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李凯死了。

尸体在很深的大山里被找到。

警察的搜索范围并没有那么深,是有上山砍柴的老乡发现了报警的。

李漾赶到的时候,李青晚一家已经到了,法医的检验也已经完成。

他喊了李青晚一声,李青晚扭过头来,眼睛红肿,头发潦草,看起来整个人老了十几岁。

李凯的爸妈哭得快要晕过去,认领尸体的手续是李漾陪着李青晚完成的。

李漾一直很恍惚,他很难接受李凯已经死了。

直到他看到李凯的遗体。

李凯的死亡原因是失温,估计是迷路了走不出大山。李漾看了一眼他的遗体,差点吐出来,他几乎要认不出这是李凯了,皮肤灰败、尸绿斑驳,面部巨人观,肿胀发黑,隐约还能看到口鼻处有蛆虫在爬。

口罩完全挡不住那股恶臭,李漾浑身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中,想吐。

他也克制不住,冲出去吐了。

但是他晚饭没吃多少,根本吐不出来什么。

天气炎热,尸体**到这程度,根本不用犹豫了,李青晚直接联系了殡仪馆,当天晚上就把尸体拉走了。火化排到了第二天。

李漾想陪着李青晚跟殡仪馆确认葬礼的事宜,不过爷爷奶奶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撑不住了,李青晚让他送爷爷奶奶回家休息。

李漾虽然很想陪着她,不过还是听话地打了辆车送爷爷奶奶回家。

一路上气氛沉闷。

两个老人年纪大了,遭遇老年丧子,不知道受了多大打击,一路上精神萎靡。奶奶还没到家就晕了,李漾和爷爷把她扶上楼,放到床上,爷爷则闷声不吭地开始收拾李凯的衣物杂物,李漾鼻酸地站了会儿,二话不说也跟着在一旁帮忙。

李凯死了?李凯死了。

李凯真的已经死了?

李漾一直恍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收拾杂物的沉默的忙碌中,慢慢滑过了零点。

李漾抬头看了看钟表;“爷爷,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这些我来就好了。”

爷爷一声不吭,仿佛没听到。

李漾又喊了一声。

老人依旧忙着手下的活儿。

李漾叹了一口气,看着老人灰白的头发,耷拉的眼皮,感到很不忍、很心疼。

低下头,他的眼眶隐隐发红。

李凯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他的死亡是一桩巨大的噩耗,给家里的每个人都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以后,姑姑怎么办?两个老人怎么办?李子扬还躺在医院里呢。

他虽然对李凯没有多深的感情,李凯对他也不怎么好,可李凯也算不上什么凶穷极恶的人……

他至今都无法面对李凯真的死了这个事实。

李凯怎么真的死了呢……

老人终于支撑不住了,站起来,说:“你也去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李漾应了一声,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主卧的门里。

李漾静默地在客厅里站了会儿,确保老人没有什么需要喊自己帮忙的地方,才回了卧室。

没有睡意,他睡不着。

这叫他怎么躺得下去。

结果卧室的门一推开,室内明亮的光线下,周弦柱坐在他的床头,靠着墙翘着腿翻看一本武侠小说。

李漾目眦欲裂。

周弦柱发现了他,扭头灿然一笑:“哦,忙完了啊,累了吗,要睡了吗,快来我宽阔的怀里。”

它放下武侠小说,灿烂地笑着朝他张开胳膊。

李漾的脸煞白。

站在门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倏地,他抓起书桌上的电子闹钟就砸了过去。

哆啦A梦形状的电子闹钟穿过鬼魅的身体,砸到了墙上,又滚落到了地上。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按钮,开始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男鬼的笑容淡了。

在李漾胸膛煞白着一张脸的注视中,它赤着脚走下床来。

不断响着的闹钟被一双漂亮的手弯腰捡起。

清脆的铃音在它手中戛然而止,周弦柱把它放回到书桌上:“宝宝,你的气性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它黑洞洞的眼眶转过来注视着他。

“我不是说了吗,等到我如约来找你时,希望你已经不再生气了,为什么我遵守承诺,而你却食言了呢?”

“为什么,你还在生气。”

它朝他走来。

李漾退了一步,再退无可退,后面是门。

他恐惧它,前所未有地恐惧,望着它的眼神滋生幽怨……

周弦柱黑洞洞的眼珠平静地望着他:“我不喜欢你现在看我的眼神。”

“宝宝……”

李漾整个人缩起来往门上贴,啪地一声打掉了它朝他伸来的手。

周弦柱皱了皱眉,看了眼自己的手,依旧往前走。

“走开!走开!!”李漾挥舞着手,推拒它冰冷的胸膛。

周弦柱抓住他的手,他又推了它一把,颤抖着崩溃地说:“李凯死了,李凯……我姑父死了……他死了!!”

“都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你为什么要让他鬼打墙,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光他的油,为什么!他死了!”

