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车回了家,迟清淮轻车熟路的把东西拎进厨房,又洗了手上楼换衣服,而季云思恰好从楼梯上下来。交错的时候,季云思拉了迟清淮一下。
“怎么了?”迟清淮看着季云思,一脸疑惑。
“没事儿。”季云思看看她,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饿了。”
“哦……那我快点。”迟清淮红了脸,表情有点局促不安。她还不太习惯季云思突然的示好,虽然内心开心的不行,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去吧。”季云思轻轻挑了下眉,想着,这人真是木头。每天除了认真做家务,也……没什么情趣,更是三言两语就红了脸。这样的人,真的能……写书吗?
迟清淮换了衣服下楼,就看见季云思正翻看着她之前打印出来的那本小说。而脸上这表情吧,说不上喜欢,倒是挺嫌弃的。有……这么差?
迟清淮一边想,一边默默整理着今天的收获,肉分门别类装进食品袋然后放进冰箱。只留下了羊腿肉,这是季云思点名要吃的烤羊肉串要用的。迟清淮在厨房里如鱼得水,迅速的把羊腿肉的筋膜去除,又分成小丁。切了洋葱,姜片,又放了些盐和白胡椒,点了几滴花椒油给羊肉码味。有的人喜欢提前腌制羊肉,有人喜欢烤的时候再加盐,风味不同,目的不过在好吃,倒无所谓的。
趁着腌肉的功夫,迟清淮又准备了些蔬菜。切的很薄的土豆片,因为季云思说她爱吃土豆。新鲜的芦笋,烤着吃清甜,对身体挺好。口蘑这个东西,虽然国内烧烤店几乎桌桌必点。但是在英国这,它不过是最便宜的蘑菇,而且吃上去没什么味道。季云思不喜欢,迟清淮就没买。
说起来,季云思好像不喜欢吃任何种类的蘑菇,总是意兴阑珊的。唯一好点的就是椒盐蘑菇,那还是因为她爱吃椒盐,跟蘑菇无关,嘴还挺叼的。
啊对了,还有一个食物,几乎每次烧烤都会有,叫halloumi,一种可煎可烤的奶酪。吃起来有淡淡的咸味和奶香,一般是用羊奶做的。迟清淮有乳糖不耐症,喝不了牛奶。但是这东西她倒是可以吃,也算补钙了。
只是今天,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食材,有点拿不准。
“云思,这个奶酪……怎么改刀?”她问。
“切片就行。”季云思皱着眉头,看着迟清淮这书。心里想,剧情推动这么慢,都好几个月了,两个人手没拉过,也没接过吻,这么柏拉图么?
“哦……”迟清淮几下把奶酪切好,又抬头看着季云思,“用串到木签子上吗?”
季云思的目光从书上挪开,落到迟清淮脸上,“不用,用夹子烤就可以。这个东西烤的挺快的,时间久了会像橡皮,不好咬。”
迟清淮了然的点点头,把奶酪放进小碗,又低头忙活着别的。而季云思的眼睛却还在她身上,心里暗想,这人,居然是纯情派的。看着木头,怎么能写出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再说……人……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吗?
