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宿说：“把门关上。”

竺杨关上门，把药和水杯放在床头。她爬到被子上，紧紧抱住沐宿。过了很久，沐宿把手搭到她耳朵上，“杨杨，抱抱我。”

竺杨收紧手臂，用全身的力气抱他。

他说：“你进来。”

竺杨钻进被窝，搂住他脖子。沐宿用力抱住她，像要把她箍进自己身体里。他感觉到自己胸口湿了一大片。他说：“你哭什么？”

竺杨说：“张国荣因为抑郁症跳楼了。你不要跳楼。”

他柔声说，“他很严重了，我不严重。我只要吃药就能好。”

她在他胸口蹭了蹭，抽泣道，“你快吃药。”

沐宿剥了颗胶囊吃了，又躺下。他不再说话，轻轻抱着她。竺杨亲了亲他的脸。他没动，好像累极了。她觉得气闷，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沐宿把手递给她，“杨杨，亲亲我。”

她细细亲他的手，从指尖到手背，又翻过来。

他靠过来，嘴唇贴着她的头发：“谢谢你。”

她一直亲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沐宿睡过去了。她握着他的手，不敢乱动。她想，抑郁症是什么？她对抑郁症不了解，只知道生病的人可能会自杀。沐宿总是不开心，原来是生病了。如果他开心起来，是不是就会好了？

她迷迷糊糊想了很多，慢慢睡过去。不过这不是她睡觉的时间，所以身后稍有动静她就醒了。沐宿睡了两个钟头，醒来平静多了。竺杨说：“我们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沐宿说：“我不想玩。”

竺杨问：“为什么？”

他说：“我好累，我想睡觉。”

竺杨说：“你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的。”

沐宿说：“但我还是想躺着。”

竺杨问：“你的膝盖还痛吗？”

沐宿说：“吃了药就不痛了。”

竺杨说：“那我们一起看漫画好吗，或者看电影。”

沐宿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做。”

竺杨动了动，沐宿下意识手臂一紧。竺杨说：“我只是想翻个身。”

“好吧。”

竺杨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脑袋搁在他胸膛上，“那我们就躺着吧，躺着就很好玩了。”

沐宿亲了亲她的头顶。

竺杨说：“你是不是要去英国了？”

“是啊。”他说，“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竺杨想到他要走了，鼻子一酸，“我们可以在□□上聊天。”

“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但舍不得你们。”他顿了顿，“最舍不得你。”

竺杨问：“你还会回来吗？”

沐宿没说话。

她用他的衣服擦眼睛，“不是说好以后要一起住吗？”

过了很久，沐宿说：“你想要怎么样的房子？”

竺杨说：“有很大的书架，可以塞很多小说和漫画。”

“好吧。”

“还要一个大冰箱，可以放很多吃的，我们就能一星期不出门了。”

沐宿笑了，“两星期不出门好不好？”

“不好，菜就不新鲜了。”

沐宿说：“好吧。”

“我们可以装一个投影仪，然后在家看电影。”

“嗯。”

竺杨仰头问：“你喜欢榻榻米吗？阿妍给我看的动漫里有榻榻米，我觉得很舒服，以后可以在房子里装一个。”

沐宿说：“可以。”

竺杨说：“我们想吃甜品了，可以自己做。”

沐宿反问：“你会吗？”

“我们一起学啊。”她说，“广州的甜品很好吃，我们可以去那玩，尝到好吃的，就学着做。”

沐宿亲了亲她的额头，“还可以去新疆摘哈密瓜哦。”

竺杨开心地抱住他，“我们有很多事可以做。”

沐宿说：“杨杨，亲亲我。”

竺杨去亲他的唇。

沐宿拦住她，笑道：“额头。”

竺杨亲了亲他的额头。

她说，“我要回家了。”

沐宿说：“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我妈要骂我，我作业还没写。”

沐宿说：“好吧。”

竺杨走了。沐宿在黑暗中坐起来。拉开窗，天已经暗了。母亲送竺杨出门。他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最后消失在路口。又一天过去了。寒假的最后几天，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他不想呆在家里，这个沉默冰冷的笼子让他疯掉。他在午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路灯寂寞，路上偶尔有下夜班的人，他们行色匆匆。只有他，没有前路，没有归途。

他沉默地旁观。他与世界没了连接。他像在看一场黑白的无声电影。

无力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想去找任何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他不想麻烦他们。他和贝娜谈恋爱，他以为恋爱能够刺激自己，他以为他和世界能够连接。但是没有。贝娜很聒噪，但她的声音传不到他的世界。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疯狂的哑剧。

他很累。长期的失眠让他暴躁又困倦。他看着窗外的天从白到黑，又从黑到白。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他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他开始喝酒，红酒有助于睡眠。从开始的一小杯，到后来的一大杯，最后他一个晚上就能喝掉一瓶红酒。喝太多了半夜得去上厕所，上完厕所依旧睡不着。但好歹能睡那么三四个钟头。后来情况更糟了，他的身体开始不舒服，他总觉得哪里的骨头错位了，或者裂开了。他去医院，医生告诉他没有任何事。但他知道有。

他只能联系母亲。母亲带他做了各种检查，没发现任何问题。

最后医生建议母亲，带孩子去看心理科。

他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

母亲抱着他哭，哭着说对不起。他浑浑噩噩的，依旧觉得在看黑白电影。医生给了他安眠药，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吃半颗。这很好，他终于可以睡觉了。他不想再出门。在床上挺好的，如果躺着躺着就死了，就更好了，他怕痛。

沐宿躺上床，被窝里还有竺杨的味道。她的味道能让他安心。他破天荒地睡了两个小时，在不吃药不喝酒的情况下。他喜欢被她抱，觉得还有一丝温度。但她也是要走的。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所以他从来不主动找她。

他抱过哈士奇，亲了亲它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