他放肆地喊着。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他也会死的,我只是给他施加了一点障眼法,又没有让他永远都走不出来。”

“他死了,只能怪他没用。”

“为什么的,他让你没有家,所以我也不想让他回家,很难理解吗?”恶鬼歪了歪头。

“你、你——”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它留有一丝期望的话,此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它不是人,它是鬼,它绝非善类。

看着恋人的脸,它感到不解:“我只是帮你小小地惩戒了他,他对你那么坏,你不应该高兴吗。”

“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意欺负我。”

“阿漾,你是不是有点坏了。”

李漾的舌头像是被人拔了,他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贴在门板上,恨不得缩成胚胎。

“好了,我知道,你今天见到尸体,应该是被丑到了,人死的时候都不太好看的,被吓到也很正常。”

“我原谅你,你一直胆子就比较小,小时候被虫子爬到身上都是哭着喊我帮你捉下来的,你还记不记得?”

它说,说到后面声音里还带上了宠溺的笑意。

它依旧来拉他的手:“你胆子又小,身子又弱,筹备葬礼很累的,你明天要是不想——”

“不要碰我!”

李漾缩回自己的手,整个人蹲到了地上,缩在了角落里。

眼泪汩汩地从他脸上流下。

恐惧、愤怒到极致,他只觉得悲伤。

都怪他,都怪他……

都怪他招惹了周弦柱,是他给家里带来不干净的东西,是他害了姑姑一家人,是他害得家里一死一伤、家破人亡。

他怎么就这么恋爱脑呢?

他为什么要跟周弦柱谈恋爱啊……

他真是不知羞耻。

是他的错。

是他错了。

他的心好痛,他对不起姑姑。

他也同时为周弦柱变成这个样子而感到心痛。

周弦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传说鬼魂害人之后,就算是好鬼也会变成厉鬼,会戾气怨气大增、性情大变。

它生前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李漾哭得鼻子不通气,眼泪流进嘴巴里。

他看到面前的恶鬼也蹲下来,双掌撑住他的膝盖,够着脖子往前,伸出舌头舔掉了李漾脸上的泪水。

“苦苦的,我来吃,你别吃。”

冰凉的舌头像泥鳅一样在脸上蜿蜒。

李漾愣了一下,猛地推开它。

它对他总是不设防,很轻易地就被他推到地上。

仰起头,它无辜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哭得鼻尖眼眶都红了的脆弱的李漾。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听着伤鬼的话语,恶鬼本该感到愤怒,可看到恋人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它竟然觉得,好漂亮,好漂亮,漂亮到令它感到肚子饿了,一时忘记跟他计较。

主卧的门被打开,声音传来,伴随开门声的还有老人沉重的脚步声和问询声:“李漾,你怎么了,在喊什么?”

卧室门打开之后,客厅里的灯光照进来,恶鬼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

李漾擦擦脸,跟老人说自己没在说什么,只是做噩梦了,在说梦话。

老人看着他那张哭得通红的脸,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孩子,好孩子。”

葬礼在李凯火化后的第五天举行,安排墓地和通知亲友都花了点时间。

几个姑婶和叔侄听到了消息之后过来帮李青晚的忙,李漾也请了假,帮忙照顾爷爷奶奶。

举行葬礼的当天,亲朋好友来了不少。

李凯人际关系一般,不过李青晚人缘很好。李子扬也来了,他还没法下床,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来的。

口齿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嚎啕大哭了。

在葬礼上哭得像水牛一样。

李漾这几天的眼眶也一直是湿的,眼眶鼻尖都红。

他皮肤白,看起来像一只小兔子,穿着丧服跟着忙里忙外。

很多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说,这孩子重感情、懂感恩、懂事,李青晚没白养,这是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儿子,宽慰她以后的日子慢慢也会好过起来的。

李青晚听到这些话,只是欣慰地点点头:“阿漾确实是个好孩子。”

“不过我也不指望他报答什么,我也没帮上他多少,他将来能平安健康,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很开心了。”

李漾听到这些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觉得好愧疚。

愧疚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不是什么好孩子,配不上姑姑这句话。

眼下这糟糕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他低着眸。

有什么冰凉的水珠砸在了他脸上。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下雨了。

幸好葬礼也到了尾声,殡仪馆的人也准备得很周全,此时拿出雨伞分发。

李漾和李青晚撑一把,少年瘦弱的手骨把着宽大的黑伞,往妇人那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暴露在雨中。

雨势一点点变大,也没人再说话。

只有雨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闷热被驱散,墓园也变得安静又清凉起来。

在摇曳的微风细雨中,李漾透过雨幕看到不远处的柏树林边缘,站着一个没有撑伞的少年。

一身洁白的校服,雨点仿佛一点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的衣服还是那么干爽,下摆被风吹得不断扬起,露出结实漂亮的腰腹,飞舞的发丝拂过他的眼眸又落下,露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

它望着他,似乎一直在望着他。

看到李漾的视线望来,少年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好宝宝。”

宝宝,不是你的错[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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