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杂的街头,人群喧嚷,有个绑着红腰带的媒婆扭着水桶粗的腰,穿过人群,急喘喘的跑到叶家肉摊。
“叶屠户,出大事了!”
叶屠户放下明晃晃的大刀,“张媒婆,怎么了?”
旁边的百姓也不走了,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媒婆招手,“回家说,真是出大事了。”说完,抽出粉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汗,顺道问旁边的叶小满要一碗水。
叶小满舀了一碗清水递给她,“张婶,这水凉,慢些喝。”
张媒婆对他的嘱咐极受用,笑呵呵的答,“好嘞。”
叶屠户看着桌上还剩半扇的猪肉,心里肉疼,况且张媒婆又没说什么事,看她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更不想放弃生意回家了,“张媒婆,你回去,等我卖完这扇猪肉再回去找你。”
张媒婆看着他视钱如命的样子,跺跺脚,“真是天大的事。”往旁边一瞧,浑身补丁的小满正熟练的切肉,一刀下去,真是分毫不差,“摊子交给小满,你跟我回去。”
小满亮了眼睛,怕被发现,急忙低头。
叶屠户瞧着媒婆实在着急,又看看老实做生意的叶小满,终于点头,“行吧。”
等他们走了,叶小满就咧起嘴笑着招呼:“新鲜的猪肉,刚刚杀的嘞。”
铜钱乒哩乓啷的进了竹筐,他推着板车回家,等没人了,悄悄扒拉了几块塞进自己的内衫袋子里,摸了摸,弄得妥帖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加上床下砖缝的钱,他就有一百五十文的私房了。
下午的烈阳照着,回村的路上,两旁的树哗啦啦的响,农田的麦子还绿油油的,迎着风,恍恍荡荡。
“小满,回来啦,猪肉都卖完了?”
“就剩点下水了,卖不出去,想着回家弄来自己吃算了。”小满笑眯眯的看着李大妈,心里却忍不住呸她,每回下摊都要来看,恨不得天天都占到便宜。
和几个婶婶伯伯打过招呼,就到家里了。
叶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六间大砖房,用得是最好的青砖,前面有一口井,吃水用水都不用去河里挑,甚至家里还供养了一位读书人。
叶小满推车进了院子,没说话,怕扰了叶鹤读书,扰了他,大伯母可是会打人的。她打人太狠,一定要见血才会停下。
叶小满从井打了水,把车子上的血污冲干净,免得引来苍蝇,又去厨房拿了盆,将下水泡着,等会好洗。
看看天色,不早了,该做饭了,拿着镰刀去地里割了青菜,辣椒,回家做饭。
再说屋子里,自从张媒婆走了,叶云趴在床上哭着,泪水沾湿了棉被,纤细的身子颤动着,声音都哑了。
张兰花看着,心疼得不行:“小心眼睛,以后还要刺绣呢!”
听了这话,叶云哭得更伤心了,“我都要嫁给一个死人了,还绣什么啊?”
“别哭了!”屋外的叶屠户大吼一声,打开门,“咱们不嫁了!”
张兰花张着嘴想劝,看着欣喜的叶云,又闭上嘴。
等回了屋,小声的劝,“当家的,叶云不嫁了,那鹤儿怎么办,他的老师可是徐家人!”
“万一得罪了徐家人,他们不教小鹤了怎么办?”
叶屠户叹了口气,默默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那徐砚秋,前些日子明明看着挺壮实的,怎么就突发恶疾了呢?”
张兰花也跟着叹气,要是没这回事,这是一桩钉钉好的婚事,两家小时候便定亲了,那徐砚秋年纪轻轻便是秀才,长相俊美,高中了也没悔婚,到了十七岁便来下聘,本来下月十三就要成亲,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叶屠户想着,门外传来叶小满的声音:“吃饭了。”
他灵光一现,拍着光头,“叫小满去嫁。”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能行。
张兰花眼睛一亮,“这个好,聘礼还不用退了。”
叶小满坐在桌角,总觉得今天怪怪的,想起张媒婆说得出大事,心里思索着,看到叶云红肿的眼睛,这事八成和叶云婚事有关,可这和自己又没关系,为什么张兰花那样看着自己?
