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正是撞鬼的好时节。
温遥情看了看手机,22:50。
离宿舍落锁还有十分钟。
她所在的是校园里比较偏的课外读物馆,现在如果是骑自行车可能来得及赶回宿舍,但是她用的是两条腿,抡冒烟起飞了也赶不回去。
何况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她得先找个风水宝地,尿尿。
近日校园里闹鬼传言盛行,但今天就是鬼来了,她也得先把这尿排了再吓晕过去。
急,很急。
离开得太晚了,就只剩她一个人走在这小路上。路旁树木林立,临近的草堆里时不时传来窸窣怪声,细听还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温遥情抱紧手中刚借的小说,加快了脚步。
忽然,温遥情感受到了很轻的一缕风,这缕风在闷热的天气里实在突兀,冷如冰锋,撩起她耳后的发,惹得颈间一阵寒栗。
前面不远处就是被废弃的一栋教学楼。
不知是不是眼花,温遥情眼角余光瞥见那栋教学楼里闪烁过一道幽光。
她背上和掌心全是汗,方才冷风留下的些许寒意似乎还在,紧紧贴着她整张背。
淡定,淡定,淡…“轰隆”!
“不会吧……”
惊雷乍吼,狂风呼啸而起,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左侧的树被风压地一同往她这个方向倾斜而来。
眼见着雨要下来了。
难怪刚才会觉得有缕凉风,这场雨的预兆也太不明显了些。
只是再不去厕所,下的就不止是雨了。
温遥情往废弃教学楼的方向而去。
教学楼里有厕所,白天里也会有路过的同学进去借用。
为什么是白天呢?
温遥情微抬起头,看着这个堪当鬼片取景地的废弃教学楼。
…要不还是另找一个风水宝地去解决吧?
可是,宁愿被雨浇着没素质地随地解手,也不敢进教学楼?
那不是意味着温遥情从她妈肚子里出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俺娘,俺是孬种。
教学楼的大门是坏的,敞开着,里头一片漆黑。
雨已经落了下来,闷雷不止。又是一道雷声过后,温遥情听见了教学楼里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不由想起白天里听到的传言。
闹鬼的传说无非就那么几种——有尖叫声;有哭声;那里死过人;那里以前是火葬场……
“A2教学楼里有哭声,真的。”
“我没听见哭声,但是我听见脚步声了,一个人的。谁那么晚会去教学楼里散步?”
“骗你一辈子发不了财,真的有哭声。”
“那里死过人,好像是以前的学姐……”
一辈子发不了财,多么恶毒的诅咒!可是就算那人立下此誓说这楼中有异,温遥情也置若罔闻,丝毫不信。
现在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真的听见了教学楼里有声音,并且这声音应该是人为发出的,像是有人的身体在地板上蹭了蹭,抑或是指尖或者什么利器划过墙壁……
很轻,温遥情安慰自己是听错了。
可是,总不能尿在裤子上回到宿舍跟舍友说是雨淋湿的。
温遥情定眼看向教学楼里的无尽黑暗。
这个教学楼很宽敞,大门所对的方向,墙壁最上方有一扇横向的小窗,透过灰蒙蒙的玻璃,还能看清窗外紫红的闪电落下的光影。
厕所就在那扇窗旁边,意味着温遥情要穿过整个一楼大堂。
“嘎吱”。
教学楼里有破旧的教室门发出声响。
温遥情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蒙着一层灰的地板。
她往里头迈进了一步。
“有人吗?”她很轻地问了一句。
两步,三步,四步,“…有鬼吗?”
温遥情真佩服自己还能幽默。
温遥情默念着唯物主义理念,捏紧手机,往里头走去。
“嘎吱嘎吱——”
黑暗深处有破旧的门摇晃着,隐隐还有室内的滴水声。
温遥情脑中的弦紧绷。
她好像主动地关闭了自己的听觉和思考能力,闷头往深处走去。越走,腿越软,好在越来越近的厕所能给她动力。
厕所灯在厕所门外,温遥情摸索着去开。
“感觉要摸到手和头发……冰凉的手……或者垂落的长发…”虽然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但这样的念头是强迫意志,不由自主地在脑中盘旋。
好在是想象。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
许久不用的原因,昏黄的灯光闪烁,甚至还有“滋滋”的电流声。
灯光忽明忽暗,温遥情推开厕所门走了进去。
入目是脏污的地板,墙壁上的通风窗叶被风吹得颤动不止。
温遥情走到第一个厕所隔间,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哈,自己吓自己。
温遥情穿好裤子,在推开隔间门时做了个深呼吸,以防等下推开门看到什么“人”。
走出厕所后,她背对着黄光闪烁的厕所,直面通往光明的黑暗长路。
这种时候,她可不想保持随手关灯的好习惯。
借助厕所里透出的一点光她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右侧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很清楚。
她可以确定,这是人在走动的声音!