也不怪季云思不理解,她的性子跟迟清淮实在太不一样。她这人属于有话直说的类型,与其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不如不吐不快,让别人窝火。而迟清淮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嘴笨,脑子慢,话经常赶不上对方的语速。被噎的一愣一愣,除了委屈,没什么别的了。
季云思对情感的感知其实是有点问题的,她自己也承认。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她向来不太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做大事儿的人嘛,不能拘泥小节。而情绪,在人类生存里最为没用,她习惯了谈事儿不谈感情。
而之前她那些对象,都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自然不可能对着她哭哭啼啼,抱怨情感上被忽略。但是迟清淮不一样,她是个姑娘。虽然看上去不像,但是心理,姑娘极了。有的话可以说,但讲究个方式方法,不然就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
嗯,自尊心,是每个人都有,但却没什么用的东西。
今天,迟清淮的自尊心被伤了两次。第一次,在生火这事儿上。
烧烤,是需要火的。但是迟清淮没生过火,她之前在家烧烤用的是电炉子,安全卫生环保。炭这事儿,她没接触过。
一月的伦敦,总是阴雨绵绵带着湿冷。而今天老天爷给面子,没下雨,但气温还是冷的。迟清淮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炭包,正认真的读着说明。英国有两种烧烤用炭,一种写了速燃,是木柴碳化而成,温度高。而另一种是专门的烧烤用炭,圆形的,温度不高但燃烧时间长,两者可以掺着用。
但是第一次烧烤的迟清淮不知道这事儿,她老老实实的按照说明写的,点燃了外包装袋,然后希望它能如承诺的那般,自己烧起来,引燃整个木炭。
但是,承诺都是骗人的。
在寒风萧瑟里,包装袋是点燃了,木炭没着,留她一个人在风中颤抖。
怎么办,三个大字,写在迟清淮脸上。她挺慌的,毕竟夸下了海口,说要烤串。没做过的事儿不要乱承诺,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个教训迟清淮花了七年才明白。而在这之中,是她跟季云思无数次的争吵,而后者,经常因为她的思考不周全,要去帮她解决那些糟心事儿。这怨气,也就一点点积累下来,总会爆发的。
迟清淮这人吧,木头,脸皮薄。遇事儿不会直接求助,总想着如何自己解决。而她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季云思还以为她把自己给烤了。
开门到后院,季云思就看见跟炭大眼瞪小眼的迟清淮,那背影透露着凄凉。“清淮,要……帮忙吗?”
“嗯?”迟清淮冷不丁被叫名字,抖了一下,回头看见季云思,那尴尬更盛。“不…… 不用……”
她伸手拿了报纸,点燃,胡乱的想放在炭堆底下。然而一阵微风吹过,火顺着报纸差点烧到手,迟清淮一惊,这报纸落在草地上,泛起一阵烟。好在,灭了。
空气凝固住了,迟清淮盯着草地上那半截报纸,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而这举动落在季云思眼里,满脑子问号,心想,这人……赶紧生火啊,发什么愣?
“清淮,你……不会生火?”季云思看了看这报纸,这炭,和脸上带着黑灰的迟清淮,问道。
“我…… 没生过火。”迟清淮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又低着头。
“那……我教你。”季云思心里其实翻了个白眼。这人,既然没生过火,为什么要提议吃烧烤呢?她本来就饿,现在可好,等了快一个小时,什么吃的都没有。可季云思也知道,迟清淮是好心。她只是年纪小,没经验,只要肯学,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季云思拿来报纸,团了几个球,摆在炭下面堆,成了金字塔的造型。又用打火机一点,看着火苗一点点升起来,木炭冒了白烟,似乎要一点点烧着了。
木炭燃烧是有味道的,而季云思是个比较敏感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奇怪的味道。所以她皱着眉,偏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可这表现看在迟清淮眼里,便是止不住的自责,当然,脸上也挂不住。毕竟吃烧烤这事儿是她提议的,结果呢,炭生不起来,半天了,什么都没弄熟。
