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朋友

“最后一局了?”思霏问。

换了人,傅喻钦放了球杆过来。新一局还没开始,人散开,乌泱泱先挤在过道里,好多视线还是黏在他身上。

“差不多。”傅喻钦跟老板打个招呼,从边上的桌子扯了湿纸巾擦手。

思霏读懂了,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本来是还要打的。

她自行脑补:自己不打招呼带一乖学生来,还怎么打?

思霏耸耸肩,跟老板也挥了下手,算打过招呼。

“我过去一会儿。”傅喻钦和老板道。

既然是“友谊赛”,无论目的是什么,本质只要是切磋交流,那就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看他要走,老板只笑道:“晚点给你转过去啊。”

话音刚落,有原本一直盯着人的女孩儿听见这句,也顾不上猜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赶紧上来问:“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下次一块儿打台球呗。”

大概是因为思霏看起来比较成熟,说话间,女孩一直佯装不经意地看林听榆,做好了万一两人是情侣,那就赶紧道歉的准备。

接收到视线的林听榆把对话听个明白,看东望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旁边思霏乐呵呵地回:“不好意思啊,这位还是高中生,不能谈恋爱。”

自从上次夜宵,他说了“高中生禁止饮酒”开始,这圈人打趣傅喻钦的时候,也就做模做样地照搬这句。

“啊?那打扰了,好好学习啊。”女孩走开的时候还自言自语,“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像……”

思霏的语言库里又收入一句,她嬉笑着重复:“好好学习啊。”

仍旧在收银台前面,傅喻钦没理思霏的打趣,只问:“找我什么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向林听榆。

自觉想给他俩留点空间,思霏说:“刚看到我朋友了,过去打个招呼啊,你俩聊着。”

“就在这里说吗?”

台球厅里人来人往,林听榆回神,犹豫着问。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把垃圾投入废纸篓,傅喻钦看向老板:“能去家里要杯水喝吗?”

台球厅老板看起来三十多岁,明明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人,跟傅喻钦却似乎很熟稔:“赶紧去,你嫂子在呢。”

说完又看向林听榆,“妹妹第一次来吧?别拘束啊!”

林听榆礼貌地笑笑,点点头,跟在傅喻钦身后。

从前面看明明是半地下室,进来了,又是平坦的院子。

天边的橙色淡成缥缈一缕,若有似无。院子边扯着一盏电灯,和台球厅用一道帘子分隔开。

傅喻钦走在前面,微躬着肩膀掀开帘子,背影像起伏的山丘,宽阔地遮挡住半边天色。

他示意林听榆先进去,她刚踏入院子,听见身后传来塑料珠帘碰撞下坠的声音。

“阿喻?好久没来,上高三了?”听见动静,老板的妻子出来看。

“柳姐。”傅喻钦喊人。

林听榆也跟着喊了一声。

“哎。”柳姐也不问两人的关系,只说,“你们自己坐,我进去烧水,别拘束啊!”

院子里撑着把大伞,遮阳也遮雨,下面放置一张石桌,旁边散的几张凳子同样也是石头做成的。

等柳姐进里屋了,也没人过去坐。

这么近的距离,院子里那盏灯瓦数很高,他们恰好站在光晕边缘。

他头发好像长长了些,碎发懒懒搭在额前,收敛了眉眼的戾气。离得这么近,林听榆才发现,傅喻钦右侧脸颊正中有一颗很小的痣。

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林听榆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崔睿敏今天来找我了,她说的话我听不太明白。”

她说自己听不明白,是想再收集一些关于傅喻钦的视角,来梳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但他只说,“赖子说的差不多。”

今天下午林听榆刚走,赖子就给他发了消息。

崔睿敏在外面放的那些话傅喻钦不是不知道,以往确实懒得搭理,但扯上林听榆,这事就另算。

林听榆却皱眉:“什么是差不多?”

她不知道,自己平时表情总是太平静,所以一对比,这会儿的情绪波动也很明显,到了鲜活的地步。

不再像装在套子里的乖乖女。

“这事起因在我,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傅喻钦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收敛神情后,才解释,“崔睿敏不会再找你麻烦。”

他看着她,道歉的神情看起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说,“这事是我理亏,抱歉。”

刚才等待台球赛结束的时候,林听榆明明组织过语言,计划着要怎么问,才会显得不太突兀和难为情,也想过要不干脆直接问,“要是崔睿敏再找麻烦的话,要怎么应对?她会不会因为那天晚自习的事情变得更变本加厉?”

但傅喻钦平静的神情分明有魔力,只是看着,就好像见证了一场誓言。

打过的草稿不得不失踪在嘴边,因为已经被说服。

林听榆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服力来自哪里,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质疑和追问的话。原本疑虑的后果,神奇地,居然被他一句话就抵消。

柳姐还没出来。

但要是都已经找到这里来,却只质问那么一句,总显得太过虎头蛇尾。

那就只好在前因上再下功夫。

想了想,林听榆又问他:“崔睿敏针对我,是因为我上次说,我是你亲戚吗?”

