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冬意欲重
深进腊月,北城的天愈发地清寒。
暴雪狂袭,盐洒朝夕,先前昏沉的天未出一刻就已彻底变黑,有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叫人心生愁虑。
花晖坐在车外,拉着缰绳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一不留神马蹄便溜了冰。
车里的人明显感觉到了马车行驶速度的减弱,用食指挑开帘子虚虚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天色。
只是一小条缝儿,急烈的劲风便裹挟着大片雪花卷了进来,惹得他连连咳嗽。
花晖一直都在留神关注着车上的动静,这会儿听见了急忙拉停缰绳,“爷,这外头太冷了,您就别掀开帘子了,不然回头您又该生病了!封大夫临走前特地嘱咐属下好好照顾您的!”
花晖面露忧色,自家主子的身子骨他再了解不过,最受不得风寒更何况是这样的暴风雪马上就要进京了,可马虎不得!
“……知道了,你且好好行车罢。”声音寡淡,音调平平,看得出性子是个冷清的。
“是”花晖缩缩脑袋,没敢多言,微微垂眸抽动缰绳,马儿乍然受到鞭打惊得马蹄急起。
行了数十里,雪愈下愈大,花晖的眼睫上盖上薄薄一层晶莹,他眨眼试图眨掉,眼前升起雾帘,没等他重新整理好,突然从沿路间冲出一个人,直往马车撞。
花晖心一沉,即刻变转方向。
“吁——”马儿被缰绳勒得嘶哑长啼,前蹄失控。
牢固的马车突遭此遇,车辕被迫转向发出咯吱摩擦声。
花晖心有余悸的瞧着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跃而下,手中的剑已抵住来者的脖颈,冷喝,“哪里冒出来的小贼!竟半路横劫马车,不要命了!”
而那小贼却眼眶发红,一身破布粗麻,不断颤抖着,跪地祈求,“公子,求您救救我吧!就捎我一程即可!”
花晖被这小贼的举动弄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上的剑柄也微微松开。
荒野里寸草不生,白雪皑皑,隆冬夜风如同钝刀般刮过,小贼的求饶声很快消散在风雪里。
“……你先起来”花晖将剑收在身后,单手扶住小贼,然而这小贼却像是钉在雪里一般,不见松口便不起。
此时,灰色厚帘中伸出一双手,这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如同亭亭直立的苍竹。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注意了过去。
林尧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貂绒裘衣的男子端正地坐在马车里,因为隔的有些距离眼前大片絮状雪花又不断,她只看清那人的眼睛。
眼皮薄而戾,眼弧勾勒出浅浅月牙形,眼睫短而密像油亮的乌鸦羽。
可这些水光月色却都不及那人的乌润眼瞳,那个眸子似乎能吞掉所有脏污也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别人的心思。看的林尧莫名发虚。
正当林尧愣在原地时,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听那咯吱咯吱被踩响的雪声可推测出大抵有四五个人,林尧想起上一世自己的惨状便开始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咬牙,跪着朝那个人对上那道让人发怵的视线,“求您救救小人吧,小人保证绝对不会对公子纠缠!只求公子救救小人!”
花晖瞧着这小贼跪在雪地上头嗑得响亮,有力,没一会儿白雪上就被丝丝鲜血染的绯红。到底是年纪小,遇事少,花晖对这林尧开始心生恻隐之心,“……爷……”
花晖讷讷叫了一声就咽下了余下的话,毕竟给他十个胆儿也不敢左右爷的想法。
“你过来。”那人说。
林尧一听面露喜色,“谢谢公子救命之恩!”起身连忙跑过去,想要上车。
可那人下一秒却命令道,“花晖,驾马。”
林尧脚步停滞,不敢置信的瞪眼看他,噎声:“公子……”
听到这样的吩咐,花晖毫不意外只得跳上马车调整车头,顺便好心提醒林尧:“姑娘,这半夜三更又下着雪,你赶紧回家吧,我家爷不可能收留你的。”
“快点!快点!我看到那丫头了!就在前面!”
“你们几个都赶紧跟上!若是叫她跑了,贵人怪罪下来定要你们脑袋离家!”一阵急嘈的声音顺着寒风灌进林尧的耳朵。
完了……他们追上来了,林尧的心顿时坠入冰窖刺骨入心,眼泪直打转,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感又涌出来,扎入她的每一寸皮肤。
马车已然调好了方向,在花晖抽打着马儿的同时,林尧心一横,伸手拽住车帘借力蹬上了马车,并且直接坐到方才那男子的身旁趁其不意时用袖中的利石抵住他的脖颈。
竭力哑声威胁着:“不准出声!”
闻言,男人不屑轻晒,“你确定?”说罢还淡定自若地拿起旁侧瓷茶杯轻啄。
林尧脸色绷紧,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这人有几分病态的脸色和这马车里浓郁的草药味儿,心下有了判定。
林尧:“公子的命现在我手中,还是少说些垂死挣扎的话!”
