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林听榆来的很早,但孔路凡已经在教室了。等她坐下,推过来一本笔记:“昨晚英语老师从报纸上画的短语,今天课上要听写,你要不要提前记一下?”
“谢谢,”林听榆愣了一下,“我抄好就还给你。”
“后面还有几个句子,不听写,但写作文会用到,你可以一块儿看看。”
“嗯,谢谢。”她依旧很真诚地道谢。
“没事,”孔路凡说,“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本来也是要整理笔记的,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第二节是英语课,操场在翻修,这几天不用跑操。下了课,班长来喊她去接水。
“阿榆,你英语好好啊,刚才收听写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应该都是全对吧?太棒了!”还没有选各科代表,作业都是班长和学习委员代收。
班长挽着她的手,真心夸奖道,“难怪蔡老师都说你成绩好。”
“没那么夸张,我就是靠着早上的瞬时记忆,这会儿都忘得差不多了。”英语是林听榆擅长的科目,她选的是文科,地理才真的是的弱势科。
才认识,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着各个科目的情况讨论了一下,班长才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阿榆,其实我是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嗯?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就过段时间就是校文体周了嘛,到时候除了高三的,每个班都要报上去两个节目,审核通过的要在文体周表演——本来是只用一个节目就好,今年恰好是三十周年校庆,就隆重了点。我想着你是学跳舞的,肯定比我们这两把斧要争气得多。你看,到时候能不能给你上报一个独舞节目?”
文体周表演这种事,对林听榆来说并不陌生。高一他们整个班都是学艺术的,倒不存在节目不够,但初中那会儿,对这种既没加分又要浪费时间来彩排的节目,好多同学和家长都不怎么愿意,最后一般都是班上学艺术的同学作为主要力量来参加。
这事对林听榆来说没什么难度,何况班长处处照顾她,就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如果有已经构思好的节目,我直接加入倒是没问题,但如果是独舞,我还是有点紧张,要不还是算了……”
说紧张是借口,真实原因是怕太扎眼。因为崔睿敏的高调,她现在本来就在风口浪尖,初来乍到就抢一个名额,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班长看出她的担忧,赶紧解释道:“其实我们假期提前商量过,已经准备好一个小品了,另一个节目我原本计划的也是大家随便找个什么舞跳一跳,也好组织。但现在不是刚文理分科,好多科目的作业都越来越多,说白了,同学们根本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林听榆就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道:“那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过审。”
“哎呀,你太谦虚啦,蔡老师跟我说,你舞蹈方面拿了好多奖的。”
班长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一就是蔡老师班的,之前也是班长。分班结果是上学期期末就已经知道的,当时蔡老师找我谈话,说我们班要转来个新同学,学跳舞的,我还以为会很难相处呢,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有了共同分摊的事情,班长对她亲近了很多,林听榆也很喜欢这个热心肠的女孩。接了水出来,两人的话题已经从上课聊到中午一起吃饭。
“好像是找你的,”看到班级门口的人,班长顿了一下,对她小声说,“那我就进去了。”
看她回来,崔睿敏笑着挥了挥手:“嗨,阿榆。”
“你叫我林听榆就好。”
“也行咯,”崔睿敏耸了耸肩,“我就是路过,想着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她手指了指天花板,“你别多想啊,我就在楼上,文4班的。”
“我没多想,”林听榆摇摇头,“有什么事吗?”
“都说了,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说到这,她笑眯眯的,提高了音量,“毕竟你是傅喻钦的表妹,我理应要问问,照顾一下的。”
好不容易有几个不用跑操的大课间,有人忙着跑小卖部吃早餐,有人忙着找分在其他班的同学聊天,也有男生在楼道拍球,被班主任逮到面壁。
周围人来人往,谁路过,都想听一耳朵崔睿敏在跟这个新来的、据说是高三那个年级第一的妹妹,到底在说什么。
“我跟他不熟,”林听榆笑笑,把话挡回去,“你不问也没关系的。”
她更想说的是,我跟你也不熟。
“不熟也是妹妹啊。”崔睿敏也学她笑。
崔睿敏显然不吃林听榆那套逻辑,毕竟非论起来,她和傅喻钦也算不了熟——上次那人反问她“你谁”,一方面是回敬她对林听榆的粗蛮,另一方面,是他对崔睿敏的印象确实浅薄。
“但我和傅喻钦真不熟。”纵使沟通逻辑不同,也不得不重复再强调。
隔着正常社交距离,林听榆面色依旧是不变的从容,语气和缓,加个形容词,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崔睿敏收起脸上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她,终于没有再说话。
气氛僵持。
周围不时有人侧目,林听榆已经准备直接转身回去,恰好孔路凡抱着一叠英语试卷,从楼梯口拐出来,看见他们,脸色不变:“林听榆,英语老师让你把作文写在黑板上。”
“那我就先进去了。”林听榆对孔路凡点点头。
不等崔睿敏说话,她跟在孔路凡后面进去。等他发完试卷重新回到座位上,预备铃恰好打响,四周都是翻找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的声音。
“刚才谢谢你,”她轻声对孔路凡道谢,“还有笔记的事。”
“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孔路凡看向这个总是很客气的女孩,“不是我多事,但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离崔睿敏远一点,他们那群人心思不在读书上,做事也很不守规矩。”
“嗯,我知道。”她当然也想。
顿了下,孔路凡有些犹豫:“还有,我听说傅喻钦,虽然学习成绩很好,但好像家庭也很复杂。”
“嗯?”