“清淮你看,现在木炭着了,你可以把烧烤炭也放上去,这样可以热的久一点。”季云思后撤了两步,躲开燃起的火焰和烟,伸手示意迟清淮加炭。
迟清淮点点头,拿着炭就往火苗上放。然而,风吹过,带动窜起的火苗,结结实实落在迟清淮手上。她被烫了一下,手一松,那圆形炭咚的一声砸在那金字塔型的木炭上。就这么,把形状……砸塌了。
原本聚拢的火焰四散开,热量在空气里一点点消散。烟尘飞起,季云思咳嗽的更厉害,她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还吃什么?都呛饱了。
留下迟清淮一个人在院子里,季云思进屋洗着脸,又漱口清理着吸入的灰。她之前吃烧烤从来没自己生过火,都是前男友们弄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男性对于火有天生的执着,烧烤这事儿就更显神圣,甚至能为了谁掌勺大打出手。虽然烤的也不过是汉堡香肠,但是,她只要坐那等着吃就行,不用动手。
而现在可到好,她生了火,又被烟呛。可这火,又让迟清淮砸塌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嗯,挺贴切的。
季云思拂袖而去,没跟迟清淮解释。而这边留在院子里的迟清淮,看着她那背影,心里也委屈的不行。手被烫了一下,虽说不算严重,但也肯定会起水泡。而她小心的把被砸乱的炭拢在一起,又加了圆形炭进去,努力的在烟雾里扇着风。
冬天,是不适合户外烧烤的,这个道理迟清淮明白了。可事情已经开始做了,不能半途而废。她是块木头,而且执拗。
饿的时候,应该先吃点什么再准备烧烤,不然,低血糖会让心情暴走。所以现在屋里的季云思心情很不美丽,她又饿,又咳嗽,身上还都是烟味。嗯,完全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她看看还在院子里跟炭火作战的迟清淮,翻了个白眼。你说这人笨也就算了,还这么犟。炭如果生不起来就算了,屋里烤箱有烧烤功能,也可以烤串。不过是少了些烟熏的香气,但是也可以吃的。
可她又不想跑过去跟迟清淮说,让她不要生火了。一个是她怕打碎迟清淮那自尊心,再一个,她也有自尊心。刚才那幕算不欢而散,她先开口,岂不是算作低头?
要知道季云思从来没哄过任何一任对象,她默认对方的情绪是可以自己消化的,而她,永远需要被理解和呵护。
有点双标,也挺霸道,季云思承认,并且以此为荣。她觉得她找另一半,就是应该无条件爱护她,呵护她,不然还不如单着。毕竟她那么优秀,如果不能找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而是天天哭天抹泪的拖自己后腿,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所以季云思去洗了澡,换下了身上的衣服。
而迟清淮站在风里,还在努力的生火,觉得越来越冷。
等季云思出来,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她擦着头发,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迟清淮,摇了摇头。
“清淮,进来吧,用烤箱是一样的。”她推开窗子,叫了迟清淮一声。
而迟清淮没回头,只回答道,“火已经生起来了,可以烤了。”
可那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如果说刚才季云思只是气迟清淮笨,又委屈自己跑去生火,做这些粗活。现在迟清淮的态度,却真真实实的点了火药桶。
她可是季云思,天之骄女,给过谁台阶下?而现在,她好声好气的去哄迟清淮,对方居然连看都不看她,这是尊重?
咚的一声关了窗子,季云思下了楼,推开门进到后院。迟清淮还在那,守着那半死不活的火,脸上也是半死不活的表情。
“烤不了,温度不够。”季云思淡淡道,“进去吧。”
迟清淮抬头,看看她,咬着嘴唇,却不说话。
风吹过,季云思刚洗过头发,挺冷的,打了寒颤,怒意更盛。
“迟清淮,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她眯了眯眼,“我说,温度太低,烤不熟的,你进去用烤箱做,也是一样的。”
迟清淮看着她,眼睛里那委屈一点点蔓延,却被她忍住。是啊,烧烤是她提的,火生不起来也是她的问题。季云思帮了忙,被自己搞砸了。人家饿了快两个小时,确实有理由生气。
她看着季云思,点点头,转身收拾东西准备进去。
而季云思看着迟清淮那背影,叹了口气,找个小朋友真的很麻烦,事事都要教,自己……有有没有这个耐心呢?
