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燃躺在床上挺尸,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脸上的潮红久久散不去,身体的异样也让他难耐。
捶床!可恶!好丢人啊……
“呼”地有人掀开了他的被子,鼻端先钻进来泥土药气,而后眼前一片白光,萧北燃眯了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看清眼前的人他生无可恋地、礼貌地喊了一声:“姨母。”
“你怎的红成这样?难道这药竟如此霸道,连你也化解不了?”来人正是白玉秀的母亲白夫人是也,她捉起萧北燃的手腕细细探查,并无异常。
可不是没有异常吗,他红根本不是因为那毒药啊。
萧北燃收敛了神色,道:“姨母不是寻药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夫人何竹沥乃是药圣左牵机之关门弟子,白夫人得药圣真传,一身医术、毒术出神入化,悬壶济世,婚后也不改其志,常常济世救人,时而入深山采药。和白翼一样常年不着家,所以不得已把白玉秀放在国公府何氏那里养着,以后说出去好歹是有人教养的,不是放养的野丫头。
往常何竹沥进山采药,没有十天半月是出不来的,这次才进山数日,就连小年宫宴都没有赶回来,怎么如今就下山了。
何竹沥又换了另一个手腕把脉,道:“我这才走几天,你就又是中毒,又是吐血,又是命悬一线,你姨丈吓坏了,着急忙慌钻进林子里面寻我,一路给我扛下山放到你门口。”
萧北燃想象不出来沉稳持重的姨丈着急忙慌是什么样子,道:“姨丈也来了吗,快请进来坐坐。”
“不用管他,他去找你爹了。”何竹沥左右各把了好久,医者指尖特有的温热残留在手腕上,真让人安心。“没事,不用大惊小怪,淤血吐出来也好,循环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那太医给你开的药你可喝可不喝。当年为救你用了数百种药,相生相克,在你体内纠缠,才勉强压制住病情,因此你体质已经改变。早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不用在意这些小毒,药不死你。”
萧北燃心虚地看了一眼窗外,确定没有人以后才道:“姨母,您可千万别说漏嘴,这要让我母亲听到,那还得了。”
何竹沥面无表情道:“放心,外面的人我都打发走了,为患者的病情保密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
为医者要将生死、六亲置之度外才能客观地医治病人,即使床上躺着的这个是她亲姐姐的独子,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实情。
两年前萧北燃从战场上下来几乎就是一个血人,说还有一口气都是抬举他,何竹沥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为保性命不得不下猛药,翻遍无数医书、古籍,只要是可行的药方就给他灌进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
猛药救命猛,后遗症也猛,萧北燃的腿自此动不了。不过比起丧命,双腿又算什么。萧家人各个千恩万谢。
但是萧北燃还是私下找到何竹沥,让她务必治好自己的腿。他萧北燃可以战死沙场,绝不可以在轮椅上蹉跎余生。医者见到这种肯对自己下狠手的病患是十分爱不释手的,两人私底下达成协议,又用了小半年的时间,狂砸各种药材,才让萧北燃的腿恢复。
后果自然是有,因为服用的药过多,萧北燃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也许上一瞬还活蹦乱跳,也许下一瞬就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其实和以前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从还剩半条命,到还剩少半条命的区别。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这具身体摄入的药过多,大概是百毒不侵了,寻常毒药喝下去,只会被吸收,不会药死人。
这件事情是姨侄两个人的秘密,世上没有第三人知道。
“刚才出去的那个是你新娶的媳妇吗?”
萧北燃点点头。知道何竹沥来了,萧北燃以医家密诊为由把谢宁支走。这么糟心的事情,可不能让他的小媳妇知道。
“挺有礼貌的,模样也好,是个长寿的人。”
萧北燃目光黯了一下。
何竹沥稳准狠地在萧北燃的身上扎了几十根针,嘴里也不闲着:“你们还和谐吧,需不需要一些助兴的东西,我那里有很多,你尽管挑选,算我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也就是萧北燃被针扎着不能动,否则早就遁地逃走了。威名在外、震慑四方的少将军,在家里被迫腼腆,羞涩,为何他的长辈们都如此……为老不尊。
他闭上眼睛,还是装死吧。
*
另一边,谢宁跟萧北燃说要出去转转,然后飞就去了红尘阁。
金玉露正在捧着一本风月本子看得悲春伤秋,提着猩红手帕轻倚床帐暗自垂泪,看见谢宁跳进来后吊着嗓子喊了一句:“谢郎,你来了……”
谢郎,不,是谢宁顿了一下,折下一根桃木枝劈手扔过去,金玉露稳稳接住,道:“坐吧。”
“人都找到了吗?”
