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冯管事见柳家人不发话,王捕快又在旁边盯着,心知这件事儿不能善了,便扭头对上门房小厮,“你好大的狗胆,姑爷亲家上门竟然也敢阻拦!”

门房小厮闻言懵了一瞬,下意识想张嘴喊冤,可当他对上冯管事的那双倒三角眼,心里顿时一沉,明白对方这是要将他推出来背锅。

他不过是个看门的三等奴仆,哪里得罪的起这些上门的客人,若不是冯家对冯栖寒向来苛刻轻慢,他又怎么会有一样学一样?

他忽而万分后悔之前的态度,否则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

可他心里更清楚如果不将此事扛下来,那么等待他的结果唯有被冯家发卖了,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像最低等的奴隶般活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思及此处,他干脆闭上嘴巴放弃抵抗,任由府中的小厮们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行了行了。”柳望亭拧着那双浓眉面色不虞,显然瞧不上冯管事的处事方法,“我哥本就身体孱弱的见不得血光,你若是将人活活打死了,岂不是给我哥增添罪孽?”

冯管事闻言差点气了个倒仰,心里啐了一口柳家人忒难缠,可说到底他也只是冯家的奴才,不敢轻易与人翻脸,这会儿只能伏小做低地赔笑迎合,“亲家公子说的对,是小的疏忽了。”话毕,他便扬起手制止了这场暴力行为。

“府中已经备好酒菜,不知姑爷、亲家公子,还有寒少爷可否移步府内用餐?”

柳望亭正要开口同意就听到柳闲亭说,“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能与王捕快相遇是缘分,您不若和我们一起进去喝杯酒吧!”

王捕快见柳家的事情已经解决,正要驱散附近围观的群众,就听见柳闲亭邀请他喝酒,他抬眼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直到此时才隐隐发觉好似有什么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可具体是指什么呢?

一时半刻他又想不清楚,只是捕快的直觉告诉他,柳闲亭兴许是个大麻烦。

这份直觉来的突然也来的莫名其妙,可偏偏他靠着直觉避过一次次危机,因此他不得不选择慎重处理。

他刚暗自决定开口拒绝,就听柳闲亭又问冯管事,“岳丈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那冯管事的表情明显呆滞了下,显然没想到柳闲亭会突然搞这么一出,下意识看了眼同样怔愣的王捕快,脸上立刻挤出一抹笑意,“当然不介意。”个屁!

柳闲亭点了点头再次望向王捕快,“我岳丈大人这般热情好客,您可万万不要推辞了。”

“……”王捕快沉默了一瞬,他何时推辞了?

明明是他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不知何时,柳闲亭的脸色稍霁、唇色粉润,就连说话的气息也稳定而平缓,丝毫不像是顽疾缠身的病秧子。

王捕快心里的那道警铃疯狂颤动,越发觉得对方是个超级大麻烦,然而嘴上却笑着说,“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感谢柳大公子邀请。”

他奶奶个腿儿的,真想抬手怒扇自个儿两巴掌!

他这人最大的短处就是吃软不吃硬且抹不下脸,若是旁的人兴许他会找个借口离开,可柳闲亭是柳望亭的哥哥,而柳望亭又是他诚心想结交的朋友,因着这层关系他也不能再拒绝柳闲亭。

-

待王捕快吩咐好属下巡街事宜,柳闲亭一行人便跟着冯管事九转八弯,穿过艳丽的花园,路过葱郁的假山,又经过两座亭台水榭,这才抵达冯家的会客堂。

若是这具身子能下地走路,柳闲亭非得慢悠悠地逛上一圈,奈何柳望亭浑身的肌肉梆梆丨硬,后背硌得他的胃实在难受。

就算这冯府是座神仙府邸,他也没了任何欣赏的心思。

他面如死灰的趴在柳望亭的背上,甫一进门,就见到冯老爷与冯夫人坐在高位,身旁还站着两列伺候的丫鬟小厮,那架势丝毫不像是会客,反倒像是审犯人的。

只是这二位缺德玩意儿想审谁?

