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粉条酱肉包，一个牛肉的，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打包，谢谢。”

许陌辰起得晚了些，照常在去医院的路上买了早餐，准备等到查房结束再到办公室外的阳台上吃。

不吃早餐的人比按时吃早餐的人胆囊结石发病率高了几倍。一晚上的胆汁浓缩后，没有食物促进其分泌，久而久之结石自然就容易找上门。

这个知识几乎医学院的每个老师第一堂课都会给同学们强调，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快要8点，护士们已经在屋里准备交班了。

“1床XXX昨天入液量1500ml，出液量1000ml，今天拆线。”

“3床XXX昨天入液量2000ml，出液量1800ml，昨晚他一直喊疼，给了一支□□。”

“4床赵春山昨天入液量2200ml，出液量2500ml，今天下午可以拔导尿管办出院了。”

“7床...”，“8床...”，“11床...”，“20床”，“25床...”，......

“今天手术是季老师组，两个TURP（前列腺电切），一个□□环切，一个膀胱全切。”

护士长报完后，谭教授问了一下李斌的情况。

“18床那个李斌，昨天下午收进来的，化验和检查报告都出来了吗？”

“基本都出来了，那个尿流动力学昨天太晚了就没做，今天上午去。”护士长答道。

见都没什么问题了，护士们就离开了医生办公室，回到了值班室。

“等到李斌的报告出来后，下午大家开个小会，谈一下各自的看法，这个病人是我师兄那边转过来的，他们看不好。”谭教授通知了所有医生。

“啊？郑老师那边都看不好？什么病啊？癌症？”

“嗜铬细胞瘤吗？”

“病人年纪特别大么？”

“是不是患者心血管功能太差了？”

大家都知道谭教授的师兄郑博华也是泌尿外科有绝对话语权的顶尖医生了，还能有他看不好的病？于是你一言我一嘴地讨论起来。

“行了行了，都去查房。等下午报告出来再说。”

谭教授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查完房后，上午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许陌辰想到昨天晚上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个急救病人，又想到和秦警官的对话。思来想去还是提前去ICU看看比较好。

虽然说最终病人肯定是要转到泌尿外科病房的，但是作为医生，了解病人病情的全程永远是最佳选项。

往往那些无法挽回的悲剧，都是由于对患者病程的不够了解，导致忽略了某些潜在风险而造成的。

病人名叫赵子恒，昨天夜里已经进行了截肢手术，□□由于几乎被腐蚀殆尽，只能将残留的坏死组织切除。以后估计只能蹲着小便，因为剩下的部分实在难以修复。

生命体征倒还算稳定，就是人还没醒。估计麻药劲还没过。等到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知道精神上能不能受得住。

许陌辰去急诊护士台翻看了手术记录，结尾一条不起眼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担架床单上的液体为患者的血液，以及一种含有尿素，肌酐，胱氨酸以及硫酸等物质的液体A，从液体A中检测出了一种新型蛋白质的光谱，但已经处于失活状态。”

想到那天看到的血色和黄渍，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蹦了出来。

“尿液？”许陌辰在心里思索着。

见赵子恒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许陌辰便回到病房护士值班室拿李斌的化验和检查报告看。

血常规没什么异常，CT上的膀胱和肾脏也没有见到明显异物影。不过膀胱壁有3mm的均匀增厚。尿常规中胱氨酸含量偏高，红细胞 。

中午2点，泌尿外科医生办公室。

医生们都到了，谭教授看着许陌辰藏不住心思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学生有不少想法，于是示意他来讲讲。

“我上午就看完李斌的数据了，感觉非常奇怪，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首先尿常规中的红细胞 ，可以提示之前偶见尿血的病史。”

“但是胱氨酸偏高按理说提示胱氨酸尿症，他的血常规却没有问题，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与该疾病相关的临床体征。”

“CT提示没有结石，没有明显异物影，不过膀胱壁有均匀增厚，3mm”

“我建议进行膀胱活检。”

条理清晰，观点全面。谭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点开了李斌刚出来的尿流动力学检查报告——未见异常。

“大家还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众人摇了摇头，纷纷表示该说的你徒弟都说完了，新出的报告没异常，我们能有什么别的看法。

“好，那就安排18床李斌明天膀胱活...”

“啊——！！！”

走廊里传来一声剧烈的惨叫。

许陌辰连忙冲向声音的来源，厕所。

只见自己昨天才做过手术的4床患者赵春山裤子还没来得及提上，右手和插着尿管的地方一片焦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而站在他旁边的是——李斌。

李斌正在往小便池里放水，只不过神情却是一脸惊恐。

“你、你、你是谁！？啊！疼死了！救命啊——”赵春山浑身颤抖地对着李斌大喊道。

“护士！联系手术室！快！”

许陌辰连忙搀扶着赵春山躺到走廊无人的病床上。随后和慢一步的谭教授一起推着病床往手术室赶。途中不停地用调配室的生理盐水冲洗着。

......