进了屋,两个人都没说话。
迟清淮预热了烤箱,又准备把羊肉串摆进去。炉子上放着平底锅,准备煎奶酪,毕竟烤箱的位置是有限的,烤了羊肉串,就放不下别的。一样样烤的话,季云思等的更久。
空气里弥漫着肉香味,迟清淮虽然不会生火,但是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向来是色香味俱全的。
而季云思吹好了头发下楼,就闻见了那香气,咕噜,肚子叫了一声。
奇怪的默契,又或者是刚才的对话,让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迟清淮给肉串撒着孜然辣椒面,而季云思翻着她写的那小说,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嗯,迟清淮小说的女主角,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似水婉约,润物无声。说话轻声细语,又总是笑着。可惜,季云思不温柔,一点也不。
她虽然不写书,但也大概知道,作家嘛,都会把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或期待投射在书里。如果这个女主角是迟清淮的理想型,那自己跟书里这人,千差万别,完全不同。
看着迟清淮,季云思眯了眯眼,心里那酸涩一点点蔓延开,竟然吃了飞醋。她接着翻看那书,却发现里面有无数惊人的巧合。比如……书里有只狗叫便士,而季云思,帮朋友带过两天他们的宠物狗,名字,正好也叫便士。
真是邪了门了。
而主角的名字更是诡异,两个女主角,一个叫简凡,另一个叫余思漫。两个姓氏的首字母拼在一起,念出来,是季,而这思,偏偏还跟她是一个字。
如果不是见鬼,就只能归结为命中注定。
季云思是个很神奇的人,她的人生无数时刻,都能接收到莫名其妙的指路信号,引导着她做正确的决定。就像她刚认识迟清淮不久,便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这才有了两个人的以后。
对于这些奇怪的指示,迟清淮初次听的时候也觉得不信,不过是机缘巧合。但是后来跟季云思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吧,还真有人……她通灵。
食物被一盘盘摆好,迟清淮叫季云思吃饭,然后自己上楼换了衣服。
这一身的烟熏味其实迟清淮也不喜欢,她仔细的洗着脸,又搓洗着双手,却是一阵刺痛。手背红了一片,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随意的拿凉水冲了冲,在厨房里呆的久,她其实习惯了受伤。迟清淮擦干净脸,下了楼,因为季云思还在等。
“那个……云思,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落座,迟清淮开了口,虽然表情还是平淡,那委屈也藏不住。
“没事,你也没生过火,第一次总是困难。再说,天气也不合适。”季云思看着她,莫名心软,觉得……似乎不该对她发脾气的。
“尝尝吧,虽然不是炭烤的,但肯定熟了。”递过去一根羊肉串,迟清淮眼睛里透露着期待,她……想听一句好吃,毕竟忙了这么久。
鼻翼间是孜然香料的味道,入口是柔软不柴的羊肉。咸鲜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还有一点回甘。这个手艺,倒是对得起这么久的等。
“好吃。”季云思吃掉了第一根,冲迟清淮点点头。
而迟清淮终于笑了,伸手又递过去一根,“那你多吃点,肯定饿坏了。”
木头,真是笨木头。
接过羊肉串的时候,季云思视线落在迟清淮那手背上,一大片红,“清淮,你烫到了?”
“啊?啊……没,就是燎了一下,没什么事儿。”迟清淮下意识缩了缩手,摇摇头。
“过来我看。”季云思却眯了眯眼,起身走到迟清淮旁边,拉过她的手。
哪是没事儿,分明烫的不轻。
拉着迟清淮走到水池旁边,开凉水冲着她的手背,季云思看着她,认真道,“烫伤不敢紧用冷水冲的话,会留疤的。女孩子手上留个疤,不好看。”
迟清淮看着季云思的眼睛,却微微红了脸。她能感觉到季云思对她的关心,虽然语气听上去霸道,可却一直没放开自己的手。就这么,一直带着她冲水,二十分钟。
抹了芦荟胶,又找来一次性手套给迟清淮带上,季云思这才放心一点。她不是操心的人,也向来不关心别人。但是对迟清淮,她却莫名其妙的总多了那么一点点关注。总觉得她比自己小那么多,她一个人又无依无靠的。尤其是每次迟清淮不说话,只是委屈的,那么静静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特别像个恶人,把这纯良的小狗,都欺负哭了。
可脾气又难改,总是心直口快。说起来,季云思也后悔,只是她不承认。嗯,自尊心嘛,都懂的。
坐回餐桌,羊肉串已经凉了,但是季云思还是觉得挺好吃的。迟清淮也饿了,一口口老老实实吃着饭,却听到对面的人开口,“清淮,你……喜欢温柔型的?”
自尊心大概是一段感情里最没用的东西,可没了自尊心,谁又会来保护我们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自尊心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