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黑浓重,如同一卷被泼了浓墨的白纸,苍透脱力。雨滴密集,快而大,一滴滴水从空中砸下来的过程中转化成有力的“石子”,砸在青石板路上霖霖作响。
“听世子的口气,是喝过马尿了?”男人清冷的说话声如雨点敲击白瓷般清脆。
听言,林尧抿嘴忍笑,站姿乖巧,纤弱小手安静地交叠垂下。
沈醉气笑,敛敛松垮的衣衫:“王爷可真是不会说话。”
翟西不以为然,从容淡定地继续轻呷热茶,看的沈醉眉角抽搐,面部肌肉略显狰狞。
噫!看了几眼后沈醉受不住的转过脑袋,嫌弃说:“不过那人跑掉之前我给他用了热毒粉,估计撑不了几日。”
翟西疑声:“热毒粉?”
“嗯!”沈醉见他困惑,总算有一种扳回一城的胜利感,随即方才心里的郁气烟消云散,又懒懒坐回原处,轻松道:“热毒粉是本世子根据黑燕研制的金清粉加创的一种粉状药物,其后劲儿极其霸道猛烈,最后会使他因热度过高而暴毙身亡。”
男人没说话,眉头就流露出沈醉预想中的惊讶,反应平平,“你加了什么?”
“我——”沈醉刚想说什么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加了什么王爷就不用管了,总之那人活不长。”沈醉倒掉茶水,示意林尧给他倒杯热水来。
但林尧没动,只是静静在原处睁圆着一双澄澈的杏眸,眼神专注的看着沈醉,那纯情模样看得沈醉心下一漏,有种陷入的酥麻。
翟西的目光顺着沈醉看过去,心中了然,眼帘动了动,问林尧:“你知道?”
林尧抿嘴鼓鼓腮帮子,旋即又泄气认真道:“小人只看出了三样,可是其他的是丝毫没有看出。”
咚——
沈醉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神,这小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热毒粉可是自己翻阅各类古籍,草药书,再结合黑燕那位黑心鬼一贯的习惯才研制出来的毒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叫人看出成分来?况且她压根就没见过!
“嘁,你个还没断奶的丫头,想耍威风回家关上门自己玩去!一会儿丢人了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沈醉捏着宽大的袖口,不时的给自己扇扇风。
小姑娘被他三言两语说得不吱声了,低头盯着脚看。
屋外的天彻底黑透,狂风大雨舞作,潮湿雨气透过地板森森穿到厅内,略过林尧脖子时引起一阵战栗。
男人黑色的衣袍上泛着烛光盈盈,食指一直在摩挲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手,此刻动作停下,“无妨,你看出几样便说几样,正好北陵世子在,让他给你断断真假。”
林尧心中讶然,干巴巴地说:“蔻丹子,栗姜还有绿草芥,应该还有几味药材,但是小人闻不出来。”
蔻丹子,栗姜,绿草芥这三种都是在中原见不到的药材,均生长在西北高山上的悬崖峭壁间,沈醉能寻来这几味药材并不稀奇,但这药下的也忒毒了些。
蔻丹子是出了名的生寒之物,若是误服,人会常年处于冷若刺骨的状态,继而变作活死人,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张合,不出三个月人便会无声无息地死掉。
而栗姜是活血之物,能够缓解驱散寒意,与蔻丹子的药性可谓是水火不容,要说最毒的便是沈醉下的绿草芥,此物单单服用不会有任何效用,可一但遇到这两种药物就相当于催化物,使这两种药性挥发到极致,其效果不言而喻。
林尧对上沈醉那双似怒含喜,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时,不由的咽了咽口水,这人看似浪荡不羁,实际心里黑着呢!简直就和翟西是一类的人,轻易惹不得!
“难怪王爷能把你收在身边,果然不是一般人。”沈醉噙着一抹魅惑,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此时无不透着一番沁骨的冷意。
他面上的笑容愈深,林尧心里就越跟被人拿火烤一样,站立不安。
别看沈醉笑的一脸柔和,实际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着把林尧先杀后封口,作为一个擅长用毒的人来说,一个外行人轻轻松松只凭闻便勘破他的用药,简直是奇耻大辱,比被当众扒了衣服还要难堪。
林尧僵笑,脚下默默地一点一点退到翟西身旁,越挨越近,衣角在她没察觉时已经相互蹭在一起。
男人余光中看到她的小动作,出乎意料的没有制止,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沈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看来我这丫头可算是说对了?”
