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千里之遥，路上舟车劳顿，虞嬉又从未出过远门。虽说身边还有个得力的丫头阿碧，可许氏的一颗心依旧忐忑难安。

“母亲不必心忧，女儿不是娇娇儿，小小旅程，难不倒女儿。”虞嬉倒一点儿也不担心。

“你哪里知道，娘心里的忧虑。从前同许家的这一桩婚姻，到底还是在云中，你受了委屈还可以随时回来。去了京城嫁入侯府，你若过的不好，连一个倾诉的地方都找不到，娘怎能不担忧？”

五岁的幼弟挥舞着短剑从撒开脚丫朝屋内跑了进来，虞嬉把他抱进怀里，瞅着他手中的木剑，问，“你这玩意儿那里来的？”

幼弟献宝似地把木剑捧到她面前，“姐夫给我的。”

“姐夫......”虞嬉一愣，面颊绯红，“谁让你这么叫的。”

“不对么姐姐？”幼弟不明所以，“我原本叫哥哥，姐夫不许，说得叫姐夫。”

“还没拜堂成亲，是不能这样叫的。”虞嬉捏了捏幼弟的脸颊。一向重礼的许氏反而反驳道，“已成定局的事，又不会有什么变故，我看侯爷他很稀罕你。”

许氏显然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只是两地相隔千里，虞嬉这一嫁，只怕母女二人数十年都难得一聚。

想到这里又平添了些惆怅，不由感叹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盆水，泼在家门口就好了。”

“岳母大人不必感伤，小婿方才已同岳父大人商量过，待我同阿嬉成亲以后，替二老打点好云中的宅邸，再带着小幺一同迁往京都。”孟其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廊下，将母女二人的对话听了过去。

他走进门来，先同许氏问安，再弯腰从虞嬉的怪中接过小幺抱进怀里。不过一天的光景，小幺已然同他打成一片，搂住他的脖子亲切地唤了一声姐夫，乐得他一把将小幺提坐在脖子上。

那里像个掌权的侯爷，虞嬉忙站起身来，伸手欲要将小幺从他的脖子上提下来。

他却一手把着小幺的屁股，一手空出来顺势把虞嬉的手握在手中，坐在虞嬉身旁的矮凳上。

许氏笑意盈盈地瞅着面前的女婿，真是越看越满意。

“侯爷方才说的迁居的事儿，我们家那老头子也同意了？”许氏问。

“同意了。”孟其琛点点头，藏在袖子底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虞嬉的指头，虞嬉面色更红，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魔掌。

“云中毕竟有许家在，您二老在这儿，阿嬉也不放心。”小幺坐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弄得乱糟糟，他也不在意，只是把小幺一把提起放置在自己的腿上，“另外，若到了京中，阿嬉若想家了，也可以时常回娘家看看二老。”

这话简直戳中了许氏的心窝，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婿，可不能放跑了，否则她打着灯笼上哪里去找？

赶紧把小幺从孟其琛的怀里接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小幺这碍事儿的抱了出去。

许氏一走，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些微妙，他一手撑在桌上，支颐看她，目光专注而炽热。她的脸上本就挂着一抹薄红，此时被他这一看，更觉得不知如何自处。

不得不说，这些天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她一时当真难以适应。

“阿嬉。”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膝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男女之间这亲密的接触让她的头埋的更低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窘迫。

的确，她于他而言，是等待了八年之久的夫人;而他于她而言，只是骤然闯入的一个陌生人。

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把二人的距离拉开到一定的，让她感觉到舒服的位置上。

“明日你就得同我回京，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他说。

虞嬉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他，“你说。”

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境况悉数告诉她。

“我上头有四个兄长，一个姐姐。姐姐业已嫁人，四个兄长也娶了各自的妻子。”他顿了顿，眼神中的光亮明显暗了下来，“不过，八年前，四个兄长不在了......”

他说的很轻巧，只用一句‘不在了’概括那被血泪淹没的记忆。只是，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了这句轻巧的‘不在了’究竟又多么的沉痛。

“四个嫂嫂，三个已然改嫁。还有一个，也就是我的长嫂，尚在府中。”

“嗯。”她点点头，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问，“怎么了？”

“长嫂她......精神不太好。”他舔了舔嘴唇，在她面前说起自己的家世，竟罕见地局促起来。

“嗯。”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嫂嫂。”

“不。”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阿嬉。”

他的阿嬉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如果可以他想要把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任她挑选。

她却一怔，不明白他何出此言。面前的这个人，是闻名天下的博望侯。他出身于高门望族，又年少成名，一身战功赫赫，功绩卓著。而这样的人，这样令天下少年仰望的人，却告诉她，怕自己不够好。

她看不明白，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看明白。离开云中城，她什么嫁妆都没有带，只带了自己喜欢的几样小物件，还有阿碧。

她从未坐过这么久的马车，第二天夜里，没机会肆意伸展的腿脚已经肿成了馒头。阿碧歪在马车里已经睡了过去，她便坐起身来，自己揉着腿。

一人掀开车帘钻了进来，她把光，裸的脚踝缩进大氅中，孟其琛坐在她身旁，把她小巧玲珑的足握在手中，手法娴熟地替她揉着水肿的小腿。

“你也累了，怎么不睡。”这些天来，已然习惯了他的触碰，她也不扭捏。他的手掌力度适中，揉搓着她肿胀的足踝。

“嗯。这便去睡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把她的双腿塞进身上搭着的大氅中。夏日天热，否则还能买马车中多放些锦被，也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说是去睡，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方靠着小憩一会儿。虞嬉张了张口，想要留他在马车中躺着睡下，目光落到阿碧身上，又觉得不太好，于是把涌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好好睡一会儿，估摸着，我们明日傍晚，就能回到京都了。”他垂着头，替她把大氅裹好，以免夜里受凉。寂静的夜里，马车外兄弟们酣然入眠。旷野之下，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除了个睡去多时的阿碧，唯余她和他。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些，呼吸轻轻的打在她的鼻尖。彼此之间近在咫尺，她又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子好闻的松香。

她有着紧张，手指攥紧了一方衣料。

他瞥了瞥自己被她攥在手中的一方衣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这才压下心底的那股燥热，赶紧直起身子，转过头去。

他是很有耐心的。用八年的时间看着她长大，等着她长大。

“你睡吧。”等到躁动的心稍微平复下来，他才温声叮嘱道，“记得裹好大氅，别着凉。”

说完，他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暗色的天空之下，他走到官道旁的一颗独木下，迎着夜风，站了很久。

虞嬉放下车帘。睡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到半夜里，她都没有睡着。

她熟识的那个人是八年前的他，八年后的这个人，她其实一无所知。哎呀，可是无论是八年前的他还是八年后的他，不都是他吗？

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哎，睡了睡了，快睡。她暗暗催促道。

不对。她又翻了个身，方才若她及时闭上眼睛，他会不会吻上来？

他为什么收地这样快？

虞嬉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半夜，第二日在马车里睡地天翻地覆。

他是她的偶像

她是他的神女

难搞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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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纠结