说亲戚两个字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把“妹妹”这个词掩过去。

看人专注的时候,林听榆的目光仿佛灼灼,盯着他,倒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冲劲,求知欲太旺盛。

她说,觉得崔睿敏是因为这个发难。

但逻辑又显然是缺一环的。

“哪能,”看出这姑娘在装傻,傅喻钦好整以暇,依旧闲适的姿态,目光却牢牢锁住她,“她以为我会跟你谈恋爱吧。”

比起刚刚郑重的额“承诺”,这句话落地的姿态太过轻盈,轻到像是在戏谑打趣。

问题是,林听榆明明也知道,傅喻钦说的就是实话,偏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却让她忍不住耳根一红,也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佛她特意绕过“女朋友”这个词,是心里有什么鬼一样。

明明就没有。

视线错落到旁边一拍,她别开理应对视的目光。

吹来一阵风,旁边的伞叶也晃起来。

九月末的傍晚,脱了外套,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版型宽松,图案规矩,因为猝不及防,忍不住微微瑟缩起肩膀。

好在因为这点冷,让耳根的热意不至于蔓延到脸庞。

终于,就在已经接近山穷水尽的时候,柳姐拎着一壶水出来:“怎么不坐着聊?”

她麻利地把杯子拿开倒水,“快坐快坐,站着多累啊。”

刚倒好水,老板忽然掀帘进来:“阿喻,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顶上一把,场子实在镇不住……”

话是说给傅喻钦。他话音落,又抱歉地看向林听榆。

被人用询问的视线看着,她下意识地摆手,表示自己这边没关系的。

这样表态过后,她又才反应过来,这样倒像是先替傅喻钦做了决定。

他们俩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理应要由他自己做决定才对。

没办法,视线再落在傅喻钦身上的时候,难免就带上了些求助的意味。

刚还对他避之不及,这会儿又主动迎上来,心绪都明晃晃袒露在脸上。

傅喻钦对老板点点头:“马上来。”

林听榆想走,但柳姐的水刚端上来,现在离开不太礼貌。

“你给王思霏发消息,喊她过来。”

听见思霏的名字,柳姐也赶紧说:“妹妹,你在这坐一会儿吧,这会儿外面乱,等思霏来,我也好久没碰上她了。”

“……谢谢。”

目送傅喻钦的背影离开,和柳姐到石桌上坐下,林听榆做过自我介绍。

“我听说,你是宋姐的侄女?”柳姐口中的宋姐,自然指的是宋初玉。

怕林听榆局促,以为她瞎打听,柳姐解释道:“我婆婆他们就住那边小区,算楼前楼后的邻居,往前数也沾点亲戚的关系,只是远了。”

林听榆笑笑,接话:“难怪你们看起来这么熟。”

岁数没差多少,又算是同辈的,加上柳姐人很和善,说起话来倒是没有压力。

“那倒没多少是因为这个。”柳姐摇摇头,“当时谈恋爱的时候,我去过几次老家,那时候就挺不喜欢尹国飞的。”

“这片就没几个看得上他的,天天吃喝玩赌,喝了酒放大话连逢城都能买下,醒了又恨不得赌到把家底都掏空。”

这些事在青禾街不是秘密,也公开到已经不算闲话。

柳姐把水杯递给她:“你在他们家要待到高考吧?”

没明说,但语气里难免有些不自觉的唏嘘。

接过来说了谢谢,林听榆点头,说的有些迟疑:“嗯。”

柳姐说的直白,细节却少。

抱着相安无事的念头,林听榆总是刻意错开时间出门回去,周末也习惯泡在舞室。这几个月来,尹国飞偶尔出去做工,只是回来身上总会带些酒味,电视声音放的很大。

“阿喻现在这么大了,他当然不敢再像当年那样胡闹,人人都说他尹国飞已经学了夹着尾巴做人,我倒觉得看不出来。”

柳姐说起来就义愤填膺,“不然这都高三了,阿喻怎么还会挑着空出来打台球?当年本来也该去上一中才对,大好的前程……”

水温被柳姐掺得刚刚好,捧在手里,热度隔着玻璃层传出来,林听榆抬头,忍不住深思柳姐话里的深意。

思霏说,打球是有彩头的。

再加上之前,杜渐鸿侧面提到过,傅喻钦去网吧,并不是为了打游戏。

要得出结论是在简单不过的事。

“还好阿喻这孩子争气,”柳姐自觉说过了,转了话题,“成绩也好,再哪学都一样……”

高三,网吧,台球厅。

这三个词叠在一起,放在谁的身上,俨然都会是一个完全的坏学生形象。

但提起傅喻钦,青禾街无论是谁,都会说一句他学习有多好,夸赞却不仅仅只是对他的学习,而是先铺垫曾经他有多不容易。

话又都不说到底,仿佛曾经不可触及。

谜题越叠越深。

一时间让林听榆居然分不清,她好奇的究竟是傅喻钦的过往,还是他这个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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