远远看见政治老师从办公室出来,同学们互相提醒,班级泛起一阵嘈杂声,孔路凡起先以为她没听清。反应过来,他有些懊恼,在她面前说亲戚的坏话,算怎么一回事?
“没事,上课吧。”
“嗯。”林听榆没解释,也没再追问。
加上孔路凡,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说,傅喻钦很复杂了。
之于他,每个人都会带上这么一句。光看这个词在那个人身上出现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听榆在逢城人缘好得不行,谁都愿意提醒她。估计压根没人会相信,她和傅喻钦实则连有纠葛也算不上。
她自己就是带着秘密来到逢城的人,直到对于一个想掩盖的秘密,最好的方法明明应该是闭口不提。
时至今日,林听榆依旧觉得傅喻钦太琢磨不透,像磁铁的另一极,但偏偏所有人对她说过的有关他的描述,好像最后都起了反作用。
一个参加竞赛,拿年级第一的高中生,究竟有什么值得用“复杂”来形容?
她原先以为他是坏学生,再后来,觉得他是装成好学生的坏学生。
那现在呢?
或许,压根就不该用好坏这个词来定义他。
—
不知道是不是坚定否认了自己和傅喻钦不熟起了作用,那天之后,崔睿敏消停了很久。
又是周末,舞室放假一天。宋初玉在家,把好几顿的剩菜热在一起,电视剧从车祸放到植物人,林听榆实在吃不下去,找个借口出去了。
怕被人看见传话给宋初玉,她特意绕出青禾街,想着找个地方吃饭。
说起来,逢城最有名的还是火锅,但她一个人,又不好意思麻烦王思霏,来这么久了,一次都没吃过。
她提前在网上搜了一下,评论基本都建议一个人的话可以直接去吃串串。横竖一时半会儿不回家,抱着给自己放假的念头,她先去书店买了本地理知识手册,挎着帆布包就上了公交,去找班长推荐的,远在大学城附近的那家串串店。
与此同时,林听榆并不知道,杜渐鸿也正在那个串串店里高谈阔论:“那郭樊,什么傻逼,整天阴魂不散的,在职高手还伸得这么长,打个台球都不安生!”
也巧,郭樊就是崔睿敏认的那个干哥哥。
“行了你少说几句,阿喻来了。”赖子提醒他。
“阿喻在这儿我也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杜渐鸿难得不听劝,“阿喻,你赶紧来给我评评理!”
“发这么大火?”傅喻钦刚结了一笔款,看杜渐鸿火气这么大,也难得没往上浇油。
“还不是郭樊那个孙子!我台球打的好好的,这王八蛋非得进来嚎一嗓子,说我是高中生。老板听了肯定不干啊,还好我今天带了身份证,好歹把话圆过去了,不然可得把脸丢大了!”
相对其他场所,台球厅已经算对未成年管控不严的了,但这边是大学城,学生都年轻气盛,以前发生过冲突,后来索性就一律不再接待高中生。高三补课,好不容易放个月假,杜渐鸿心思本来就不在学习上,今天路过手痒,忍不住才进去。
傅喻钦在单子上加了道勾,递给旁边的老板:“你有这空多做两套题,也省得整天被罚抄。”
赖子则是打趣傅喻钦:“又喝豆奶呢?”
“嗯,”傅喻钦也不反驳,慢悠悠说给杜渐鸿听,“高中生不喝酒。”
高中生三个字,乍一看真不知道有哪儿和他沾边。
“得了吧阿喻,你再不出山,都有人要骑你哥们儿头上了!”杜渐鸿嚷嚷。三言两语,把傅喻钦描述得跟金盆洗手的恶霸似的。
冰豆奶上来,他腕骨使力,用巧劲在桌沿磕掉瓶盖,眼也不抬,声音懒散:“你不就爱表演叠罗汉么?”
“我说正经的呢!”杜渐鸿拍拍桌子,换了个游说方向,“你跟林妹妹不熟你可以不帮人家,但我俩多熟啊,你总得帮兄弟评评理吧?”
听着他这跟绕口令一样的话,傅喻钦捕捉道某个傻兮兮的关键词:“我帮她做什么?”
两人确实不熟,提起她,傅喻钦印象最深的是眼睛,明明疏离和戒备交织,偏偏说话时又总要认真地盯着人看,像一汪青色的湖水。
记忆很悠远的小时候里,在卷帘门下,那只被雨淋的发抖的小狗,也有这样一双戒备又脆弱的眼睛。
“你不知道?”
“说人话。”
“就崔睿敏……”刚起了个话头,外面就传来一阵声音,杜渐鸿听了一耳朵,“嘶,我怎么听着,外面那人这么像林妹妹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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