叶小满惴惴不安的狂扒拉饭,不管了,先吃饱了再说。
等吃完,张兰花叫住收碗的叶小满,“叶云,去把碗洗了,小满留下,我们跟你说件事。”
叶云反常的没回嘴,乖乖的收碗,还悄悄掀起红肿的眼皮看他一眼。
完了,肯定出事了。
他握紧手,强撑着笑,“大伯母,这是怎么了?”
“是喜事,小满,伯母给你找了门好亲事,这几天你就别出门,好好在家里待嫁吧。”张兰花亲亲的握着他的手,脸上的褶子扯得生硬。
叶小满不傻:“不知道是哪一户人家?”
叶屠户开口了:“徐家人,你姐夫有一房远亲,早上张媒婆就是来说这事的。”说完,打量叶小满一眼,“最近你不能出门,好好备嫁。”
“大伯,你和我说实话吧。”叶小满也不装了,抽出被张兰花紧握的手,“是不是徐砚秋出事了,你们要拿我顶事。”
叶屠户知道他一向聪明,叹了口气,“你今年十五,我也养了你六年,说起来到底是一家人。”
叶小满瞧着他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扯了扯嘴唇,每天把他当牛使唤,冬天晚上差点冻死在柴房,满手冻疮了还要洗一家子的衣服。
夏天做完农活,累得要死,给他一碗绿豆水都心疼。
这叫一家人?但叶小满也没拆穿,看着他继续演。
“我也不瞒你了,徐砚秋病重,五天后需要冲喜,你替叶云嫁过去。”
“我要是不嫁呢?”叶小满脸色没变,走到油锃发亮的红木椅子,摸了摸这张只有叶家人才能坐的椅子,坐了下去。
这椅子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隔应人。
张兰花看不得他一副张狂的样子,指着鼻子就开始骂:“当初要不是我们,你早饿死在外面,这婚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叶屠户和他一起做过生意,知道他聪明,顺手拿起身边的棒子走向他,想着打个半死,到时候不嫁也得嫁。
“你也不想你姐姐被你活活拖死吧。”
叶小满看着他走近,听着棍子和地砖的碰撞,竟然觉得悦耳好听,在叶屠户举起棍子的刹那,厉声说道:“大伯,你怕是忘了我是一个克父克母的灾星了吧。”说完就见叶屠户不动了,加大音量:“你把我嫁过去,那徐砚秋死了,别人该怎么说你,徐家人知道了,你的宝贝儿子叶鹤怎么办?”
张兰花听了,慌乱无比,张嘴就说:“这小子有个灾星的名号,要是让徐家知道了,鹤儿一定会被牵连的,不如就让叶云嫁了吧。”
看着张兰花的嘴脸,叶小满心里作呕,为了儿子的前途,女儿也不当人了。
叶屠户放下棍子,心里也乱了,不行,他的女儿是村子里最好看的,不能拿出去填死人窟窿,得卖的价更高才是,苦苦哀求,“小满,大伯求你,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叶小满看着示弱的叶屠户,想起那些醉后挨打的场景,心里畅快了些许,“我要全部的聘礼。”
张兰花在一旁听着,心里恨得牙痒痒,聘礼可是整整十五两银子,够叶鹤一年的束礼了。
叶屠户心里一算,犹豫了半晌,起身,“你先说说你的法子。”
叶小满直接开口,“你拿着杀猪刀,去把说我克父克母的人吓一顿,两天后保管村里人就不敢再提。”
叶屠户狐疑的看着她。
“你就试试,没有用了再想办法。”说完就起身回房睡觉了。
张兰花还是有些不甘,就这么听叶小满的话了?“当家的,还是叶云嫁过去吧,聘礼也不用还,贴点嫁妆就好了。”
叶屠户听了这种目光短浅的话,转头瞪着她:“云儿,那么美,你忘了镇上的马家了吗?”
马家曾经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娶叶云当妾。
张兰花转念一想,这才是一笔大买卖啊。
……
第二天,叶小满看着李麻子被叶屠户追得满村跑的时候,眼睛不自觉流下眼泪。
他父亲死的第三天,院子里就翻进来了一个人,他趴在小爹的身上,咬啊,打啊,叶小满咬着唇,血腥味在嘴里满出来,小爹朝柜子使劲摇手,压着声音说:“别出来。
”
后来,小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写了一封信,随阿爹去了,留给叶小满一个干净的名声。
叶小满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麻子被打倒,哆哆嗦嗦的在地上爬,心里畅快极了,李麻子你记着,有一天,我一定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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