沈醉翻了个白眼,看向林尧问:“你这丫头是怎么闻出来的?”
他表情难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林尧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林尧张张嘴,在看到男人波澜不兴的眸子后心里那颗闷头乱撞的小鹿顿时平复下来,一屁.股懂懵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男人。
鬼使神差间,林尧松下了紧绷着的心弦,开口道:“世子您常年制毒用毒,身上虽然穿了一身艳色的花衫,但是掩盖不住衣尾后处的那抹鸢蓝色,世子昨夜也还在劳心炼制绿草芥吧?”
沈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眼睛直盯着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的扔出两个字:“继续。”
林尧鼻尖都是男人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微向后退了退,晃晃脑袋,旋即走到沈醉身侧,干黄的手撂起他的衣角,凑到鼻尖认真嗅嗅。
沈醉立马笑的不正经:“小丫头,你这是看上了爷,变着法的来占爷便宜啊。”
话音刚落,翟西似峰般双眉蹙起,眼眸微闪,不善的往林尧那儿瞧了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雷电劈闪,屋内烛影晃动,一室安然。
小姑娘皱着眉松下了手中的衣角,踌躇般言:“世子身上不只有栗姜的味道,还有别的。”
“哦?是吗?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沈醉佯笑。
思考良久,林尧摇摇头:“小人不知,这味道有些奇特,浓烈里又带着紫青的清冽,最奇怪的是,它闻起来竟是淡淡的,丝毫不刺鼻。”
“小人见识少,从没闻过这样的药物。”林尧倒退回去。
“是天莲花——”翟西蓦然开口,两人皆是一愣,尤其是林尧,天莲花这种东西她只听过,一直以为是传言夸大了它的名声,没想到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由得对沈醉换了一种看法,天莲花是圣教的圣物,这厮竟然把它拿来只为了研制毒药捉弄他人,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本就丝毫不以为意。
“王爷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外界都传王爷是个没用的病痨子,却不曾想到您有这般的见识——”沈醉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双腿交叠,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眼睛无声的在向翟西传达信息。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闭口不提,起身笑笑在林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只留林尧一个人对着翟西面面相觑,不过自沈醉走后,林尧头闷的症状有些减轻,好受了许多。
“现在是什么时辰?”翟西嗓音喑哑,略带疲惫。
林尧觑了眼昏暗无光的天色,揣测道:“约摸着是酉时。”
“杨太医呢?”
“杨太医昨日便走了,小人今日给他送早饭时只看到他留在桌上的纸条还有一张药方。”林尧从袖口处拿出来递给翟西。
男人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不过是这老头在府里待不住,又四处游荡行医去了,最后还特意嘱咐说归期不定。
蓦然,翟西眸光一闪,抬头问林尧:“你会识字?”
林尧:“小人在家时,嬷嬷教过识得几个字,但一些偏僻生字小人便不认识了。”
“那你的这些药物是从哪里学的?”男人犀利的目光似是要直穿透进姑娘的内心。
“嗳?”林尧疑惑,随意歪头说:“小人的家乡是出了名的制药乡,爷难道不知道吗?”
“沣、水、村?”翟西一字一顿道。
“嗯,是沣水村,小人从小就跟着村中的长辈们学习各类草药习性和形状还有效用。所以懂些东西。”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的,干净清澈的眉眼间像一条涓涓细流,瞧不出任何污秽,让人没办法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翟西低低沉沉地注视着林尧,表情变化莫测,冷硬的面容生生在他和林尧之间划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逼得林尧只得后退。
“爷要是没别的事了,小人就先行退下了。”林尧有些害怕他的目光,感觉像个虎视眈眈的野兽,藏匿在黑色的眸中时刻准备着蓄势待发。
“你——”
“爷,傅府出事了。”花晖步履匆匆的走进来,黑发凌乱粘在双鬓间,显出几分俊气。
翟西的话被打断,眉头深锁,“出了什么事?”
“方才傅家的人因为傅鄂的丧事起了争执,吵了起来,可没多久宗室带来的孩子们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随即堂厅里便起了黑风,待风过去的时候傅鄂夫人及女儿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花晖说
“你是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傅鄂的家眷被劫走了?”翟西的声音冷得像是掺了飞雪寒霜。
沈醉:碰上这对夫妇我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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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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