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剑砍向闻人极的手臂,此刻他刚刚将那双眼收进手心握住。
来人的剑意气势汹汹,闻人极已来不及动作,他意识流转,手心闪出微光,已将异眼收了起来。
他自恃修为,打算硬扛下这一剑,谁料那来人的剑意锋利,削金断铁,与闻人极的金刚铁骨相撞,迸发出火星。
闻人极自知不妙,将修为尽灌注于双臂之上,抵御此道剑气。
为了在天意宗隐姓埋名,他使用秘术将自己的修为散至金丹,通过秘术恢复修为的时间需要较久,此刻他只恢复至元婴修为。
只是竹珩已经发现异常,林道元又要即刻回程,他实在是等不了,未免夜长梦多,才直接动手,没想到如今竟被一个元婴剑修压着打。
是的,他已看出,来人是一名元婴剑修。
此刻来人已至他们身前,竹珩正朝着他的方向,眼皮紧闭,眼眶流出的血和泪漫的全脸皆是,瓷白的脸上尽是血污。
她被重伤,汹涌剑意而来时,她有模糊的感知救援已至,只是已无法通过神识辨认来人,她抬起脸,眼眶剧痛使她无法睁开双眼,但是冥冥之中她觉得来人是位故人。
她以为是林道元,想起他不过金丹修为,骇然道:“林师兄!他有合体修为!快走!”
虽然她一直在等人来救她,但此刻她深深害怕来救她的人也和济空一样被他杀掉。
虞舟见到整张脸都是血的她,心脏几乎惊停,怒喝道:“魔道竟敢!”
竹珩脑子都被血浸了,耳朵也在嗡鸣,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她只凭本心说出自己的提醒,又想着要叫林道元放心,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便脱力倒了下去。
虞舟当日被云崖带去神农谷医治至今,再也没见过竹珩,但是血脉相济的力量,他一照面就认出了她。
没想到一相见就是这般场景,他怒极,扬手又挥出一道剑意逼退闻人极,同时捏碎了一道风雷符,引动风雷。
本来闻人极看到来人只有元婴修为还放下一口气,他只当他剑意凌厉,但修为差距不可逾越。虽然他的灵力修为还在缓慢恢复,但是与元婴不可相提并论。
但是见他引动风雷符,天空中雷云密布,已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闪电跳动,心知不好,这一剑劈下来恐怕要把万法寺所有大能都劈出来。
既然异眼已经到手,他不再恋战,立刻想遁逃,他手指捏诀,引风而乘。
虞舟看出他想走,不再聚雷,马上举剑引雷劈向他,可此刻闻人极手中诀法已成,一道旋风卷起他飘向空中。
虞舟的剑直直扎进那道旋风去,只是威力不足,没能伤到他。
虞舟见留不下他,一时懊恼,但突见万法寺山中射出一道金光,刺向那道旋风。只听到那道旋风中传来一声惨叫,旋风顷刻被血染红,竟飞出一只断手来。
但是风势疾走,血色的旋风还是遁远了。
此刻万法寺的人也赶到,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浑身上下散发金光,带着两个年轻的巡逻僧人。他一看被虐杀的济空,眉目一凛,化作一道金光追去。
虞舟冲上前去扶起倒下的竹珩,她已疼晕过去。
他在乾坤袋中摸索,找出一瓶灵药给竹珩灌了下去。
去追闻人极的老和尚没有追上,又回到了此间。
“施主,这位女施主伤势这样重,先让我们寺中医僧看看?”老和尚探了探竹珩的伤势,问道。
虞舟抱起晕倒的竹珩,点点头,俊朗秀气的脸凝了冰冷的雾气,看不出心事。
竹珩在万法寺的医僧那里住了两天,情况稳定后就被搬上飞舟,送回天意宗了。
她又昏睡了一些时日,吓得宋一维天天去药老峰求药,还想带她去神农谷求医。
纪风流再三向他保证竹珩没有性命之忧,他才作罢。
竹珩醒来那一日,她先是想睁开眼睛,但是白茫茫一片眼皮却撑不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眼睛被宝珠和尚封了,随后又想起闻人极伸手挖了自己的假眼,此刻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瞎子。
她坐起身来,想要放出神识,但是识海却刺痛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想要祛退这阵痛苦却无果。
进来查探她情况的颜霞正好瞧见,赶紧扶住她,用灵力疏导抚慰,这阵痛才慢慢消退。
颜霞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悄悄抹了一下眼角:“这时候不要用灵力,你识海还伤着。”
竹珩的眼睛睁不开,但是却好像看见了师姐的伤心,她握住师姐扶住她的手,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师姐,我已经是金丹修为了,这个试炼还算不错。”
泪水从颜霞眼中争先恐后地落下,她来不及擦:“真棒,和师姐师傅一个修为了,我们竹珩最棒。”
竹珩扑到她怀里,安慰道:“没事的师姐,一双眼睛罢了,等我修成大乘,神识可笼罩千里,比眼睛可好使多了。”
“我这次试炼,可是遇上大机遇了,还结成了金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的手伸到颜霞背后抚了抚,“以后你就跟着我享福吧。”
颜霞闻言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竹珩,把头埋到了师妹的肩窝里,哭着说:“对不起,是师姐让你去试炼的,害了你……呜呜呜呜呜……”
自责和心疼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竹珩昏睡的日子里,她是最痛苦的,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湿透了竹珩的肩头。
竹珩反倒像个姐姐一样一直哄着她:“和师姐没有关系,闻人极一直在宗门里,不是这次也有下次,他埋伏的这么深,连掌门都没看穿,师姐又怎么知道呢?”