柳闲亭下意识看向冯栖寒,只见后者垂着脑袋眼里亦没了神彩,好似一只抽了灵魂的白瓷娃娃,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发堵。

他勾住冯栖寒的手指捏了捏,“别怕,有我在。”

冯栖寒条件反射似的挣了下,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回握住柳闲亭的手。

其实从他记事起就未曾在冯府中感受过善意,兴许在他年幼时他的亲生母亲疼过他、爱过他,只可惜那个身世不详的女人太过短命,玩不过有娘家人撑腰的冯夫人,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独就他一人在这冯府里受苦。

只是有一点他至今都没想明白,冯夫人既然害了他的生母,也该害了他才是,她不会不懂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更何况她亦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因此,他能在冯夫人手底下活这么大,或者换句话说,冯夫人居然没杀了他,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然而这些他现在都已经不关心了,他已经替冯珍珍嫁进了柳家,也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也许他灰暗的人生就要翻篇儿了,实在没有必要再浪费在冯家人身上。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冯夫人。”柳闲亭坐在太师椅上,遥遥对着高位上的两人拱手作揖,“小婿不良于行,还望岳父大人、冯夫人原谅。”

高坐之上,冯老爷体型魁梧,板着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冯夫人浑身圆润,拧着一双柳叶眉,凶芒乍现。

果然柳闲亭话音刚落,就听冯夫人冷哼一声,“既然不良于行就不该出来惹是生非。”这话说的算是非常不客气了,就差指着鼻子叫他滚。

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可那又如何?

柳闲亭将视线落在冯夫人身上,丝毫不退怯,心道,老子能怕你这个发面馒头?

“冯夫人此言差矣!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①。二位遵守约定将小七许配给小婿,实乃吾辈之楷模。小婿理应向二位学习,因此小婿即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亲自拜访感谢。”

“既是上门感谢又为何两手空空的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冯夫人丝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摆明了要落柳闲亭的面子,就差将‘撕破脸’这三个字写脑门儿上。

可旁边的冯老爷一听顿时坐不住了,他这人惯来好面子且重名声,尤其王捕快此刻还坐在下方,他们与柳家生出的龃龉,再怎么样也不能白白让个外人看了笑话,“夫人爱开玩笑,贤婿、王捕快莫介意。”

王捕快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眼睛下意识追寻柳闲亭,后者不负众望接过话,“小婿自是不介意,冯夫人亦言之有理。”

话毕,就见柳望亭将礼物呈上,是个约莫三尺长的木匣子。

明眼人一瞧,便知这里面装的多半是字画。

然字画也分三六九等,可欣赏、可观摩、可切磋,于文化人而言或许是稀世珍宝,可是对于他们冯家人而言,哪怕是千古名作那也是一张一文不值破纸。

粗俗点讲,谁他、妈爱看谁看!再怎么值钱也不如金子好看!

浑身带着金饰的冯夫人嗤之以鼻且面露讥讽,就连好面子的冯老爷也忍不住脸色僵了一下,柳闲亭就好似没看出来,自顾自地说道,

“岳丈大人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想必任何奇珍异宝在您的眼里都只会觉得俗不可耐,诸如拳头那般大的夜明珠......”说着,就见他便举手比划了下,然后又接着道,“亦或是千年红珊瑚,这等俗物您肯定是瞧不上的。”

瞧见冯老爷那张国字脸抖了抖,他心里强忍着笑意继续解释,“小婿苦思冥想觉得只有这幅画与岳父大人特别相配,其中玄妙之处也绝对是世间仅有,哪怕是临摹高手都仿不出来。”

话毕,就见他对柳望亭吩咐道,“二弟,速速将画展开让我岳父大人瞧上一瞧。”

柳望亭点了点头,亲自当起了展架,画轴垂落,一张松鹤贺寿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它也只是一张破画儿。”冯夫人嗤笑一声,语气轻蔑,“我当是什么绝世佳作,竟然就是烂大街的祝寿图。”

冯老爷闻言脸色亦不是很好看,觉得柳闲亭是在故意戏耍他,可看到对方真挚的眼神时,又觉得这幅画或许真的另有玄机,只好耐着性子故作和善道,“挺好的,贤婿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病秧子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柳闲亭似是丝毫不介意冯夫人言辞里的针对,态度仍然谦和有礼,“冯夫人稍安勿躁,这幅画可是另有玄机。”

冯夫人,“我看你是故弄玄虚。”

柳闲亭笑了笑,“还请夫人命人将这间屋子的门窗都关上。”

冯老爷闻言忽然起了三分兴致,见冯夫人不动便亲自命人按照柳闲亭说的做。

当屋子里最后一盏烛火熄灭时,只见挂在屋子中央的那副画忽而发亮了。

一轮皎月当空,将森林里的树木镀上一层银光,一只顽皮的猴儿倒挂在树上伸出两只手,似是想捞水里的的月亮,

俨然是另外一幅新画。

“故小婿献上的这幅画并非松鹤贺寿图,而是猴子捞月图!”

注①:出自《弟子规》,翻译:首先,在日常生活中要做到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其次一切言行中,要谨慎,要讲信用;和大众交往时要平等仁和,要时常亲近有仁德的人,向他学习 。以上这些事是学习的根本,非做不可。如果做了还有余遐,更应努力的学习礼、乐、射、御、书、术等六艺,各种经典,以及其他有益的学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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