金玉露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谢宁听到这话,瞟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话本子,金玉露淡定地把话本子塞进床垫下面,改口道:“我看完这本就要跟你说呢,不只是你在找,还有人也在找他们。已经委托给摘星楼,重金,交给陆白星去办了。”
还有人在找他们?
从皇宫里面出来以后,谢宁传信给金玉露,告诉她让摘星楼里的弟兄们拔出所有在京的暗桩,这些暗桩全部都与北疆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且听命于那个人。原先想要留着他们放长线钓大鱼,但是现在那边已经动手了,还伤及萧北燃,不能再等了。
谢宁问道:“能查出来是谁下的单子吗?”
金玉露摇摇头,道:“摘星楼的规矩,‘不问来处,来者不拒’,咱们做的就是贩卖秘密的生意,就是因为双方互不知底才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否则,知道太多总会有性命之忧。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个下单子的人是咱们摘星楼的最大客户,金主父亲!据不完全统计,这几年,这个人在我们这里消费了不下数十万两。”
金玉露看了谢宁一眼,斟酌道:“你知道的,以前都是你……东家亲自接待,自从东家出事,他也好久没有消息了。沉寂了这么久,又忽然调查起了北疆的消息。”谢宁摩挲下巴,沉思不语。
“还有沈春秋,她这个人背景干净到令人发指,她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破绽,就是一个单纯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原来我还不知道你查她干什么,她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合理又传奇,现在看来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还有那个天露教的事情,我们一路追踪,你都想象不到,竟然追到塞外去了。人还在跟着,看看最后到底能到哪里。”
“对了,乌桓族那边没有什么风险,他们已经是整个草原上最正常的部落了,那对兄妹根正苗红,无不良嗜好,就是心眼子多点,别的只不过是有点兄弟相争,野心勃勃等小问题,不碍的。”
谢宁静静听完金玉露的情报,道:“继续找人盯着沈家。”
金玉露知道谢宁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并没有问原因,默默记下来,回头就安排人。谢宁皱着眉头,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难题困扰。金玉露知道现在形势不好,他要做的事情始终没有个头绪,烦躁得很,就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掏心掏肺地安慰了两句。
谢宁听完以后还是愁容不展,他苦思良久,问道:“萧北燃过生辰,我送他什么东西好?”
金玉露:……
前两天被白玉秀这么一提醒,谢宁才想起来,萧北燃快过生辰了。谢宁生辰的时候,萧北燃极尽铺张,砸银子,花心思,包了京城最好的酒楼,放满城烟火,大摆宴席,叫来戏班子唱那些谢宁最爱听的话本子。还终于如萧北燃的愿去了别苑,狩猎,钓鱼,泡温泉,还没羞没臊地做了许多美好的事情。可谓是把谢宁宠上天。
如今快到萧北燃的生辰了,谢宁却不知道送什么好。仔细想来,他什么也不缺,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库房里面多的是。也没有听说他对什么东西特别着迷,既不上青楼,也不包戏子。一般习武之人酷爱兵器,可是家里兵器很多,也没见他多看哪个几眼,也就是他常用的那柄六寸宽的长剑能得他青眼,时常擦拭。
这么一想,萧北燃可真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好儿郎。
谢宁甚至还想过买几个漂亮的姑娘、小子送给萧北燃做妾,但是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贸然买回来万一他不喜欢,这对双方,不对,三方都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而且,最重要的是,谁知道萧北燃的身体,能不能消受这么多的美人。
谢宁还就这个问题咨询过白玉秀,得到的却是白玉秀一脸惊恐地告诫他:“最好不要这样。”遂作罢。
金玉露眼中精光一闪,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道:“我知道你应该送他什么,而且他一定喜欢。”
谢宁真诚地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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