这些年听多了暗潮涌动的话,乍然听到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倒是有些新鲜,翟西勾起一抹讥笑。
掩在白袍下的那只手默默揉搓一粒豆香,然,余光中突然出现一个红色花状的胎记,他眯起眼若有所思,手上的豆香捻碾成粉,粉香散落,翟西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任凭自己被“劫持”。
赶来的几个人远远地就瞧见了方才林尧的动作,此刻正气喘吁吁地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晖再次拉停缰绳,心里暗骂一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为首之人,身材圆滚,满脸横肉随着他喘息间上下颤动看着很是油腻,满脸凶狠举着大刀看着花晖:“快把人给我交出来!若是不交!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几个将你们头颅斩断!”
花晖虽然极恼林尧擅自爬上主子的车,但面对如此挑衅脸色骤黑。
“无知蛮贼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你可知这车上坐的是何人?”
然而这样一句警告并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这群糙汉反嘲讽一笑,“坐的是何人与我等又有何干?这里可是北城,是我崔天霸的地盘!就你们这样的……”
还没等他说完,花晖的剑就抵住了他的喉间,稍发用力就刺破了他的皮渗出豆大般的血珠。
崔天霸不过是一个土霸主,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在北城地界为非作歹,可骨子里是个贪生怕死的怂货,花晖的剑此刻同他就像是阎王爷的索命链,他的气焰顿时消减了一半。
“好……好兄弟……有话且好商量……好商量”崔天霸期期艾艾哀求。
花晖默然不语,主子的颜面不容糟践,尤其是这样的无能小辈!剑柄转动间,剑已深入喉,只留一张没来得及反应的狰脸。
身体还是温热的,人已是死的。从求饶到愕然不过须臾工夫,剩余的人均面面相觑,做不出反应来。
花晖重新坐好,问:“还有谁有问题?”
空气中没有人言语,林尧在马车内紧张到屏住气息,一直攥紧石头对向翟西的脖子,在众人开始慢慢退却之时,一阵马蹄声乍然从雪中奔来。
马蹄踏起的泥雪与扑簌而落的雪花混杂而飞,形成一层白色雾气。
“吁——”马儿嘶哑声长啼划破寂静。
刘亨隔着一层密雪眯眼打量一番,他虽不认得花晖,但对马车上的黑燕标志在熟悉不过了。
黑燕乃是十年前突然崛起的一个组织,但其行迹鬼踪,擅搜集辛秘鲜事,对朝廷中之事熟悉不已,只要有人愿出合适的银两黑燕就会把掌握的秘密全盘托出,若是黑燕没有便会帮其调查。
曾神不知鬼不觉地招呼了很多权贵,一度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众大臣和皇子们惶恐不安,生怕哪日自己的计谋被昭告天下,但因无人能寻见其影只能恼怒作罢。
只是……刘亨记得已经有三年未曾听到过有关黑燕任何消息,而今日却蓦然出现在此处……刘亨心里除去惊却,只剩狐疑戒备。
刘亨谄笑冲着花晖抱拳道:“这位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他斜眼觑了眼倒在地的崔天霸,面色仍不变,“只是不知这位兄弟你刚有没有见到一名十一二的丫头?若是知道她的去向还请兄弟告知一二,那丫头是我买来给家母当服侍丫头的,家母长卧病榻,身子不爽利需得有人照看。”
态度诚恳,言词无不透着和善,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多么温良的人。
林尧听见刘亨的声音后,身子止不住的微微发颤,眼泪也没出息地流下来。上一世就是这个声音将她带到那个人的面前,害得自己被折磨致死,可她不想重蹈覆辙,她想要活下去!
迫切的求生欲驱使着林尧又加了几分力度,用力到手指发白,低声在翟西耳边发狠:“让马车走!不然你定丧命于此!”
翟西脖颈被用力压迫着,这种濒临的窒息感让他很不悦,眼尾凌厉。
林尧眼前闪过一道白影,晃神而过,那张脸赫然逼近眼帘。
“嘶”腕上一阵酸痛酥软,手上彻底失力,颗大的利石砸落在地。
林尧被他掉了个个儿,形势骤变,两个人离的距离不过半寸,热呼喷洒在脸上,惹得林尧僵白的双颊开始泛红,是那种因恐惧而来的糜红。
那只露在外面的眸子如同鹰隼般犀利,慑的林尧一个激灵。
翟西单手死死扣住她的脖颈,林尧就如同手中稚鸟轻轻一掐就没了活路。林尧努力反抗,但不知为何浑身开始发烫,整个人动弹不得。
“记住了,我是你威胁不了的人。”他轻飘飘地凑在林尧耳旁,音调平平却冷如冰石。
冷汗泠泠,林尧狠咬住自己的下唇,苍白淡唇在一瞬间染满了血渍,眼神执拗充血,充满着惶恐不安。
“这么快就放弃了?”男人状似亲昵的样子伸手刮掉林尧脸上的泪,嘴里说着让林尧惊恐不已的话:“要出去吗?”
林尧噙着泪,头摇得像拨浪鼓般。
男人似和善地笑了,启唇:“我救了你一命知道吗?”
林尧杏眼圆睁,呆滞半天遂既反应过来,捣蒜点头。
收到回应后,他漠然收回视线再度变成病公子和方才那个阴冷男人判若两人。
“花晖,扬马!”翟西坐回远处。
没一会儿,马车行动,林尧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整个人瘫跪在原处。
林尧虚声干哑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咚——”
人彻底晕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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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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