下午5点。

“又见面了，许医生。”

“嗯？怎么是你？”正在办公室敲写手术记录的许陌辰惊讶道。

“本来我们下午就在急诊科查看受害者的病历。然后接到通知，医院有人报警，就直接派我们上来了。”秦致远依旧是昨晚那副冰冷严肃的神情，“这位是唐警官，我们部门的医学顾问。”

“许医生你好。你长得好帅啊——”一个身高比许陌辰低一点，同样带着细框眼镜，却穿着便服的男生打趣地说。

刚下手术没多久，又是在办公室，许陌辰便把闷热的口罩摘掉放在了桌子上，自然露出了全貌。他听到后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啧，你正经点！我们在办案！”秦致远瞪了一眼唐文浩。

“知道了...我错了秦哥。”唐文浩弱弱地应了一句。

报警的是同样在厕所方便的患者。

“我、我看见，那个人往他身上尿...然后就...就听见滋啦滋啦的声音，就冒烟了。然后他就受伤了！不...不对！那是尿啊！？”目击患者对着两个警官说。

由于没有别的目击证人，厕所也没有安装监控，秦致远只能去找另一个当事人询问情况。

李斌坐在病床上，嘴唇发白，身体微微抖动着。

见到两个警察，他连忙解释：“我只是在上厕所...然后赵春山走进来站到我旁边，然后...然后我就控制不了！但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没想害他！而、而且我的尿怎么可能伤人！我也不知道！那个医生知道的，我昨天住院的时候就和他说了...”

急迫的语气和紧张的状态在看到两人身旁的许陌辰后有了些许缓解。

“你是说你控制不了自己尿到哪儿？”唐文浩不可置信地问。

“真的！我压根就不认识赵春山，为什么要往他身上尿...”

问了快一个小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从饮水习惯到是否偷吃了什么药物，从每天尿几次问到了小时候几岁开始没再尿过床...

“你们干脆问我尿什么味儿得了？”李斌表示很无奈。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下午的事情也让他受了不少刺激，毕竟事实就是自己的尿“伤了”人，那自己会不会哪天突然被自己的尿“烧个大洞”出来。

“欸！我正想问呢？你的尿有没有什么刺鼻的异味？”唐文浩十分严肃地问道。

“...没有——就是正常的味道。”

由于李斌本质上还是住院病人，两人也只能先将他“隔离”在18床在的六病房，让病房里的其他两位患者转移到别的空病房去。

并且为了防止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发生，秦致远让许陌辰找了个移动马桶先给李斌用着，每天定时让护工来清理，并且交给医院生化风险处理小组进行化验检查。

三人回到医生办公室。

此时，医院相关部门已经将泌尿外科全部医生带走调查。

只有许陌辰，作为第一目击证人，被秦致远单独留了下来。

“许医生，你怎么看？”

唐文浩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看似慵懒地问道。

“赵春山的情况虽然好一些，但是和在ICU的赵子恒伤情非常相似，所以我怀疑两人的受伤原因都是——尿液。”

许陌辰略微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我们小区门口的案件大概率不是什么泼硫酸。而是厕所中某个类似李斌的人，在无意间伤害到了赵子恒。”

“虽然我解释不了为什么李斌的尿液能有硫酸的腐蚀性，而他本人却什么事儿没有。但单从两名伤者的病情来看，我只能推测出这些。”

“并且昨晚我看到的担架上的黄渍，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嫌疑人的尿液。”

“赵子恒的病历结尾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床单上遗留的痕迹检测出了尿液含有的物质和硫酸的成分。”

“李斌的尿常规同样也有一项指标异常——胱氨酸高，但他却没有与之相关疾病的任何临床表现。所以目前的调查重点，还是应该放在李斌的尿液样本上。”

“至于昨天，赵子恒送过来的时候，李斌人还在病房，应该可以排除嫌疑。”

许陌辰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秦致远。

“另外，两个患者都姓赵，说不定之间有某种关系？这就得靠你们去查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赞许。

“推理非常到位。”他开口道，接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高分辨率的质谱图，放在桌子上，示意唐文浩继续说。

“我们昨晚从案发地——也就是餐馆厕所地面上提取到的液体中，也含有尿酸，肌酐，胱氨酸等代谢物。但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一种不明蛋白质复合物，结构非常接近酶。”

“我们初步模拟了这种酶复合体的催化过程，它能够裂解胱氨酸，释放出SO2，同时促进环境中的水和氧气生成过氧化氢，最终这两者反应生成硫酸。而且它在空气中应该极不稳定，几乎瞬间失活。”

许陌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在现有的生物化学理论基础上，根本不可能存在。”

“没错。”秦致远站起身，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接下来就麻烦许医生继续关注李斌的尿液检查结果了，有什么新发现，直接联系我。”

“哦，好。”许陌辰也连忙站起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我扫你。”

“我扫你吧。”秦致远笑了一下，扫了码，随即利落的转身走出办公室。

“唐文浩，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好嘞。” 唐文浩赶紧收起桌子上的报告，拎着公文包追了上去。

出办公室前，他忽然回头，冲许陌辰笑了笑。

“许医生，下次见。”

许陌辰晚上回到家后，直接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不能理解。」

「不过医学还真是学无止境，难道真有这种酶的存在？那为什么李斌自己什么事儿没有？」

「明天周几来着？还用不用给李斌做膀胱活检了？要是手术台上尿液表现出腐蚀性...后果真不敢想。」

“叮——”

手机亮起的屏幕成为了漆黑客厅中唯一的光源。

许陌辰打开微信，点进了一个似乎是黑色漩涡的头像。

“你已添加了秦致远，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