不是秦珏,这才稍微放松了些,慢慢悠悠捂着身上的窟窿站起来抱怨。

“真行啊这小畜生,捅了我四十多刀,我都怕了他了。”

“你到底干什么了,把人家逼成这样?送春宫话本都没舍得杀你,怎么我才走了一会,就被捅成筛子了。”

说话者是同样人不人鬼不鬼,被追杀的官兵扒了一层皮的金玉荣。

这俩人一个像炸了,一个像烂了,没一个全乎人。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霸王硬上弓……”金玉荣觍着脸八卦地凑上去。

秦绝川一巴掌扇掉了他的头,矜持道:“胡说八道,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有病吧!”金玉荣只剩个光杆身体,趴下来满地找头,四处摸索,遍寻不到,正纳闷呢,忽然远在天边的脑袋上感觉到一股重力。

血人相当不见外的坐在脑袋上边,翘着二郎腿,像收线似的拽回这具身体的肠子,竟诡异的有两分优雅之感,他看向秦珏离去的方向,“这小混蛋虽然没什么良心,但我居然还挺喜欢他的,比秦绝川那个榆木疙瘩有意思多了。”

脑袋讥笑道,“喜欢怎么不多留人家一会呀,噢我知道了,你是怕小屁孩待会看见你待会杀人越货,被吓破胆子吧!”

“放屁。”血人反驳道,“不放他出去闯荡闯荡,他怎么知道世上只有我待他最好呢?”

“啧啧啧,真可怕,人都跑了还在这装大尾巴狼呢,你不会忘了人家正牌兄长,真正的秦绝川是怎么被你虐杀致死,胳膊还钉在临川仙府的牌匾上呢,那小屁孩知道了这事,肯定裤子都被吓湿了,看他还敢不敢跟你玩好哥哥好弟弟的游戏。

他沉默不语。

片刻后道,“这些话,以后不必说了,也不用再提了,烂肚子里吧。”

金玉荣不屑道,“又装上了,你别是被小屁孩砍爽了吧。”

见他依旧没有说话,金玉荣自己先慌了,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只要这人还是嬉皮笑脸的状态,你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放肆的事,对方都不会生气,但他一旦安静下来,便是真正的喜怒无常,暴戾狠毒。

“你来真的?”他试探道,片刻之后赶紧找补,“那个,你要真喜欢他,即便紫函到了,也可以把他留在身边拴着,也不冲突。”

秦绝川起身,将脑袋踢到金玉荣脚边,声音邈远得好像从天边传来的一样,“无所谓,反正很快还会再见面。”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绝川哼着歌,心情愉快地走向下一场杀戮。

金玉荣悻悻然安上了脑袋,一副有话不敢讲有屁不敢放的模样,这千年老狐狸动了真心,比狗改了吃屎还离奇,他才不信呢。

*

城门紧闭,官兵围追堵截,连一只苍蝇过去都得被拦下来查身份。

到了这时候,秦珏不得不考虑昨天晚上的问题,杀了秦绝川,他现在该去哪?

若是昨天晚上就动手杀了秦绝川,那么现在的境况应该会好很多吧,官兵还没来得及出动,网也不会布控得像现在这么严密。

城内大路小道盘根错节,好在秦珏这么多年的纨绔也不是白当的,为了在李氏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对春城的各种小路暗道可谓了熟于心。

秦珏很快摸到城门口,此处的看守虽然多,却是出城的唯一路径,只能等到天光大亮了,看看轮岗的时候能不能叫他钻了空子。

在此之前,他只能悄悄在这蹲守一晚,但守卫的严密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眼看着左右一对人马都朝自己走来,他只能重新再找一个栖身之所了。

东林大街玄字三号府邸的老仆今晚挑柴回来得晚了些,正美滋滋地哼着曲儿,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一道剑光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仆吓得不敢动弹,抬起双手,“好汉别冲动,求财还是求色呀?”

“继续开,别出声。”

他连声答是,指尖颤巍巍的开了锁,刚回头一眼,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双唇张合,发不出一点声音。

秦珏奇怪他的反应,但更在意身后步步逼近的巡逻守卫,一巴掌把他推进去,反手锁上了大门,“最好老实一点,我可是亡命之徒,杀过人的。”

见到管家被挟持,院子里洒扫的下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指着秦珏大叫,“猪妖!是猪妖绑架了德叔!”

秦珏一时沉默,目光投向几乎遮蔽视线的符纸,就知道秦绝川没给他贴什么好东西。

这人杀对了,他心想。

“猪仙大人千万手下留情,”下人手忙脚乱安抚道,转头叫人传话,“快!快请主人过来,就说出大事了!”

话音刚落,不必下人去传话,那主人已经一袭玄色里衣,披了件外衫走出西厢房门,手里还捏着一支浸墨的狼毫。

即使看到一只立起来的七尺大猪持剑挟持管家的奇景,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淡定如常,仿佛什么都惊不起他的一丝波澜。

人没震惊,猪先一步震惊了,“江岁寒?”

这里离江府足足有十来公里,因此在这里看见熟人,秦珏难掩惊讶。

“阁下既然认得我,应当是老相识了,不如去了障眼法,彼此坦诚相见吧。”

真是冤家路窄……

秦珏自认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不乏言语讥讽,刁难刻薄的时候,此刻落到他手里,才明白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到了这时候也没指望对方会以德报怨帮他一把,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掀障眼符纸,收了长剑,一脚把老仆踹到江岁寒身边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时候碰到江大少爷,算我倒霉。”

原本哼哧哼哧的猪妖骤然不见,变成一个血迹斑斑,满身肃杀的美人,连肩膀上那坨粪便都变成了羽翼丰满绚烂的鹦鹉,众人纷纷为之一惊,片刻发觉这人正是外面正在通缉的秦二,又齐齐看向江岁寒,等待他发话看怎么处置。

江岁寒沉吟片刻,“今夜守卫还没有查过鄙府,恐怕就在这会儿了,后院厢房里有个暗格可以藏人,请跟我过来。”

纵使对头虎落平阳,他也没有半分落井下石,谦逊有礼一如往常,可秦珏再清楚不过,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他曾亲眼看过江岁寒活生生掐死一个人,纵使对方猩红着眼求饶也无动于衷,事后还回头看着秦珏,面无表情好像只是打碎了一个茶壶。

彼时年幼,看到这场面秦珏回去直接大病一场,再见到江岁寒,连讽刺的话都不说了,直接如避蛇蝎,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正想着,仿佛为了印证江岁寒的话,外头传来敲门声,“官府,例行检查,开门。”

如果叫官兵看见秦珏在里面,恐怕会不由分说地把所有人扣起来,冠以私藏通缉犯的罪名下狱。

江岁寒一把拉过愣神的秦珏,压低声音对院子里的下人道,“你们先应付着,我稍后过来,不要透露任何风声,一切如常便可。”

两人甩下所有人,快步往后院走。

被讨厌的人伸以援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但除此之外又毫无办法,秦珏暗自别扭,不自然地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就当,”江岁寒顿了顿,声音略有些涩,“就当是为了还你当年的恩情吧。”

“恩?”

秦珏不解,自认跟他之间没有深仇就算好的,哪来的恩情?

死了,但没完全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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