汗毛倒竖,两腿刹时像灌了铅,温遥情艰难地挪动脚步。
右侧走廊又传出了摩擦声……衣物摩擦地板或墙壁发出的声音……
“谁——”
温遥情壮着胆子发出了声音。
既然确定了有声音,温遥情有些僵硬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走廊里微敞着的教室门里,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目光幽幽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人”好像坐着不动,又好像越发靠近。
“轰隆——!”
巨大的雷响乍落。
温遥情用手机的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去,一条人腿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之中!
手机掉落在地。
莫大的恐惧之下,她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遥情手颤抖着,想俯身捡起手机,却怕如果注意力落在手机上,身边会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在她起身时给她一个“贴背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手机摸索着捡起来的了。
手机的手电筒再照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只是手电筒光收回时,一处鲜红在光影里闪过。
温遥情愣住,将手电筒的光定格在那个位置。
是一滩血迹!
理智如负剑的侠客,在她最惊惧的时候从天而降。
方才闪过的白色身影以及人腿,理智来说,是让她确定那里有人。
走动的人,并非“鬼”。
而这滩血迹,则证明此人受了伤。
温遥情学的是心理学,其中就有犯罪心理的课程。她知道,如果这时她忽然靠近,可能会激起那人的防卫心理,假如那人手中有武器,温遥情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需要帮助吗?同学。”温遥情尝试着开口询问,一则是关心,二则也是降低那人的敌意。
三则...升升自己的勇气。
其实,这种情绪十分紧张的情况下,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没有出现幻觉。
温遥情又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直到她已经离那个教室不远,还有两步就可以去查看教室里的情况。
地上的那滩不大的血迹,随着她的走近,折射出手电筒的微光,明晃晃地映入她的眼帘。
教室里再一次清晰传出很轻的摩擦声。
不,不对。
按照血迹的情况来看,不算严重到不能走不能跑的地步。什么人会选择带着伤躲进这个地方,并且一言不发?!
有没有可能……这不是里头那人的血迹?
砍杀……藏尸……忽然受到打击导致失去理智胡乱砍人的同学……又或者是失去理智报复他人的凶杀现场……
种种可能性从温遥情脑中过了一遍。
似乎是映证她的想法,里头传出利器划过地板的声音。
温遥情退后几步。
跑……
跑……
一路上的惊吓已经让她失去了部分控制肢体的能力,没跑出几步她便跌倒在地,手机落在手旁,手电筒朝下被地板遮掩住。
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光影中,一个人缓缓从教室里走出。
越来越近。
那人走路根本异于常人,在他的衣料显现在黑暗之中时,温遥情几近崩溃。
“不……”
不要过来……
黑暗中带着血的手僵硬地抬起,就要向她抓来。
温遥情紧闭上眼,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逃不掉了。
极度的害怕已经剥夺了她思考以及做出反应的能力。
可是,那只手却很快隐匿在黑暗之中。
“嘀嗒,嘀嗒”。
漏雨的声音从幽暗处传出。
幻想之中的伤害并没有到来。
温遥情微微眯着眼,什么也看不清,她并没有松一口气,艰难地撑起身体要起来。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温遥情的语气含糊不清,或是害怕又或是质询。
隐隐约约的哭声忽近忽远,不来自于眼前这个“人”,外头的雨渐渐小了,而哭声愈发清晰。
温遥情抬腿要跑,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脚踝!
她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来了……
“那个东西”来了……
一只很凉的手攀上了她的肩。
隔着夏日单薄衬衫,温遥情感受到的,是粘稠的液体,在那冰冷之下,刺激着她的神经。
血?
“跑啊。”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是那只手的主人。
低哑,变态,戏谑…
又或是,毫无情绪。
“救……”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力道十分粗暴,透着十足的不耐。
温遥情缓缓低眼,隔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的虚影,只能看见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学生证平躺在地,被手电筒从地板的缝隙间透出的光微微照亮。
学生证上,一滴血触目惊心,落在她的名字之后。
碰着她的两只手,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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