颜霞闻言将头埋的更紧,无声地呜咽。
竹珩也一直耐心地顺她的背,好让担惊受怕的师姐放下心来。
等到颜霞终于放松下来,泪也渐渐止住。姐妹俩都累了,头靠着头,肩靠着肩又一起睡下了,好好养一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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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风流来看过竹珩,她的身体正在好转,虽然眼睛受伤无法复原,但是修仙之人,她又已是筑基修为,反而不甚要紧。
但是识海的伤还需要时间恢复,她被告诫一年内都不能动用神识。
竹珩也没办法,只能万般不情愿的答应了,这下是真的得当一年瞎子了。
刚开始的日子十分难熬,她经常被门槛绊倒,渐渐地记清了屋子的布置,床向东走七步到桌案,桌案向南走十步是房间的门,往外走就是院子。
走到院子里,暖洋洋的日光照到竹珩脸上、眼皮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竹珩渐渐好了些,虽然还不能外探神识,但是能读玉简了,总算摆脱了好像凡人一般的日子。
颜霞应她的要求,从典籍馆借来了不少玉简。
从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里,竹珩渐渐拼凑出宝珠和尚的一生。
他曾是仙界之下第一人,在他渡劫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能立地成佛,重续登仙之途。
在那些日子里,没有人敢提起他成为佛修之前的经历。
那时候他是一名宗门修士的僮仆,俗名为宝珠,在后世的揣测里,这个名字充满遐想的空间,延伸出无尽桃色的狎玩幻想。
但是他的名字响彻仙家,却是沾满血腥意味。
在一个不堪忍受的夜晚,他将整个仙门屠戮殆尽,将那名修士的头颅碾作碎泥后,自毁丹田求死。
但是当夜他的眼睛泛起金光,重聚灵气,元婴重塑。
他发出长啸,震裂仙门石匾后,连夜离开,带着满身血污跪在万法寺山门前,以求剃度出家。
当夜,隐世已久的神器因果镜出现在万法寺主持元同身前,嗡鸣不止,神光闪烁,观因果镜中前因后果后,元同长叹一声,收他做了扫地僧人,法号求真。
要求万法寺交出求真和尚的人来了一轮又一轮,却没人能真正见到他,他就像一片叶子落入了万法寺的丛山之中,了无音讯。
神器因果镜出世的消息不知为何传遍世间,但它和求真和尚一样,隐藏在万法寺的山门阴影里。
直到凡间大妖为祸,仙门束手无策,一个皮肤黝黑的僧人坐莲念经,背后神镜闪烁,妖邪魂飞破灭,正是求真和尚第一次走出万法寺。
从此他走遍河山,降妖除魔,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但是那些声音在他死后却又冒了出来。
生前,他是慧祖求真,梵音传遍人间;死后,他是罗刹宝珠,血腥至极才下地狱。
人们嘲弄地提起他的过往,心照不宣地贬斥他,挤压万法寺的僧人,甚至无数次逼当时的主持交出他的法宝。
竹珩擦掉忍不住的眼泪,明白了万法寺为何从不说起梵境主人是谁,也明白为何他要将秘境中青木均留与万法寺。
他从地狱中挣扎而出,死后又在别人的议论中落入地狱。
玉碟亮起:“万法寺通告四宗,梵境溃灭,再无试炼。”
竹珩的泪再也止不住,她想起师姐的话:“一年的时间结丹,必定是那位前辈将所有灵力灌输与你,只是那道意识失了灵力,恐怕是支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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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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